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今泉昇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汤池旁边, 正有细软的毛巾在轻轻擦拭他的头发。温泉泡久了,他被浮在半空的热气熏得晕沉, 多巴胺的余韵散去之后便产生了一阵困顿感。
他半阖着眼睛,干脆靠到后方坚实的胸膛, 随口问道:“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了吧。”降谷零微笑着回答。
他的前辈现在的样子也很漂亮。
白皙的皮肤泛着一层浅绯色,被撩起湿发后, 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被水浸润显得根根分明的长眉;深邃的眼窝下是纤长浓密的羽睫, 屋檐上方的吊灯撒下大片暖光, 在他的脸颊投映出一段优美的剪影。
周遭太过安逸了, 夏夜的虫鸣富有节奏与韵律, 远处的青竹伴随着流水声轻敲岩石, 非但不喧嚣、甚至更像能令人放松身心的助眠曲调。
当今泉昇有些意识模糊的时候,耳畔又响起了恋人轻缓的声线:“前辈, 胳膊抬一下。”
“嗯……”他半梦半醒地应了一声, 这才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
降谷零的手里拿着一开始整齐叠放在池边的浴衣, 那是带有朴素条纹的深蓝色浴衣。
“我自己来。”今泉昇抬手拿过衣服, 缓慢地站起身, 将浴衣扬起、披在了身上。
这一期间, 降谷零一直乖巧坐在旁边,微弯着眉眼,用那双明亮昳丽的蓝眸盯着他,视线寸步不离。
这么一算,好像还是自己吃亏一点。
今泉昇想。
这不就是重新上演了一遍降谷零走进汤池前的那幕吗?
充其量就是他现在是往身上套衣服,而对方反之。
但理论上来说,这两种行为背后想达到的目的差别并不大。
今泉昇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浴衣了。
他回忆了一会贝口结要怎么打,当同浴衣配套的腰带被他整齐地系在腰肢处后,那点困倦感也几乎烟消云散了。
“好了。”今泉昇抬起头,淡笑着看向他的恋人。
只见黑发青年被深蓝色的浴衣包裹,衣着款式恰巧凸显出了比例绝佳的高瘦身形,倒三角状的上身与线条优美的窄臀连接;蜿蜒垂落的浴衣下摆处,是象牙白色的小腿与偏瘦的脚踝。
远处的天边星河璀璨,他的背影逆着天光,肩膀落满轻柔的月霞。
房檐之下,坐在木板处的金发青年一滞。
清凉的夏风轻拂而过,池边的紫阳花摇曳飘摆,几片浅紫色的花瓣散向空中,恰巧拂过降谷零的眼前。
遮蔽视线的紫花一晃而过,当他再度扬起头颅时,他看见他的前辈正抬手将鬓角微长的碎发挽至脑后,清晰的下颏线和泛着微红的耳轮展露在空气中。
降谷零的喉结不受控地滑动。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如若拍摄成电影,配上些烘托氛围的慢镜头和悠长乐曲,想必可以成为流芳百世的经典画面。
但是还是算了。
一见倾心的人,有他一个就足够了。
不过……
“镜头里好像缺了点东西。”
降谷零自言自语着站起身,他穿上了木屐,朝院落内的花坛迈步。
在他摘下了一片花蕊泛白,外围的蓝紫色却尤为浓艳的花瓣后,便走回了今泉昇身边。
“前辈。”他捏着那枚紫阳花,轻声呼唤青年。
只见今泉昇的视线不紧不慢地瞥来。
看见降谷零手中的那枚紫阳花后,他便明晰了对方的意图,甚至翘了翘嘴角。
“想看?”
