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前辈。”
“……嗯。”
“你的速写画得很漂亮。”
今泉昇的身型一顿。
直冲脑海的困意和那点燥热在哗然之间被冲散,一瞬间他的大脑因这句话惊骇的嗡嗡作响, 浑身上下的肌肉似乎都在紧张地抽搐跳动——
他惊慌地对上对方的视线, 犹如做了坏事被人当场逮了现行一般——
可他发现他那位平日乖巧至极的后辈仍然在笑,唇畔微微上扬着, 笑得意味不明,灰蓝色的眼眸在黑夜之中也透着细碎的浅光,温柔之余又平添几分旖旎。
今泉昇清了清嗓子,有点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他试着解释“那是我高中课余闲暇的时候……顺手画下的。我只是……”
说到后面, 他又有点窘迫。
见到降谷零之前,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发地想要画过画了。虽然学校设置的美术基础课程他都有认真完成, 但脱离了课业,他一刻都不想将画笔拿起来。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也不是因为离世已久的父母是画家,而他看到画笔会睹物思人,他还不至于那么多愁善感。只是他自觉自己缺乏艺术细胞,画出来的东西既没有灵动感,也没有艺术性。画形容易画神难,他只是由于基础过硬,才能把一个事物描摹的精细相像而已。
但他发现当他的模特是零的时候,事情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
冷冰冰的画面似乎只要几笔简略的线条就可以惟妙惟肖。像是某种活性极低的化合物,有一天偶然和另一种物质交接碰撞,最终竟然出现了如火如荼的化学反应般——
然后心跳加速,思维紊乱,目光不由自主地焦距在另一个人身上。这种微妙的情绪,有一天竟会落在他冷冰冰的体内,将他搅弄的翻云覆雨、痴醉痴迷。
——所以降谷零是特别的。
脑海里设想的无数个借口都被他否决掉了。
今泉昇觉得他解释不清了。
他平时行事明明杀伐果决,他清楚事情一拖再拖只会发酵成难以预料的地步,所以无论处理什么都干净利落,鲜少会被情感所干扰。
那么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又何必像现在这样遮掩呢?
只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和心理准备——
做好最坏的打算。
于是今泉昇放弃用任何的言语去遮盖那个念头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微挑的眼尾不知何时沾染了一抹绯色,纤长的黑睫垂下,恍若黑脉蛱蝶落在此处栖息。
“零。”他很少会直呼对方的名字。
“我听说在警校受训的时候,你是同期之中的第一名,笔试科目都很优异。”
“笔试科目的其中一门,就是对犯人进行行为学和心理学的分析。”他慢慢抬眸,坚定地看向前方的男人——
“那么你能分析出,我此刻的心理吗?”
这一刻的我是个犯人。
——我的罪证由你来定夺。
次日。
温暖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轻轻挥洒在洁净的榻榻米。
床铺很舒适,被褥也里也很温暖。
迷蒙之间,今泉昇听见了轻巧的走动声,窗户似乎被打开了一个小缝,很快便有轻柔的微风步入房间,吹动着发丝轻轻扫在他的脸上。
有点痒。
然后他听见耳畔有一道声音,充斥着磁性,带着晨间特有的微哑
“前辈。”
“该起床了喔。”
意识还有些不清醒,但今泉昇知道这是有人在喊他起床,那道声线很和煦,他在满床斑驳的阳光间慢慢睁开眼睛。
男人蹲在床边,双臂交叠着搭在边缘,以此抵着他轻歪的头。
浅金色的暖阳照耀在他同样浅金的头发上,在轮廓分明的脸侧勾勒出一道夺目的光线。
今泉昇眨了眨还有些迷蒙的眼睛,漫长的几秒钟过后,双眸被他渐渐瞪大。
看见这张脸,他很快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被子里,蒙盖住自己的整张脸。
事实上他真的丢脸地这么做了。
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他的大脑现在简直堪称是一团浆糊,简直比宿醉过后还要杂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其实只是个梦。
但是那是真的,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气氛暧昧到了极点。
