经过这段时间对妖精国的了解，伊泽杉得出结论：“这是个僵硬的、几乎凝固了历史和岁月的国家，哪怕再发展一万年，也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你讨厌一成不变的东西。”
　　“这是必然的吧？”伊泽杉轻笑着说：“生死轮回，新旧交替，后浪推前浪，一直不变的东西太可怕了。”
　　阿尔托莉雅想了想：“这就是泛人类史的神秘会落幕的缘故吗？因为神灵或者长生种一直不变？”
　　“是，也不是，其中原因很复杂，回头我慢慢和你说泛人类史的事。”
　　伊泽杉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语气谨慎地说：“东方曾有句古话，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妖精和人类的寿命天差地别，我以人类的视角来看世界，自然觉得在人类百年寿命内的世界居然一成不变，真的很可怕。”
　　“但你是妖精，妖精的未来和出路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你是乐园妖精，是来拯救这群在我看来无药可救的混蛋的，妖精国的未来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嘴角弯了弯，似乎是个笑容，但随即她的神情垮了下来。
　　“……其实，我也觉得这些妖精很讨厌，可我是预言之子，被大家那样期待了，也只能尽力去做了。”
　　“无所谓啦，传说中与人民誓约胜利、彻底告别神秘的亚瑟王拔出石中剑时，也没想着建立伟业，她只是单纯得想看到人们脸上的笑容。”
　　伊泽杉透过身侧这个小小的乐园妖精，恍惚看到了当年还不到他膝盖高度，穿得像是个团子，却站在凯骑士身前向自己进言的情景。
　　“无论你怎么想的，你去做了，这就行了。”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怔怔的，她突然爆发出惊天咳嗽声。
　　她、她看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
　　她看到了穿着白狐披风的小小只亚瑟王，她看到了亚瑟王抓着的白色披风，正仰头向上看……而亚瑟王称呼第一视角的主人为……
　　父王。
　　眼前这位哥尔先生，是泛人类史亚瑟王的父亲乌瑟王！！
　　伊泽杉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没什么，口水呛住了。”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的眼神有些飘忽，她并不想泄露自己的妖精眼能识破谎言的信息，少女很快找到了个不错的借口：“对了，梅林呢？出发后我好像就没看到他了……”
　　“他去附近搜集信息了。”
　　伊泽杉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尽管伊泽杉觉得奥伯龙摸鱼了一万四千年，对这个世界是真爱，但奥伯龙毕竟是白龙伏提庚，伊泽杉不可能全部相信他说的情报。
　　好在伊泽杉成功与梅林汇合，就打发梅林去探查各地的农场设施和奥伯龙的情报。
　　作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兼听则明，正好梅林和奥伯龙相性不合，俩人还都爱说谎话，喜欢隐瞒情报，极大方便了伊泽杉交叉获取信息，并可趁机敦促另一个人好好工作。
　　老板最喜欢互相卷的打工人了，卷啊！都卷起来！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忍不住抖了抖。
　　呜呜呜乌瑟王好可怕。
　　就在此时，伊泽杉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他对女孩说：“我去附近走走，你若是饿了就吃桃子。”
　　他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包裹，起身前往森林深处。
　　伊泽杉察觉到了奥伯龙随身携带的雀天蛾，正好他要找奥伯龙，一号工具人梅林已经上工了，一号工具人当然要开始工作，伊泽杉打算找奥伯龙了解一番最近摩根女王和不列颠各地的情报。
　　伊泽杉在一颗橡树树枝头见到了雀天蛾布兰卡小姐，他向布兰卡表示要见奥伯龙，那只雀天蛾绕着伊泽杉飞了一圈，消失在了东方。
　　伊泽杉回忆不列颠的地图，又计算了刚才布兰卡飞走时的速度，他想，若是明天早上奥伯龙出现在附近，说明他这段时间一直停留在索尔兹伯里……
　　不是吧？奥伯龙这么乖的吗？他还在那个毁灭世界计划？
　　一瞬间，伊泽杉居然有种欺负老实人的惭愧感。
　　“不是摸鱼就是菜。”伊泽杉抬手拍了拍脸，提醒自己，“他一点都不菜，只是没认真起来，不能掉以轻心，要小心奥伯龙。”
　　伊泽杉推演了几种见到奥伯龙后的聊天方法，又推了推奥伯龙会说哪些方面信息以及背后的目的，全都想好后才缓步朝着之前休息的火堆处走去。
