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蛙耷拉着眼睛,要怒不怒的烦躁模样,它看起来很想给这老东西一枪,再把小狗打晕抗走。
海獭校长老老实实,不敢再问了。
【N】:是BC12年入学的本科生
北条夏树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好想让琴蛙读研啊。
可他也答应过它,拿到学位证书之后,不再要求对方继续深造。
他想到了一个比较迂回的办法。
【N】:这样吧,你让他去当研究生……
海獭校长松了口气:【录取为研究生是么?好的,也是今年入学么?】
【N】:当研究生导师
海獭校长震撼极了,它张开的嘴巴还没彻底闭合,仿佛被胶水胶住一样,维持着半开不合的状态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了下一句。
【海獭校长】:你真爱说笑
北条夏树:“?”
【N】:不行么?
在琴蛙死亡视线的威胁下,海獭校长的冷汗滴答滴答掉:【这不太合适,我们的研究生导师都是……】
【N】:他只用带那几个由我们集团送入学校的研究生
【海獭校长】:……
【海獭校长】:咳咳,如果这是您期望的话,我会努力去协调
琴蛙听了一路,身后的火焰越烧越旺,仿佛能把爪下的地面也点燃,但它从不在外人面前驳小狗Boss的面子,气归气,一言不发。
北条夏树拒绝了海獭校长的晚餐邀请,和呱一起施施然离开。
上车之后,始终保持沉默的呱终于开口了。
【Gin】:这种无聊的事情,找别人
【Natsuki】:只要抽出一点点就能收获快乐,哪里无聊了!
【Gin】:滚。
【Natsuki】:你是导师,波本和苏格兰,他们要看你脸色的
【Gin】:本来就要。
……也是哦。
【Natsuki】:挂名多拿一份工资呢
【Gin】:滚。
【Natsuki】:你是导师,还可以收获我的崇拜,我最羡慕学历高的人了
【Gin】:滚。
——TopKiller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
北条夏树一时词穷,托着下巴,心里组织道貌岸然的借口。
他想着想着开始摸鱼走神,吃点零食垫肚子,泡咖啡,稍微整理了下纷乱的桌面。再度趿拉着拖鞋走回来时,现实中的十分钟对应游戏里的半小时,小狗Boss已跟着呱回到它家。
北条夏树:“…………”
救命,怎么又被Gin捡回家了.jpg
既然来都来了,他也就随遇而安,操控着狗狗吧嗒吧嗒乱走,在屋内巡视,和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浴室盥洗镜前的粉色发圈也还在……
北条夏树目光一滞。
客厅杂物收纳架上,有一本
红色封皮的书。
之前的许多许多次,琴蛙每晚睡前,趴在床上,对着这本只有红色封皮、完全没有内容的书看得入迷,脑袋一点一点,直到他戳戳呱,才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对方曾经告诉他是《基督山伯爵》,但北条夏树总觉得大概率不是,后续再追问,对方也懒得作答。
所以,这本书到底写了什么?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了那么久?
……好想知道。
好想知道。
北条夏树陷入纠结。
没过几分钟,好奇心迅速战胜了那萦绕他多日的别扭感,他光速冲下楼梯,重新站到客厅的游戏舱前,深吸一口气,坐进去,戴好头盔。
【是否开始游戏?[Y/N]】
【Yes】
有过前几次经验,这次登录的目眩感没有那么强烈。
北条夏树闭了闭眼睛,三秒后便恢复过来。
他一把摘下自己那愚蠢的悲伤蛙头套,随手丢到沙发上,头套咕噜噜滚了几圈,悲伤蛙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我来了!”他对黑泽阵说。
黑泽掀起眼睛,淡淡扫他一眼,随口应了一声。
时值黄昏,整个客厅仿佛浸泡在橘橙色的光海中。他仿佛并不在意有人突然出现,注意力重新放回手头的工作上,任窗外闯进的暖调光线勾描着侧脸线条,眉骨低敛藏锋,衔着高挺的鼻梁,柔和色调也并不能他长相自带的攻击性减少半分。
北条夏树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走回收纳架旁边,动动手指,将那本红皮书抽出来,问:“我可以看看吗?”