真的发出那道犹如投降的疑问时,今泉昇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床褥。他随时做好了场面冷下,自己在深夜狼狈离开的打算……
但意想不到的轻盈一吻竟落在了他的唇边。
那道吻浅尝辄止,毫无技巧可言,笨拙青涩的要命,但今泉昇为此震撼了很久——
以至于对方说“我猜,今泉前辈此刻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时,他还有点呆愣,久久的都没能回过神来。
身体就像触电一样,电流一时之间在他的浑身上下反复游走,很快便全数酥麻了。
他张开唇瓣,无声地僵滞着,许久过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颤声道
“我没听清,零。”
“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于是,又有一道吻落在他的唇边。
今泉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却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
他在昨夜收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惊喜。
以至于到了现在,也无法平复内心巨大的波动。
他听见被子外,传来降谷零细碎的笑声“前辈,你看起来真的不像有赖床习惯的人。”
然后那只宽大温热的手掌隔着一层被褥,轻缓地揉了揉他的头。
“前辈,衣服我放在床边了,洗漱用具在盥洗室,已经准备好了,进去就可以看见。快起来吧,不然上班要迟到了喔,我先出去了,在餐桌等你。”
然后门合上了——
今泉昇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茫然了一会,头晕目眩地打量着周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深吸一口气,今泉昇慢慢褪去身上的睡衣,换上了床边还未拆封的崭新衬衫。
这是零的衣服,他们体型很相似,相似到完全可以随手拿对方的衣服往身上套。
衬衫很合身,灰蓝色的西裤也是,长度刚刚好。
换好衣服后,他打开房门,转身走进盥洗室。
几分钟后洗漱完毕,今泉昇才移步向餐桌。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发现上班似乎真的要迟到了,早高峰时段必须要提前一些走,才能准时走进警视厅——
“喏。”然后身上围着围裙的降谷零朝他递来一个精致的纸兜。
“我猜前辈要迟到了。”他弯着眉眼笑了笑,“所以早餐准备的是三明治,我已经包装好放在里面了,前辈可以在路上吃。”
今泉昇有点惊喜地接过口袋“……谢谢。”
“那……”他有点迟疑地看向对方,“那我走了?”
降谷零眨了眨眼睛,正要点头,目光突然游移向他的领口,面色大变“啊,不行,稍等——”
他回了卧室,掏出一个和西装同色系的领带。
“前辈你没系领带——”降谷零正欲把领带递给他,突然意识到今泉昇的两边手都有东西了。
于是他笑眯眯地弯起眉眼,“我来帮你吧,前辈。”
黑发青年轻轻地低下头,安静温顺的像只乖巧的猫咪。
深蓝色的领结很快便从他细长的脖间绕过。降谷零手间的动作很快,将领带妥当地安置在衣领下后,他便迅速地打上了一个漂亮的平结。
这次终于完美了。降谷零莞起唇角。
今泉前辈穿西服的样子真好看。
“前辈,一路顺风。”他笑道。
“嗯。”今泉昇换上鞋子,扭头朝他微笑了一下。
“之后再见。”
赶到警视厅的时候时间恰好,今泉昇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落座在办公椅上。
他的视线慢慢落向了远处的座位——空荡荡的,因而在坐满人的办桌间显得尤其显眼。
松田阵平今天似乎又翘班了。
今泉昇轻叹一口气,想起昨天松田阵平就是临近下午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走进了搜查一课的课室。进来的时候松田从他的身边路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被松田这样对待也是理所应当的,今泉昇心想。
他那时大抵有点难过,胸口泛着酸楚。但他没什么怨言。
就在这时,手机发出了一道尤为熟悉的提示铃声——
今泉昇翻出手机,很快点进了那款漫画a软件,上次主线更新过后,这次便是轮到番外篇《松田警官的日常》更新了。
他倒是有点好奇,这两天松田神神秘秘地究竟在搞什么——
于是他点开了那章最新话。
第39章 Chapter39
Chapter39
