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进屋,立花禀没有说话,只是将刚才阿姨给他们切的水果放在桌上,他上楼的时候恰好碰到管家伯伯,就顺手一起拿上来了。
结果在门口就听见里面那条蠢咸鱼嘿嘿嘿的傻笑,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那种愉悦的心情完全没有受到门的阻挡,直直地传递给他。
进屋之后,看着金灿的发丝上下摇摆,嘴里哼着歌,头顶还有一撮毛支棱着,晃悠个不停,立花禀放下水果,斜倚在墙边,看着弟弟就这么傻笑了好几分钟。
心里的那种预感越发强烈。
见弟弟并没有想理会他的意思,摇着头出门,脚步轻快地回到房间,掏出手机,一个视频打给在外面游玩的父母,“爸、妈,名仓他有情况!”
虽然接了电话,但视线还停留在旁边的西装上,可一听这话,两个人的脸同时凑近,屏幕登时被两张脸挤满。
“什么什么?名仓他谈恋爱了吗?”
“哪家的小姑娘这么好忽悠?快,赶紧定下来!”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见见对方啊,哎呀你这个蠢孩子,怎么现在才说,头发都来不及做。”
“老婆你已经足够漂亮了,不用做也特别完美。”
父母的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老夫老妻的腻乎,立花禀捂着脑袋,开始思考自己悲惨的未来,如果笨蛋咸鱼都有恋人的话……
“阿嚏!”揉了揉鼻子,立花猛地打了个喷嚏,思绪还在空中飞舞,据说打喷嚏可能是因为有人想他,会是同桌吗?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眼睛里还是不由地弥漫着笑意,看着今天的水果叉,正好是小老虎的形状,叉起一块蜜瓜,捏着把玩,眼睛继续看题,可就连手边的题目,都在心里带换成——
已知,精市小老虎坐在木车上,随车一起做水平直线运动……
嘿、嘿嘿嘿。
嘴角不自觉地咧到最大,“啪”,蜜瓜的汁水溅到草稿纸上,让立花收回思绪。
吃掉蜜瓜,拿纸巾擦干净草稿纸,用力揉搓两下脸,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功课上。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好好学习,跟同桌并肩前行才对。
摒弃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把功课全部完成,抻着懒腰下去转悠两圈活动筋骨,可没想到……
“小名仓,快过来让妈妈看看。”二楼,哥哥正拿着手机拍他,紧接着,就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看着哥哥意味不明的脸色,立花本能后退一步,可是,不对啊,他最近都可乖的在学习、训练,一点都没有偷懒!
这么想着,他立刻抬起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过哥哥的手机,哧溜一下钻到管家伯伯后面。逃离哥哥的范围,确认安全后才跟屏幕里的爸妈打招呼。
“你啊,又调皮,”习惯性地说了名仓一句,妈妈选择单刀直入,“听哥哥说,你有情况?”
配上妈妈一挑一挑的眉毛和唇角的神秘笑容,立花马上就知道妈妈在问什么了。
“啊,这个……”挠了挠头发,不仅没有追上,甚至同桌都不知道他喜欢他,回想着小时候听过的爸爸追妈妈的猛烈攻势,立花抠着裤缝,怎么办,有点丢脸,不值得作为聊天的主题。
本来撸起袖子想收拾弟弟的立花禀闻言,也默默地抱着手臂,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做足了看热闹的姿态。
在三双,不,还有已经转头过来目光灼灼的管家伯伯,四双眼睛包围着,立花的脸嗖一下通红。
“就是,我在世界赛的时候,发现我喜欢同桌。”虽然脸颊布满红晕,但眼睛是前所未有的闪亮,声音就像泡在蜜罐中,带着无法遮掩的甜,“是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嗯?
彼此对视,场上的4个人都意识到不对劲,名仓的同桌,是男孩子吧。立花禀对这个人很有印象,他还是小笨蛋网球部的部长,叫幸村精市。
“是幸村君吗?”虽然已经确定无疑,但立花禀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着。
“嗯嗯嗯!”金灿的发丝上下剧烈晃动,可触及到所有人脸上的纠结时,立花猛然察觉到好像他们不太能接受他和同桌在一起。
还没等他说出同桌的一万种优点,耳畔就传来哥哥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温柔,“确定,就非要是他吗?”