黑泽阵:“哦。”
他问:“这是你之前在睡前常看的那本吗?”
黑泽阵:“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北条夏树反倒有些纳闷。
……是看得太慢,好几年下来终于看完了吗?还是反复地看,时间一久,觉得腻味了?
之前明明放在床头,为什么突然搁置到客厅来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没有第一时间翻开,而是先将这本书的外形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书名完全没有听说过,有可能是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作家写的,书名不知所云,北条夏树猜测这是本晦涩难懂的意识流文学。
手腕翻转,打量的视线也跟着移动。
正面、背面、书脊……
翻至整书侧面,看到书页状态的时候,他愣住了。
一本新书,刚从书店里买回来的时候,因为从未被人翻开过,书页平整无变形,每一页紧紧相贴,它总是显得要稍微“瘪”一些。
而翻阅久了,书页之间的间隙变宽,侧面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平整,显得松散,稍微鼓起来一些。
这本被黑泽阵钟爱几年的睡前读物,从书页侧观察,只有前1/3的部分是松散的,后2/3的部分平整至极,显然,主人反复阅读前面的三分之一,从来没有翻到过后半本。
北条夏树试着速翻了一下后半部分。
书页快速翻动,一小阵浅风随之扑面而来,他闻到淡淡的、崭新的油墨味。
浅淡的油墨香气,勾起回忆。
趴在床上认真看书的小呱。
对他递出手的黑泽阵。
……
他想起前些天和对方说过的话。
【……我们十天没说过话,但实际上,我这里只过了三天。】
黑泽阵是怎么回答的?
——“早就知道了。”
北条夏树的游戏时间有迹可循,刚下班回到家、每晚睡前,以及偶尔的上班摸鱼。
如此长久的相识,足够一个敏锐至极的杀手捕捉到规律了。
他早就知道了。
北条夏树凝视着那本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我也早该知道的,他根本没有阅读习惯。他……”
他反复翻阅对他而言无聊透顶的书,以此作为掩饰,佯装漫不经心。
早就从相处中估算到Natsuki什么时候会上线,他在合适的时间开第一页,深夜突如其来的触碰、收到手机消息,给出一点被打扰的反应;假如Natsuki没来,也不愿再装模作样地看下去。
由此,书页常常停在1/3处,他从来都读不到后半册。
从相识的第一天开始,黑泽阵那充斥着掠夺与占有的本性从未改变过,可这样的人,也会将自己隐秘而微妙的期待掩进书页。
和所有猎手一样,顶级掠食者也有失手的时刻,他的目标是心情无常的玩家北条夏树,突然不想玩、工作太忙、被其他有趣事物吸引,都是十分常见的情况。
于是,常常落空,常常一无所获。
他一直在等。
第87章 (营养液16w加更合一)
隔着一整个次元, “等待”这件事本身就是盒子里的猫,下一次消息发来前不知生死。
北条夏树没办法理解认同这种行为。
被森先生收养之前,他的记忆十分模糊, 糊了厚厚的一层雾,根本想不起来任何有效信息, 也许,他的人生根本就是从那一年开始的,此前根本没有产生“意识”。
明明六岁,却像个笨拙稚嫩的婴儿, 磕磕绊绊地学五十音与语法,学习如何使用筷子……不过他学得很快,又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没过多久便表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
虽然森先生总是鼓励他出门找同龄人玩, 锻炼社交能力,但北条夏树难以和同龄人正常做朋友。
于是他看电视剧, 电视剧里的人际交往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时值《东京爱情故事》热播, 一打开电视机就在放映, 以目前的眼光来看,这部电视剧狗血至极,情节主要是一个负心汉与两个女人纠缠不清, 最后女主角下定决心离开了他。北条夏树看不懂, 觉得这是两个自作自受的神经病, 但两位主角常穿的白色风衣十分亮眼, 也想要买一件。
森先生说:“喜欢吗?当然可以,明天就去买吧。不过, 等长大以后, 夏树君还是要穿黑风衣哦。风衣就该是黑色的。”
第二天去买了白风衣, 还没抽条的小男孩穿起来没有半分潇洒清爽可言,倒像是披了件雨衣外套。他把衣服挂好,套上防尘袋,挂进衣柜最里侧,也不再看那扯淡的电视剧。
每天六点到八点,是他的固定‘放风’时间。
出门前,北条夏树背上小书包,以及森先生要求的小黄帽。
他不喜欢这顶童稚的帽子,但是森鸥外笑眯眯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既然不愿意大人陪同出门,就要戴上这个。万一你遇到什么事情,比如被人绑架,明显的特征能够让人留下印象,也会让我更容易找到你。而且,这不是很可爱嘛?”