他抬手握住了对方古铜色的手腕,甚至朝前探下身,故作顺从地偏过脸颊。
从这个角度观看,恰好可以看出当这枚紫阳花挂在今泉昇耳鬓时,是何种醉人的风采。
降谷零愣了愣。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毫无抵触,甚至如此配合,就在他顺势把花瓣戴上去的时候,却见对方的眼中划过一缕精光,将他的手腕按下。
“那么,zero先生——”
随着一声带着笑意逐渐拖长的音调,只见今泉昇飞快地夺过了那枚紫阳花,趁着降谷零一瞬的呆滞,将之挂在了他的耳边——
柔和的浅金发与艳丽的蓝紫相得益彰,清幽月色之下,那双为微微张大的明亮蓝眸也涌现进了几分惊艳的紫意。
今泉昇强忍着笑意、抱着纯粹的坏心思,却一本正经地:“机会难得,我们拍张照片吧。”
他转身回了屋舍内,背着身后的人影,声音平淡、实则津津乐道地说着:“要把花戴好,这是‘前辈’唯一的诉求……”
半分钟后,今泉昇拿着他的手机走了回来。
拿出“前辈”一词耍赖的时候,降谷零果然非常听话。
虽然很明显他正在思索他的意图,但还是乖乖把紫阳花固定在了耳鬓。
今泉昇打开了相机,切换成了内置摄像头,手机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两名面容俊逸的青年。
只是其中一个耳边戴着一枚紫花,漂亮之余多了点又可爱又好笑的娇气。
——降谷零子。
想到这个名字时,今泉昇憋笑憋得肚子一阵生疼。
在注意到降谷零微挑的眉毛后,他又轻咳了一声,保持着平稳的声线正色道:“放心,等拍完照片,就换我戴上,一定满足你。”
“咔嚓——”伴随一道清脆的响声,照片定格。
今泉昇欣赏着屏幕上降谷零有点茫然的表情,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嗯,真好看。”
他慢吞吞地收回手机,转身朝着屋内若无其事地走去。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睡——”
然而今泉昇还没能走上几步,就猛地被一阵力道扯了个回旋,直接转回了原地。
回过劲来了的降谷零笑眯眯地看向他,一字一顿地:“今·泉·前·辈?”
今泉昇“噗呲”一声,这回终于憋不住了,他捂着肚子笑着应道:“是,是。什么事?”
对面的男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分明应该带着浓厚的威胁意味,然而此刻却起不到丝毫震慑作用——
哦,因为头顶还戴着小花呢。
亲爱的zero先生。
……
……
……
从医院打完吊瓶回了酒店,江户川柯南便早早睡下了。
榻榻米上铺着床褥,原本他的额头
垫着一块湿毛巾,睡得还算安宁,结果障子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咚——!”
屋外隐约传来了笑声,似乎有什么人在一边笑一边说:“我错了、我错了——”
江户川柯南从褥子上坐起。
他双手握着被子,睡眼惺忪地瞥向门缝。
房间内漆黑一片,唯有的一缕光线自外界而来,越过缝隙之后,尽数倾泻在榻榻米上。
他满脸迷蒙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摸索了片刻,戴上自己的眼镜后,才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拉开了门。
门一拉开,笑声便更加清晰了:
“我错了真的错了!”
“我戴,我这就戴,戴给你看还不行吗——”
只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像小狗打架一样,在榻榻米上叮叮咣咣、翻来覆去。
波洛咖啡厅的店长先生最终被成功制服在了地上,黑发散开,浴衣也从肩头滑落;而安室先生则哼笑了一声,撑在青年的上身,神情颇像上次带着他飙车,叫柯南大开眼界的时刻。
听到了开门声响时,一个躺着的一个俯身的,皆是一顿。
他们满脸诧异地扭过头,迅速望向斜侧方被拉扯开的障子门。
“……”江户川柯南沉默了几秒钟。
在两道越发尴尬的视线之下,江户川柯南默默地闭上眼睛,迅速地合上了门——
“啪!”
终于被戴上了紫阳花的今泉昇收回目光,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他满脸无辜地说:“我忘了。”
“我带柯南打完针后就回酒店了,但是我没有毛利先生的房间卡,所以就把柯南安置在里屋了。”
结果被拉去泡温泉之后,他就把这茬事彻底忘记了。
今泉昇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走到里屋的门前,轻声敲了敲障子门:“柯南君。”
“咔啦——”过了一会,只见小小一只的侦探拉开一道门缝,只露出两只圆润的眼睛和微皱的眉头。
今泉昇把手伸过去,试了一下男孩额头的温度:“嗯,已经退烧了。”
“既然你醒了,我就送你回毛利先生的房间吧,就在对面,不远的。”
江户川柯南没犹豫,甚至堪称飞速地回身,动作灵巧地把自己的被褥卷起抱在怀中。
一路离开房间,进入走廊后,江户川柯南才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的男人。
“呐,今泉先生。”他喊道。
“什么事?”对方贴心地弯下身子。
“你和降谷先生,是什么关系?”黑发男孩安静地注视着男人平静的脸孔。
他称呼的不是“安室”,而是“降谷”。
今泉昇一怔。
眼尾微挑长眸瞥向男孩,他正欲打量对方时,才发现对方同样也在审视自己。
于是他莞起唇角,轻声回答:“很多。”
“学生时代的前后辈、雇佣者和被雇佣者、同事、同伴,还有你刚才看到的……我们之间有非常多层关系。”
今泉昇抬起手,摘下刚才被恋人戴在耳边的紫阳花,将之挂在男孩宽大的镜框边缘。
他半蹲下身子,和男孩保持在同一视平线,声线轻缓:“我真诚地回答了你的问题,柯南君。”
“那么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
第108章 Chapter108(4.5k营养液加更)
Chapter108
“诶?联系不上大内先生了?”
