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怠惰的不像话,像是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从驾驶座和副驾的缝隙穿过。接着,他拉开车门,将浑身浴满鲜红的男人一脚踹到车门外。
他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躯体,不禁努了努嘴:“我还挺喜欢这家伙的,他很有趣。可惜运气好像不怎么好……嗯?”
“怎么了?”车后座的少年挑眉。
菅原皱了皱鼻子,“……味道不太对。”
“什么味不味道的,没时间了,快点走!”后面的少年催促,“警察要是追上来,我们就死定了!”
菅原懒散地将声音拖长:“是是——”
他将车子打上火,一台黑色的面包车从停车场飞速窜出。
伴随着越发震荡的引擎声,还有从旁划过越发模糊的夜景,少年仰着头畅快地大笑起来。
车子横冲直撞地驶向一处转角,他大力转动着方向盘,一连打了好几圈。轮胎擦着地面,在沥青路弥留下疯狂的印记,车子也一个急转弯,勉强贴着墙壁飞速而过。
惯性使然,车后座的黄发少年一头栽在车窗上。
他稳住身子,捂住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大吼道:“……你搞什么!疯子!!!”
“没什么!”驾驶座上的菅原嬉笑着,他敞开车窗,在刺骨的寒风中高声呐喊:“崇德君!!接下来,我们一起玩点更刺激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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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5
今泉昇望着被戴在手腕内侧的表盘,面目凝重地收回视线。
“还没到吗?”他将身子前倾,头部探到了车厢的前座,“菊川那边半天都没回消息,伊达也是……”
驾驶座上的年轻警察回应:“就快到了,今泉先生。还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黑发青年蹙着眉,姑且靠回身后的座椅上。
今天是10月13日,这个日子实在太重要了。
伊拉斯特预计画展在10月14日举办。在他的计划里,画作最迟也会在13日拿到手中。因而只要他和乌丸莲耶进行过联络,就一定会保证将藏在画框里的零件在14日之前成递上去。
伊拉斯特被逼急了,绝对会挑着今夜动手。
菊川汇报行动时,联络员询问他是否需要增派人手。菊川回应伊达没有下令,可见行动应该是顺利的……
公安近期人手紧缺,一个多月之前在黑衣组织的日本驻地折损了一半NBC的队员——虽说行动中无队员死亡,但受伤的人占据半数,有许多人伤势严峻到第二天就申请了离职,还有小半人在医院里休养生息尚未归队。
NBC如今可用的成员不足50人。
今夜有一队人马出了现场任务,地点不在东京,他们根本无法赶来。现在只剩一小批人留在训练中心驻守,以防突发情况。人稀缺到这种地步实在罕见,但也是迫不得已。
前段时间NBC紧急扩招了一批新人,但他们的训练量和经验根本不足以支撑本次行动,所以只有确认菊川这边需要支援,公安才能增派人手。
毕竟计划的每一环,都定下了。
各个节点分去的警察,都是有数的。
但今泉昇还是赶来了。
因为在菊川回应公安的五分钟后,联络员再次询问了情况,而菊川没有回答。联络员转而接通伊达航的频道,但是他那边也杳无音讯。
只有连通车子的对讲机,还有队长专用的耳麦才可以连通公安。
而这两边,全都无人回应。
失联意味着意外,这种节骨眼没人不会多想。
确认伊达航也联络不上之后,今泉昇拎着外套就出发了。
出发前白石正千仁试图拦着他,但他以“自愿加班”为由打发掉了。现任部长拗不过他,NBC基地也赶忙匀了三个警察出来作为协助,他们现在还在赶去港口的路上。
嘀呜——嘀呜——
负责开车的警察发出一声惊疑:“诶?那不是——”
远边红蓝交替的光芒打照在今泉昇的脸上。
黑发青年的思绪被骤然拉回,越来越近的警鸣声与他擦肩而过。
他直起身,迅速按压下车窗,将头探到外面回望。他看见了一辆挂着警灯的黑车横冲直撞地开了过去。附近的居民车在警鸣下连连避让,为“出警”的车子开辟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那是队长的车!车牌号对得上!”前面的小警察激动地喊道,“队长这是在追犯人,他没出事!”
