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许并不是无序的?
他抬手撑住墙壁,微眯着眼睛,开始细细地起上方的字母。
****
昏暗的监控室内,身形颀长一身漆黑的男人冷然注视着屏幕。
监控屏幕上,正是瘦弱青年着屏幕的模样。他看起来身体不适极了,好似下一秒就会彻底晕倒过去。
另一旁的可旋转办公椅上,一个身着黑色裙装的女人慢吞吞地转过椅子,白皙优美的长腿缓缓交叠,她的目光同样凝视在屏幕之上。
她侧头看了看神情专注的琴酒,只冷曼地勾起红唇,轻声一笑:“新设备刚刚投入运作,没想到竟然要被你这么滥用。”
“是朗姆的安排。”琴酒的目光毫无波动。
“库拉索将那份汇报上交过去之后,朗姆说他对川江熏这个人抱有很大的兴趣。这一系列的考核都是根据朗姆的意思设计的。”
听到这一点,金发女人不禁挑挑眉,她甚至重复了一遍:“朗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方的栗发青年身上。
“他的资料你看了吗?”女人问。
“看过。精通一些数学/运算,还有点射击天赋,背景平平无奇,没什么可提的。我不懂朗姆觉得有趣的点在什么地方。”
既然资料不足以让琴酒打起兴趣,那朗姆也不该这么大费周章地运用基地的新设备测试川江熏。除非……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想到这里,女人的目光陡然一冷。
用时不到三分钟,监控摄像头内的青年在电子屏幕上成功输入了正确的密码。
凯撒密码 栅栏密码的组合体,可以使得屏幕上的无序字母组成多个连贯的英语式数字,连接在一起之后,刚巧是一段六位数密码。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嘀”,金属阀门自动旋转着,很快便自动开启了。
大门弹开,很快便袒露出足够一人进入的宽度。
今泉昇慢慢地呼出一口浊气。
身体有些不适,连同大脑也处于麻痹状态,他不确定自己当下的处境,更摸不透如今的状况。
他唯一明了的,就是自己现在正在被严缝密合的无数个摄像头监控着,无论坐在另一头的是什么人,他都必须时刻规范自己的行为,保证理智和清醒。
他正欲走进大门,却注意到原本用于输入密码的屏幕闪烁了一刻。在眨眼之间,画面切换成为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个蜿蜒复杂的平面俯视图。屏幕的左下角还附带着三十秒钟的倒计时。
今泉昇顿时明悟。
此情此景,饶是再愚钝的人也该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他被这个组织的人没有任何预兆地带到了这地方,现在他们正在对他进行考核。
刚才的考验如果缺乏一点密码学知识,没能破解出来,那恐怕就只能在这个鬼地方等死了——
至于后面的考核是什么,已经在屏幕上清楚明了地说明了。
他揉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变得更加清醒,试着
记下所有的细节,将这一图纸清晰地刻印于脑海之中。
三十秒过去,平面俯视图消失了。
大火即将蔓延至他的周边,今泉昇加快脚步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这道身影逐渐步入了那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漆黑空间。
大门吱呀呀地向后移动着,最后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重重闭合。
…………
“库拉索说,在上次的行动之中,川江熏记下了千平面积的地图,找到了山下井办公室里存放的资料。”琴酒盯着屏幕。
“那么现在是要重新检测这个新人的速记和三维意识?”贝尔摩德冷哼了一声,“这种考核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差点要以为朗姆是在培训什么秘密特工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女人的脸上却分毫不见笑意。
面部的肌肉甚至呈现出僵硬的状态,这分明是一种略有紧张的表现。
呈现出俯视视角的摄像头从多个方位和角度,清楚地展示着栗发青年是如何在一道道墙壁间穿梭的。他的步伐并不犹豫,即便是站在通往四个方向的岔路口,他也会果断地挑选出正确方向。
“记忆力不错。”看到这一幕时,琴酒不由得说道。
用时不到六分钟,今泉昇穿过了那段错综复杂、交接密集,犹若迷宫的多重房间。中途没有出错,更没有回头,效率非同一般。
经过一段时间的舒缓,身体的不适感正在渐渐消散,待走进下一个房间的时候,他的步伐已经完全平稳了。
然后今泉昇看见了摆放在不远处的一面白色方桌。
桌上是一把眼熟的手/枪,说不定就是他放在办公室的那个——泛着骇人光泽的漆黑柯尔特。