他不知道弟弟的性向是什么,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脑袋一热做出来的决定,但是,那是他弟弟;是他眼睛亮闪闪,会撒娇的弟弟;是信任他,爱护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终是不忍心伤害他。
脑袋点得有点昏呼呼的,立花看着纠结的家人们,脸上写满恳求,“我最喜欢他了,只喜欢他,只想跟他在一起。”
他明白,选择这条道路注定困难重重,家里人也肯定不放心他,甚至,会让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伯伯伤心,但是,只要一想到能和同桌相伴前行,心里就充满期待和希望,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得到他们的支持和理解。
明明知道少年人的心意可能稍纵即逝,明明知道可以用拖延的方式糊弄过去,可场上,没有一个人选择这种方式,立花禀跟管家伯伯带着名仓坐在沙发上,和视频那边的父母恳谈了整晚,将所有弊端都摆在面前,但看着名仓的表情,大家就知道,他还是坚定着自己的选择。
最后的最后,只有妥协了。
还能怎么办呢,毕竟,是家人啊。
挂断电话,目送管家伯伯嘟囔着要给可怜的小少爷好好补补,立花禀撩开额前的碎发,抬手用力揉着对面的一脸无辜又乖巧的弟弟,笨蛋咸鱼哪里可怜了,该可怜的是他,是他要跟那群脑子里全是水的蠢货扯皮!
没好气地开口,“就这么喜欢啊?”
顶着哥哥嫌弃的目光,立花嗖嗖嗖地窜到哥哥旁边坐好,“对啊,就是特别特别喜欢,我爱他。”
喜欢到一提起这个名字,就感觉鲜花盛开,满心欢喜,脑袋里仿佛无数烟花炸开。
看着旁边傻乐的弟弟,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双手高举着投降,“好好好,我算是服了你了,有了恋人就忘了哥哥,说得就是你。”
对了,既然都已经到这种地步的话……
“等爸妈回来,带幸村过来玩吧。”看这个蠢咸鱼的样子,还是早点定下来吧,已经太蠢没救了。
表情突然凝固,立花脖子一卡一卡地转向哥哥,在对面困惑的目光中,眼睛一闭,大声吼出来,“那个,就是,我还没追上!”
笑容僵在脸上,立花禀腾地坐直,抬手把笨蛋晃醒,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摇头,立花名仓瑟缩着,“不知道。”
“他喜欢你吗?”
继续摇头,“还是不知道。”
手指狠狠戳了对面的脑壳两下,立花禀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那你出的屁柜啊!”
弄得和快订婚了似的,结果连追都没追上。
“因为,”抬手拽过哥哥的手指,阻止他继续戳,“我不想有一天,他会因为我的家人而难过,我也不想你们会因为他的存在不开心,所以想早点让你们有准备啊。”
虽然今天是意外情况,不过他也已经做好爸妈一回来就告诉他们的决定了。
“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不要彼此不开心啊。”往日的词汇都散了个干净,嘴巴里翻来覆去只有这几句,但这确实立花心里最真诚的感受,他只想爱的人都好好的。
手指被攥得紧紧的,恍惚间,立花禀有种小时候接弟弟放学的样子,那个时候,小笨蛋也是鼓着小肥脸,伸出手掌攥住他的手指头,笑容还蠢兮兮的。
还能怎么办呢,看着眼睛里仿佛有星子在流转的弟弟,立花禀捏了捏鼻梁,真是,会撒娇的笨蛋咸鱼啊!
*
各自有了目标,也有了追寻的方向,时间比想象中过得更快,就仿佛一眨眼,他们就度过了整个高中生涯。
入学中心考试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得以有机会进入早大的综合能力测试,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才发现,樱花已经盛开了。
告白的腹稿打了一万遍,连衣服都买了一套又一套,可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鼓起勇气开口时,总有那么七七八八的小状况发生,不过万幸的一点是,他在这些小状况中感觉到,同桌,也喜欢他。
幸村精市喜欢立花名仓。
这种事情,想想都让他觉得阳光普照,春暖花开。
嘴巴咧到太阳穴,哼着歌送同桌回家,约定好明天一起出来玩耍,立花在心里盘算着新一次的告白,这次,他绝对会成功的!