太天真了。
跟在伊达身边的那几个人除非喝多了,否则车技不可能烂成这样。何况他刚才可没见到那台车子在追击什么。
今泉昇的眉头压下,眼底逐渐变暗。
“不太对劲。”他说。
“在前面的路口调头,追伊达的那台车子。”
……
……
伊达航在下楼的路途上,撞见了石上和真田。
看来他们已经去过仓库了,意识到事情不对后,便一路追了上来。
两名新人见了他,也是大吃一惊:“队长!”
“队长你没事吧!”
“犯人呢?你见到犯人了吗!”
他们的视线四下游移,似乎要在找楼梯间里的找不到不存在的第四人。
伊达航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梯,但迈下的每一步都显得沉重无比。
他沉默了一会,在二人灼热的视线下张开唇瓣,只小声回应:“我见到了。”
话音落下,他继续向下赶路,步伐飞快。
被丢在后面的二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显然注意到了队长此刻的不对劲,于是皆默契地闭上嘴不再追问,只小跑着颠颠跟了上去。
伊达航从后门出了大楼。
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先抬头看了看楼顶,在明确目标后,他便朝着建筑物的一侧奔去。
石上和真田紧随其后,他们在一处不见路灯的阴影下,找到了一具尸体。
那应当是个男人的身体。
只是四肢和躯干都被扭曲得不像话,脖颈的骨骼也折断了,脖子以接近一百八十度的角度诡异地翻折着。他的身下绽开了一滩猩红的液体,血迹好似还残留着余温般,缓慢朝外延伸着。
那片血迹眼见着就要蔓延到鞋尖了,低着头的石上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这死相也太凄惨了。
连脏器都能窥见一二,周围的腥臭味格外浓郁。
石上强忍着反胃感,面色铁青地开口,声音发哑:“这是……犯人?”
若非对方零碎的脑袋上还戴着头罩,他甚至不会问出这种的问题。
伊达航面色沉重地迈去,他戴上一对白色的警用手套,半蹲着检查起尸体。
他将此人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连鞋袜都脱下来仔细查看了一番。
——没有。
确认这一点后,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瞳孔无法抑制地震颤,犹如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劈得四分五裂。他呆滞在原地,良久都没能回过神。
他没在这家伙的身上找到零件。
……那么零件去哪了?
第213章 Chapter213
“队长!!”
一道震耳的呐喊, 将伊达航的思绪骤然拉回。
他顶着不知何时挂满脸颊的冷汗,狼狈地转过身,却瞧见石上一脸焦炙地:“队、队长!!菊川前辈他……”
“菊川?他怎么了?”
石上一手按着自己的耳麦, 他显然正在倾听频道里的声音, 他的瞳孔在震颤, 面色越发铁青。
听完耳麦中的汇报后, 石山大声高呼:“——车子!!我们的车子被开走了!”
“被安排看守正门的秋山想要联络您和菊川前辈,但是没能得到回应……秋山拿不定主意,看见车子被开走后想追上去, 却恰巧看见菊川前辈倒在地上……”
伊达航瞥了一眼地上残破不堪的尸体。
车子里坐着的是那两个刚才被扭送回车的小孩, 而地上的这个专业人士, 身上压根没有零件。他俨然明悟了当前的局势, 对手不按套路的出牌、三番两次的被戏耍,令他的心中一阵窝火。
年纪轻轻便能用精湛演技玩弄警察的杀手、还有以性命为代价转移警方注意力的犯人……回首六年的职业生涯, 伊达航还是第一次触碰如此坚硬的钉子。
他以往碰见的“恐怖分子”, 和这些有组织、有规划、有能力的专业人士截然不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令他周围的亲友倾尽所有的组织, 究竟有多么恐怖骇人——
伊达航的声音干涩:“菊川……现在怎么样了?”
“秋、秋山说,他可能已经……”
咯噔。
心脏毫无征兆地停跳了一瞬。
胸腔前端仿佛被无形的双手揪紧, 氧气在被抽空、溃散, 令伊达航几度无法呼吸。
他面颊的肌肉在抽搐, 神情逐渐扭曲了起来,双眉犹如被沉重的巨山压下,眉头几近纠缠在一起, 眉弓下徒留着一片无法挥散的阴翳。
伊达航苍白的唇瓣抖了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 强迫自己做出最理智的决断:“你们两个在这守着, 把现场保护好。我的耳麦损坏了, 有事直接和秋山联系。我现在去查看菊川的情况。”
“是!”