他抬手拿起柯尔特,大致掂量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弹夹里面是有子弹的,兴许还是七枚全满。
“啪。”
漆黑的房间,在这一刻亮起一道灼目的光亮。
这道光实在过于亮丽了,以至于今泉昇可以轻松地捕捉到漂浮在空气之中的浮灰。
犹若剧场舞台的白色的聚光灯光束下,是一个被绳索捆束在座椅上的男人。
他的嘴里被塞入了一块肮脏的布条,宽大肥腻的身体在木凳上被堆叠出臃肿的形状。
见到川江熏的那一刻,男人原本茫然的目光很快亮丽了起来。他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很快发出了囫囵在嗓子中的嚎叫。
今泉昇怔愣在原地,莫名的危机感犹如血液倒流一般直冲他的头皮。
他记得这个男人。
山下组的第二把交椅渡边,几天之前他们刚刚面对面用过晚餐。后来渡边和贴身维护着他的残党,似乎是被景光带回了组织。
如果第一轮考核是为了确认他的解析密码能力和分析能力,第二轮考核是为了考核他的速记和三维……
那么第三轮……
今泉昇缓慢地移动着目光,看向了那把被他握在手中的柯尔特。
第44章 Chapter44
chapter44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前因,是主观亦或客观因素导致,夺走人的性命从来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无论对方曾经做过什么,究竟有多么十恶不赦、不可理喻——
这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人在死亡的那一刻是极具震撼力的。
呼吸终止、心跳消失、体温散尽,一个可以思考、可以表达、可以行动的躯体就这样慢慢僵硬,最终会变成了一摊没有声息的死物。
今泉昇从最开始就考虑过,想要向这个组织的深处迈进,这或许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情。将一条生命射杀,也许是背弃自己光亮过往的开端,也是意味着这是一张有资格踏入这个黑暗世界的入场券。
但是……
青年琥珀色的眼眸极度机械地、一点点地向远处移动着。
他想自己的体态或许有些僵滞,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也许是乙/醚残留在身体内泛起的余韵,也许是精神过度紧绷导致他产生了冻结反应,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也许他有点害怕。
今泉昇想,自己可能真的有点畏惧。
这是源于对生命的畏惧。
即便做了无数次思想准备,可是在真正面临着这种残酷抉择的时候,他仍然会迟疑。
那么零呢?景光呢?那个从美国千里迢迢赶来的fbi呢?
他们想要走进这个组织,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
握在手中的柯尔特在这一刻像个沉甸甸的枷锁。
它似乎正在发热发烫,今泉昇无时无刻不想将手松开,任由这一金属制物跌落在地。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天花板,最终在房间的某一角瞥见了一个红星——这是摄像头的光芒,他现在的一举一动仍然在监控器的注视之下。
于是青年垂下眼睫,胸口逐渐伏起,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
空气是冰冷的,是无味的。
但不知是否与这里的氧气浓度过低有关,他仍然觉得头脑昏涨,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一道窒息感。
哒——
他朝前迈了一小步。鞋底在触及地面后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屋房内四下回荡。
哒——
他又迈进了一步,握着柯尔特的手微微颤动着,指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出了不自然的青白。
哒。
他停在了男人的面前。
青年面若冰霜,嘴唇被抿成了一条平直而僵硬的长线,上方的聚光灯打在那张清隽的脸庞,深邃而冰冷的眼窝则隐匿在阴影之下。
渡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男人,即便已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上了数日,他的思维也仍然活跃。
他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尤其是他在那束光间,看到青年握在手中的手/枪时。
柯尔特通体漆黑,在那道光下和白皙的手掌形成了尤为鲜明的对比。