在后山的狸追和时雨看了看天空,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时机到了。
夜晚,已经陷入梦乡的幸村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梦里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能看到对面出现的几缕荧光。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他说,让他朝光亮的地方走,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疾步冲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脸上却带着足以驱散黑暗的璀璨笑容。
下意识松了口气,幸村三两步上前,伸出手跟同桌牵好,紧接着,白色的光芒从交握的双手处慢慢扩散,刺目的强光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眸,只是紧握的手越发用力,生怕有人将他们分开。
重新夺回视野,看到那片小树林的时候,立花本能地一僵,这不是国中部那片小树林吗,怎么又回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逃训了,超乖的,明天就要告白了,能不能别整他。
显然幸村也瞬间想起了这个地方,抿着嘴,笑容明媚温柔,“说起来,同桌当年确实有点任性呢。”
他当初夹在同桌和弦一郎之间,左右为难,要不是因为生病的压抑,让他决定破釜沉舟,带着如果两个人没办法和好就彻底破碎的心情去开导,依他们的性格,肯定还会僵持很久。
下巴抵在同桌肩膀,立花刻意拖长了音,“我知道错了啊,而且当初的真田太气人了。”
看,名仓就连这个时候都不忘拖弦一郎下水,他们俩啊,真是让人没办法。
斜睨旁边人一眼,还没等开口,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深紫色,紧接着,那个一贯温柔浅笑的少年眼神冰冷,“立花名仓,不想训练麻烦退部,网球部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那个嗓音……
幸村的眉头紧锁,是他自己无疑,可他怎么会对同桌这么凶?
他们从国一做同桌开始,就相当合拍,关系很好的。
嘴巴张了张,立花的瞳孔紧缩,这不是当年他做梦的场景吗,怎么这一次又梦到了呢?
很快,他们就看到那个立花从地里钻出来,嗤笑着拿出白纸,提笔写下《退部申请书》。
而且,他上交的时候,也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放在桌上,利落地转身,走到教室的那个角落里坐下,跟班长还有关系好的同学们大肆讨论着之后打算参加的社团。
这次的梦境比之前要清晰很多,他能明显看到那个自己在讨论时眼睛一瞟一瞟地瞅着同桌的方向,也明显能发现,那个同桌攥着退部申请的手指发白,最后用力地塞进桌洞。
“哎。”是比之前更深一层的无奈,立花揉着头发,忍不住在同桌肩膀上磨蹭着,“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别扭就好了。”
少年的时候总觉得,真朋友就不用多说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即使不舍,也强撑着不当那个回头的人,非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别扭且固执。
而且……
“为什么下面的我们不是同桌啊,如果是同桌的话,会好很多吧。”起码当初他逃训的时候,也是瞅着真田看训的时候,只要同桌在,他向来都是最积极响应的。
这么说来,幸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偏过头,戳着同桌耷拉的唇角,“你还记得我们怎么做同桌的吗?”
当然记得……吧。
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们不是国一的时候分座位就在一起了吗。”
果然名仓不记得那个小插曲啊,摇摇头,看同桌太好奇,才轻声揭秘,“当时因为我……”幸村抿着嘴,声音又小又轻地飘了个词,“好看,所以很多同学都要跟我一起坐,吵到了在窗台边上睡得正香的你,你当时皱着眉起身,一把拽着我走到座位上,眼睛瞪圆,看了全场一圈,直到大家都安静下来,才拍拍我,说了一句别怕,而后继续睡觉。”
所以,才有了他们三年,不,加上高中,一共六年的同桌关系。
如果当初名仓没有被吵醒,或者他很快平息了当时的抢座风波,他们确实就不会成为同桌了。
嘴巴张大,眼睛里带着震惊,原来之前还有这么一出啊?
可能是他睡一觉醒来忘了,反正睡醒的时候,旁边就已经坐着精市了。
那这么说的话……
语气里带着叹息,立花点了点下面的两个人,“就这么错过了,好可惜。”
可他不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下面的时间飞速流淌,第三天,看着空荡荡的座位,那个立花就从班长口中得知,幸村生病了,而且据说很严重。
他们就看着那个立花没有犹豫地翘了课,坐着车去了医院,在门口瑟缩了半天,最后转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呆坐着听了近一天的讨论会,打了无数个电话,依托家里的关系找来各种专家视频,可最后还是只能得出一个成功率30%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