北条夏树怀疑最后一句才是森先生的真实目的,不过他当时年纪小,感觉到不对劲,也没反驳,乖乖戴上了那顶明黄色的小帽子。
伞也是浅黄色,色调重一些,可达鸭的绒毛那样的颜色,雨天出门的时候,像是风雨里一朵鲜艳的蘑菇。
他出门也没有玩伴,只是找个地方当蘑菇,观察熙来熙往的人,并择优加以模仿。
从容优雅、拥有一定社会定位的森先生是‘优’的范本,人群里总有像森先生的人。
不过,北条夏树总被更加富有冲突的人物吸引注意力,比如吵架闹脾气的情侣、你来我往的拌嘴母女。
情人是最具有戏剧性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或是压抑着语调针锋相对、或是不管不顾地互相指责,北条夏树都看得津津有味。
最有意思的是一位年轻的褐发女人,时至今日,他还留有浅浅的印象,倒不是因为相貌,他记得她的指甲很长。
晶莹的猫眼,贴了粉色水钻,因为这副光看起来就相当生活不便的漂亮指甲,北条夏树多看了几眼。她与坐在桌对面的男人眉来眼去,低声调笑,暧昧氛围不言自明。
再见到她的时候,过去半年,她换了一副指甲贴片,彼时初秋,是贴合季节的栗子色,长度依然离谱到让人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使用键盘的。年幼的北条夏树先注意到甲片,再认出她,以及同桌的男人。
这对情人不太意外地沦为怨侣,妆容精致的女人红了眼眶,再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疲态。
她隐忍地质问:“我等你那么久……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男人只有沉默道歉。
不多时,男人走了,他们不欢而散。
他走之后,女人再也撑不住表情,小声呜咽起来,以手掩面,整个人
垮在沙发坐垫里,像是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北条夏树摸到兜里的手帕纸,于是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默地递给她。
她惊讶极了,抿了抿唇,迅速收拾好状态,接过手帕纸,哑声说:“谢谢你,小朋友。”
给一个伤心的陌生女人递纸,只是出于他自别人身上习得的‘温柔’,绝非同情。
北条夏树不觉得她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恋爱’这种契约关系,是没有明文条款的合同,涉及‘交换’,那么就是一种非典型的商业往来,做生意要付出,会亏本,和契约关系一模一样。
这种不稳定的关系,一点都不符合最优解原则,它根本没有解。
既然要选择等待,就不要抱怨了,摘下玫瑰,手指会被刺划伤,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这就是爱的代价啊。
十多年前,他冷眼旁观自作自受的可怜恋人;后来拒绝那些一厢情愿的固执追求者,也没有半分心理负担。
可现在,北条夏树看着手头这本阅读了三分之一的红皮书,再难维持事不关己的高傲态度。
仿佛吐息凝成冰碴,细而碎地刺向心口。
他有点难受。他心疼了。
北条夏树转手把书合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回原处:“好复杂,看不懂,主要讲什么?”
黑泽阵:“自己看。”
“好吧。”他说。
他半躺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对着锁屏界面茫然片刻。
时间数字跳转,两分钟过去,息屏,重归于黑色。
北条夏树回过神来,重新解锁。
有点混乱,找不到眉目。这种状态有些超纲,无论是黑泽阵的态度,还是他自己的。
选中【太宰治】的信息界面。他其实并不想找太宰这缺德家伙分享,但靠谱的人选,恋爱经验则更加贫瘠;太宰也没有恋爱经验,异性缘却好得出奇。
【夏树】:在不在,有个问题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了。
【太宰治】:咦,这么扭捏的问法
【太宰治】:又是感情问题,对吧?
北条夏树:“…………”
……太离谱了。哪怕早就领教过很多次,也抑制不住地觉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