早上九点, 在温泉酒店的餐厅内,毛利小五郎托着下巴,坐在餐桌前连连叹息。
“是啊,联系不上了。”毛利侦探耷拉着眼皮, 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身前的寿司, 双目无神地凝视着半空。
过了一会之后他又开始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不会是要反悔了吧?难道是开价开太高了?可是价格不是他提的吗?嫌贵的话少一半也是可以的啊……还是说是因为昨天我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瓶罗曼尼康帝他心疼了?”
毛利小五郎正在心心念念着那张大内胜说, 今天一早就给他送过来的合同。
为了第一时间就见到这张合同, 他破天荒地六点钟就从床铺爬了起来, 时刻关注着手机, 然而电话也没有、简讯也没有、助理的人影更没见到。
压根就没有人联系他。
“现在时间还很早。”
江户川柯南喝了一口手边的味增汤, 相当心平气和地劝解:“大内先生大概还在搞展览的事情吧,他不是展览会的主办方之一吗?昨天看起来也很忙碌的样子, 说不定一会就联系叔叔了。”
“希望如此吧。”毛利小五郎又叹了一口气。
“早上好,毛利老师——”不远处传来了另一道清朗的声线。
毛利小五郎愁眉苦脸地抬起头,只见两名身型颀长的青年从餐厅门口一同走来。
二人的面容都很出众,今天又穿着相仿的衣着,那身休闲服是时下很流行的年轻人款式,偏偏套在他们身上又显得斯文得体, 单是从几米远的入口走来, 便吸引了餐厅内其他客人的目光。
“我说, 这两个人都多大了?”毛利小五郎撇了撇嘴,心情莫名更糟糕了:“怎么那几步路像是男模走T台似的?”
实际上的情况并没有毛利侦探添油加醋过后那般夸张, 然而二人的确身姿笔挺, 修长的双腿落步沉缓有力,途经之处好似要掀起一阵清爽的风。
大约是刻印在身体里的机械记忆。
踏入警校的第一件事, 就是被教导走路要昂首挺胸。
江户川柯南盯着那两个人思索了一小会, 又说道:“安室先生好像二十九岁了吧?今泉先生好像还要大一些。”
完全——看不出来。
若非二人瞧着都谈吐文雅、作风沉稳, 身上的棱角已经逐渐被打磨圆滑,想必说他们二十岁出头都有人信。
毛利小五郎垂下头,身前盛着味增汤的碗里恰好倒映出他留着小胡子的脸。他微眯着眼睛反复侧头、更换着角度打量了一会,最后他又得出了一个颇为自信的结论——
“嗯,果然男人还是留些胡子才帅。”
注意二人的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下颏更是半点青茬都找不到后,时年三十八岁的毛利侦探突然信心倍增,甚至抬手弹了弹额前的一小撮头发。
喂喂,你到底在自信什么啊……
披着小学生外壳的高中生侦探,一如惯例在内心发出一道灵魂质问。
走到了餐桌处后,今泉昇和降谷零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下,保持着礼貌性朝二人互相进行问好。
当贵宾券配套的早餐被送至餐桌后,降谷零才注意到,这位侦探先生又变回了萎靡不振的状态,好似他前天在侦探事务所咸鱼瘫的模样。
“毛利老师,请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降谷零和缓地问道。
“大内先生还没联系叔叔。”柯南眨了眨眼睛。
这一句话,就足以让降谷零推断出毛利小五郎心情不佳的原因了。
“原来如此。”降谷零笑了笑,“听业内人士说,大内先生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所以毛利老师不需要担心。”
降谷零想了想,最终决定再补充一句:“不过如果毛利老师真的放心不下的话,也可以给大内先生打个电话寒暄一下,顺便确认合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