那双手五指纤长、略有骨感,和多数成年男性的手比起来完全不显粗糙,这双手或许放在其他地方会显得赏心悦目许多——
比如黑白交织的琴键间,温馨素雅的花束间,再不济也该是古旧的羊皮纸间。
唯独此刻,显得触目惊心。
衣服布料摩擦着,发出了细碎的响声。
俊逸的青年抬起衣袖,缓缓地扯下了塞在男人嘴中的破布。他居高临下地目视着男人,琉璃似的眼瞳失去了光泽,显得空洞而黯淡。
渡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液,他甚至已经忘却自己现下可以发言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听见青年冷然开口。
“有些事情是我无法左右的。趁着现在你不妨思考一下,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你安然度过这一刻。”
今泉昇想,他已经给足渡边暗示了。
说些有用的东西,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现在还有存活的余地——
拜托了。
噗通、噗通。
心脏在胸腔之内剧烈地鼓动着。
然后他看见坐在对面的男人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该说的我都说了。”他艰难地发出了虚弱的声音,“你们到底还想要什么?钱?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我真的可以,我可以为你们做牛做马,我可以……”
这句话——轻易地断掉了今泉昇那点渺茫的侥幸心。
“杀了他。”
漆黑的房屋内,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的声音。
今泉昇几近窒息地扭过头,抬眸望向了高挂于上的摄像头。
那里再度发出了琴酒深沉而冷然的声音:“杀了他,证明你的忠诚。”
“——或者你们一起死在这里。”
松田阵平想,自己好像已经差不多有后续的大体调查方向了。
他和老人挥挥手道了别,正欲离开的时候,他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奔波忙碌了这么久,连手机是什么时候关机的,松田阵平都不清楚。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去了,一轮明亮的弦月高挂于空中。夜风不知从何时吹来,他在风间呆愣地伫立着,险些当场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于是他转过头,看了看那位尚未离开的老先生。
老先生则眨了眨眼睛,和蔼地注视着他。
松田阵平只得说道:“老先生,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吗?我想借用一下充电线……”
老人立刻咧开了嘴角:“不如直接留在这里吃顿晚饭吧。”
“今晚要煲汤,我还愁食材太多了,再多一副碗筷刚刚好。”
几分钟后,松田阵平走进了这处面积不算大的传统住宅。
虽然不常做菜,但既然受了别人的恩惠,自然是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他洗好了双手,挽起衣袖,走进了这栋小宅的厨房,试图做一做帮工。
老人家已经退休了,曾经是位教国文的国中教师。
他原本有位妻子,可惜已经不幸离世了。
“我儿子在国外工作,一年也就能回家待上几天。”老人站在电磁炉前,轻轻搅动着汤勺,熬制着身前的汤锅。
“你们两个年纪倒是差不多大。”
松田阵平安静地倾听着,偶尔接上几句话茬。
他们今天其实已经聊了很多了,从天亮聊到日落,从日落谈到天黑。
他帮着洗了些食材,用菜刀笨拙地将它们切开,末了又抬眸看了看老者:“对了,老先生,这些是要放进微波炉里打一下吗?”
“对,是这样的。”老人慈蔼地半眯着眼睛,笑道:“放到那边的微波炉里就好。”
松田阵平打开微波炉,将白色的瓷盘放置进去,然后抬头问道:“时间呢?”
“几分钟就好,凭着你的感觉来吧。”
青年愣了愣,最终目光游移向了上方的几个数字按键。
他觉得自己不该多问,这会有悖自己看起来聪明机智又帅气的外在形象——
于是完全没有做饭经验又莫名自信的厨房小白,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恰到好处的时间。
八分钟后,仍旧在熬汤的老人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他警觉地抬起头,看向了一旁在清理刀具的青年,连忙问道:“你设置了多长时间?”
松田阵平茫然地眨眨眼睛:“不是需要解冻吗?十分钟啊……”
紧接着,不远处的微波炉发出一道清脆的“嘭——”
松田阵平赶忙奔跑过去,及时切断了电源,但微波炉的上方还是冒出了一片浓重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