……
追击的过程并不顺利。
负责开车的司机也是个新人, 入职NBC小队不足一年,车技方面称不上顶尖。
尽管车子在最近的路口调了头,在略有密集的车道上穿梭灵活,但前面那台面包车胜在亮着警灯,不明所以的居民车不敢阻挠“警察出警”,只得纷纷避让……以至于那台车子行进流畅,却造成后方的交通瘫痪,一台台轿车车头顶着车尾,整条马路都被搅弄得鸡飞狗跳。
今泉昇抱着双臂,面色凝重地望着窗外。
他们所在的道路就在东京都有名的不夜街附近,不远处的商业游玩圈不眠不休,彼时的市民们恰好沉醉于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因此,这里也是接近凌晨后,少有的车辆众多的地带。
如今他们的车子被几台轿车携裹,前方又遇上了红灯——嘈杂喧嚣的车流、在视线中越发微渺的红□□芒、还有漫长至极的倒计时,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焦躁不安起来。
今泉昇头脑中的那阵电子音,今日听起来也同样严肃:【劫走公安车子的犯人胆子也是够大的。】
【借用警灯来开辟道路虽然疯狂,但的确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弹窗说道。
【不过开着警灯,也意味着那台车会成为车流中最显眼的目标。现在周围的车多还好,一旦到了僻静的地方,他们就会把警灯取下。】
这也是今泉昇此刻的想法。
他默不作声地倾听着,那道电子音又极有效率地:【根据运算,他们可能开往的方向一共有三个,但概率最大的是通往郊野方向的那条——你明白吧?他们的目的地可不在东京。】
【另外,我知道近路,就是有点危险。】
今泉昇抬起头,朝前面的年轻警察说道:“阿部君,趁现在还是红灯,我们换一下位置。”
“换我来开。”他用着不容置喙的口吻。
叫做阿部的警察又回头瞄了他一眼,大约是被那充斥着威慑力的锐利长眸震撼,以至于他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好的,前辈,请务必注意安全。”阿部利落地拉开安全带,颠颠跑下车。
今泉昇和对方互换了位置。
红灯上方的数字在逐渐递减,黑色荧幕里的两位数转变为个位数,倒映在青年玻璃似的浅灰色眸子中。
3……2……1!!
黑发青年的手陡然挂挡,调节向最高档位。他另一手锤向方向盘中央的喇叭,一串悠长的笛鸣在夜幕下响彻,好似在昭告周围的车辆尽快躲闪。
下一秒,他一脚踩下油门,轮胎在倾刻间飞速旋转,将沥青路摩擦出刺耳的尖啸,车尾随之喷发出细碎的火花。周围的车辆下意识地避让,这台看似平平无奇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停止线迅疾冲出!!
目前计划还在掌握之中,但是戏要做足。
青年抓着方向盘,将车子径直开上转弯处的桥梁,他接连超过无数台车子,弯弯绕绕了几个路口,最后一头栽向了一处坚固的护栏。
后方的年轻警官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比坐过山车还要惨烈的惊叫。
“警视!!”有人在喊,“前面没路了!!!”
“下面!!桥下面是新干线啊!!!”
“我知道——”今泉昇没有减速,反而将油门踩到了底端。
“别咬到舌头!”他提醒着。
嘭!!!
一声高遏行云的巨响。
轿车从围栏冲出,径直跃向半空,腾空划过一道蜿蜒的长线。
那一瞬间的凌空被无限延长,强烈的失重感刺激着人的感官,后方的警察们紧紧扯住车厢内置的扶手,嘴巴惊愕地张大,吼叫声将出未出。
而驾驶座上的青年再度握住变速杆,双目波澜不惊。
车子从最高点下落,眼见着就要摔落在地面——这一落油箱会泄露,坠落时摩擦出的火焰会引爆车子,他们的尸骨将会在爆炸时化作一摊齑粉。
车后座后的警察无一不绝望地阖上双目……
呜————
下一刻,一截繁长的列车竟从桥洞下奇迹般钻出!!
轿车的轮胎蹭过新干线的顶层,以其中一节列车为缓冲带,有惊无险地落在了一旁的土地上。
这就是最快的近路,诚如弹窗所言——“有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