　　另一边，在伊泽杉离开后，阿尔托莉雅·卡斯特本想像之前几天那样从包裹里拿桃子吃，突然心中一动。
　　这几天一直是哥尔先生、额，现在知道是泛人类史亚瑟王的父亲乌瑟王在照顾自己，为了表达感激，不如自己做点吃的吧！
　　想到这里，阿尔托莉雅·卡斯特起身在附近寻找花菇、野菜和根茎，她将这些东西收集起来，又到远处的小河边清洗干净，还抓了两尾鱼，然后她开开心心地将食材插在树枝上，精心烤起来。
　　等伊泽杉回来时，阿尔托莉雅·卡斯特兴奋地对伊泽杉招手：“哥尔，我烤了烤鱼和花菇、野菜，要来点吗？”
　　伊泽杉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了。
　　怎么说呢，自从来到妖精国后，伊泽杉就完全没吃过妖精国的任何食物。
　　通透视野赋予了他强大的看透能力，之前说了，在伊泽杉眼中，土地、树木、落叶、石头……全都是妖精的尸体变化而成。
　　在这样土地上长出来的食材，落到伊泽杉眼中，同样充满了惊悚和恐怖风格。
　　阿尔托莉雅面前插着根花菇、两串野菜、两条鱼和颗烤熟的植物根茎。
　　可落在伊泽杉眼中，那就是一根手指、半个脚掌、带着嘴巴的下颌骨、有一颗眼球的四分之一脸……
　　甚至阿尔托莉雅用来插食物的树枝，在伊泽杉眼中也是尸体的一部分。
　　所以当少女高兴地邀请他吃烧烤时，伊泽杉只能：“……”
　　殊不知阿尔托莉雅·卡斯特的笑容也呆滞了。
　　她、她看到了伊泽杉心中所想。
　　伊泽杉深吸一口气，他面色不变，脚步依旧沉稳从容，缓步坐在了火堆面前。
　　他居然还能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是你做的吗？”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机械地啊了一声。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伊泽杉语气关切地对女孩说：“你太瘦小了，将这些都吃了吧。”
　　他这么说着，还面不改色地握住一根在他眼里的骨头，骨头上挂着四分之一张脸和一只眼珠子，他微笑着将【烧烤】送到了金发少女面前，“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找村长打小报告了。”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
　　啊啊啊啊啊她这时候宁愿有人打小报告将烧烤抢走啊！
　　为什么！
　　少女恨不得捶地痛哭，她为什么要识破伊泽杉的谎言，她为什么要看到烧烤的真实？
　　这、这让她怎么吃？！
　　仔细回想一下，旅行的这几天里，乌瑟王阁下的确没怎么吃过东西，只是跟着她一起吃桃子，她居然没发现这么重要的细节！！
　　以及乌瑟王怎么能这么镇定地心里想着尸体的几百种碎片方式，一边淡定地拿起来还笑着说多吃点？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内心泪流满面，不愧是泛人类史的乌瑟王，就这份定力就足以让她敬佩呜呜呜呜……
　　要不然自己还是老老实实交代自己有妖精眼吧……
　　就在阿尔托莉雅的神色要垮掉的瞬间，淡粉色花瓣突兀落下，一个白发青年如林间雾气般出现在火堆的一侧。
　　梅林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我来的好像正是时候？开饭了？”
　　伊泽杉刚要说话，阿尔托莉雅·卡斯特像兔子一样猛地跳起，劈手从伊泽杉手里拿走那串烤花菇，并殷勤地递到了梅林面前。
　　“梅林老师，快来吃！”
　　伊泽杉无语地看着梅林兴致勃勃地吃着眼珠子，别开脸不去看这种惊悚的画面。
　　他还嫌弃地说：“这是阿尔托莉雅的晚饭。”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笑容灿烂极了：“没什么，就当是谢礼了，谢谢老师在康沃尔村的扮演！”
　　梅林惊喜地看着金发少女：“你能理解我是在为你好，这真是太棒了。”
　　白发梦魔两口吃掉烤花菇，并很自然地拿起一只烤鱼，他一边吃一边吐槽：“我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大哥哥，但每次我帮忙后，总是被人嫌弃，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想到在康沃尔的【自己】，那嚣张的模样和一副反派boss式的发言……怎么说呢，其实她也有点嫌弃梅林！！
　　但此时此刻，阿尔托莉雅·卡斯特只能保持着和善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语气温和地说：“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吧。”
　　梅林很不客气地吃掉了烧烤，不过他还是留了一条烤鱼和一串花菇。
　　“你也吃。”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摇摇头：“我还是喜欢吃哥尔给我的桃子。”