故事从松田阵平黑着一张脸气呼呼地走在警视厅的走廊上开始。
他步子迈的很大, 一路横冲直撞,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路过的其他警员见到这一幕, 纷纷朝旁边躲闪开, 生怕下一秒被这家伙活活生吞了。
今泉昇注意到松田阵平是从分析中心走出来的, 这应该是发生在两天前的事情——那松田阵平此刻的神情为何这么恐怖,也就不难解释了。
这会他正在气头上。
于是画面一转场,松田阵平大摇大摆地从警视厅走了出去——
这回他学聪明了,没朝着门口大喊,只竖起一个中指深刻地表达自己对警视厅抱有崇敬的态度, 然后张开嘴无声地发出礼貌赞美。
接着,他翘班了。
他直接开着车去了那家他平时常去的酒吧, 彼时正是上午九点, 酒吧的玻璃门后还挂着“close”的标牌,但他熟练地将之无视推门而入。
这家店的老板是和他同期的警校生。
对方最初毕业分配到了东京某个区的警署工作,干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发现自己不太适应警察这行, 于是直接潇洒地辞了职, 挑了个既不拥挤也不冷清的路段开店。
发现有同期开了酒吧之后,他们那期的同学没少跑来蹭吃蹭喝,刚毕业那阵,松田总会和萩原一起过来。
原来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听见了玻璃门开合的声音,正在后厨工作的老板掀开帘子探了探头, 发现来者是松田之后,不禁笑了笑:“怎么这个时间过来喝酒?今天调休了吗?”
“没有。”踏进这家酒吧,松田阵平安静的异常, 他迈着平缓的步伐, 拉开了柜台边的一处高脚凳。
“那是怎么了?工作上出问题了?”男人推开调酒台的木质半腰门, 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站在松田阵平的对面。
“算是吧。”松田阵平说,“碰上了个混蛋同事,那家伙平时神神秘秘的,总是瞒着一大堆事,闷着头什么都不说。”
一想起自己还真情实感的朝那家伙标准九十度鞠过躬,他就更来气了:“可恶……那个混蛋。”
“工作职场上,这样的事情都是难免的。”男人温和地说道,“所以放宽心一点,更何况你是在警视厅工作,有些事情也许是对方不方便说呢?”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大喇喇地拉长音调:
“啊,对——所以我就应该早点辞职,当警察也没什么意思。同事是个凶婆子,一言不合就和我动手,上司是个面瘫混蛋,多说一句话就能死。我的工资条成日被克扣,还被课长叫去谈话,食堂的菜又超级难吃——”
一口气激动地说完这么多,他又立马蔫了下去。
“你说我图什么呢?当警察真他妈有够操蛋的。”
站在柜台里的男人一边擦拭着高脚杯,一边安静地倾听着,随后温柔地笑了笑:“但在我看来,你好像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松田阵平愣了愣,随后一手托着脸发出一道没有感情的:“哈。”
他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要是不喜欢当警察,他肯定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何必一直坚持到现在——
更何况,他已经替萩报过仇了。
于是他决定不思考这些乱糟糟的东西了,只懒懒地举起手,轻喊道:“来杯威士忌,加冰,一定要加冰——”
那位同期回绝的也很干脆:“下午五点前本店不提供任何酒类饮品和含酒精饮料。”他又微笑了一下,“也许你可以试试我刚做的炒面?——如果你没吃早餐的话。”
然后松田阵平的身前被摆上了一盘泛着金黄色的炒面。
每一根面条都被裹上了滑嫩的蛋液,却意外的没有粘连在一起,表层撒上了照烧酱汁和木鱼花,此时正向上方升腾着白色的热气,光是闻起来就很诱人。
松田阵平一大早上得知小田切的死讯后,就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警视厅,出门的时候鞋子都险些穿反,更是没什么时间吃早饭。
嗅到了食物的香气,肚子很快就不争气叫了一声。
站在对面的男人则小声笑了一下,说道:“吃吧。”
松田阵平没和他客气,直接拿起了餐盘边的银色叉子。
吃饭的过程中,他们又闲聊了一会,话题无非是近期的生活,偶尔还会谈一谈以前的警校经历。这一过程中多半都是松田阵平在满脸嫌弃的抱怨,而对方则非常安静地倾听。
直到餐盘快要见底了,他那位同期才说道:“对了,说起来,我昨天晚上还碰见了山本。”
“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