　　最近一段时间她决定只吃桃子！
　　“你别和他比啦，他是一株植物，只需要光合作用就能维持自身能量，你还是个孩子，需要涉入不同的营养元素。”
　　梅林发现阿尔托莉雅是真的不打算吃了，这才将剩下的烤鱼和花菇吃掉。
　　“算了，小孩子挑食很正常，但只能任性几天，之后要好好吃饭哦。”
　　阿尔托莉雅却已经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等等，你刚才说哥尔是植物？可他之前说自己是人类……”
　　梅林哈哈笑：“是啊，他对自己是个人类的认知坚定到甚至可以改变规则，但其实他的生命形态有点类似星球自然生灵。”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女一眼，“就和你一样。”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震惊地看向伊泽杉，差点将手里的桃子捏爆：“真的吗？”
　　伊泽杉笑着承认了：“就生命形态上来说的确不是人。”
　　“但我的心态和认知一直是人类、是随时变化的哦！见到陌生的人，认识新的朋友，踏上未知旅途……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我对这些变化充满了新奇和期待。”
　　他如此说着，脸上流露出了灿烂而欢喜的笑容，金色长发自然下垂，那双金绿色的眼眸里似乎有火焰在跳动，让伊泽杉整个人都有种【闪闪发亮】的感觉。
　　“就比如之前认识了一个心思极度扭曲的人，刚开始觉得胃疼，后来又觉得可悲，可是等到他真的走上了与原本命运不同的未来时，我又很欣慰和高兴。”
　　继国岩胜去打天下总比他成为黑死牟要强一万倍啊！
　　“再比如前前次见到了曾经了解不多的后辈，本以为是个为爱痴狂、并试图毁灭世界的疯子，可真的深入了解后才发现，那小子看得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清醒深刻。”
　　宇智波带土因野原琳堕入黑暗，可撑着他走下去的并不仅仅是痛失所爱，还有对整个世界的绝望。
　　伊泽杉又看向金发少女，“就比如眼前的你，我认识泛人类史的亚瑟王，你们虽然有相似的面容，但心态和想法有细微不同，当然，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一点是不变的。”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低下了头，她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怎么可能和那位肩负起一个国家的王者相比……”
　　伊泽杉笑了笑：“你们的确不能相比，虽然本质相同，可因为出身、生活环境和人生际遇不同，造就了不同的你们，自然没有可比性。”
　　“你们是不同的存在。”
　　阿尔托莉雅的手指微微用力，但下一秒又松开了，嘴角无意识地翘起。
　　青年说出的话语和他心中的想法重叠起来，带着回音的宣告让她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来自于泛人类史乌瑟王的肯定，让少女发自心底升起强烈的自我肯定。
　　“这就是我旅行的意义。”
　　“相逢何必曾相识，每一次见面都是故友重逢，每一次重逢都有新的发现，新的喜悦，新的应该被我珍贵保存的记忆。”
　　伊泽杉抬头，看着独属于妖精国的夜空，喃喃地说：“你看，就连夜空的样子都与泛人类史的不同，虽然这个妖精国在我眼中糟糕透顶……”
　　“可唯有这星空，却有着别样的奇异和美丽。”


第93章
　　深夜， 阿尔托莉雅·卡斯特已经睡了。
　　伊泽杉和梅林都坐在火堆旁，看似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他们在梦境里谈论目前的情况。
　　“康沃尔的消息没有传出去， 那些村民如你所想， 在恐惧和期待中等着女王陛下的军队。”
　　梅林如此说着，“但他们永远都等不到了。”
　　梦境里， 梅林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 他面前是一张圆形的桌子。
　　没错， 就是亚瑟王传说中声名远扬的会议圆桌，所有在圆桌前坐下的骑士都可以平等地向亚瑟王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伊泽杉坐在梅林身侧。
　　只不过在梦境里， 伊泽杉换上了全套乌瑟王行头， 手上还拿着法杖，背后悬挂着代表不列颠共主的龙首共主之旗。
　　这是梅林的提议，“妖精国里的梦境居民可能不止我一个， 即便我们在梦里谈事情也容易被人侵入。”
　　“反正你本来就拥有部分不列颠岛的支配权，算是半个乌瑟王， 姑且就以御前会议的形式装扮这个梦境，若是改名叫奥伯龙的伏提庚闯进来， 骤然看到这样的场景， 心神肯定会有细微的动摇和冲击， 方便我掌握梦境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