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个小女孩多大吗？”
　　“你知道在那个领域里，有多少人被你杀害了吗？”
　　“你不知道。”
　　没等夏油杰回答，虎杖悠仁就站起身来，他抬起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一把踩在就算只剩一个头部，也依旧生龙活虎的夏油杰脸上。
　　夏油杰侧过脸，那只仅有的眼睛里倒映着虎杖悠仁的脸。
　　那张脸上原本还融着血污的伤痕已经完全显露出来，带着撕裂痕迹的嘴角略微下压，虎杖悠仁橘红色的眼瞳没有丝毫光泽，眼神也毫无波澜地窥着狼狈不堪的夏油杰。
　　“噗嗤——哈哈哈哈！”即便是处于弱势，夏油杰也狂笑着，他不慌不乱眯着眼死死盯住虎杖悠仁，因为狂笑，于是血腥味顺着喉咙含在舌尖，他轻咳着边笑边说，“虎杖悠仁，你想杀了我。”
　　笃定的语气。
　　没有半分质疑。
　　虎杖悠仁淡淡地睥睨夏油杰，没有说话。
　　“来啊，杀了我。”
　　“不过都是杀人。”
　　“你和我们有什么两样？”
　　夏油杰半张脸贴在血污里，另一只空荡荡的眼眶不着边际地瞥向身侧那些肌肉还在暗自蠕动着的躯干。
　　“……我不会杀你。”
　　沉默良久，虎杖悠仁才徐徐地开口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人。”
　　“我们不一样。”
　　“不，你杀过。”夏油杰脸上浮现出诡谲的笑，他动作迟缓地移动残留的头部，两只眼睛正面对上虎杖悠仁，“我们是一样的。”
　　“你忘了，你体内的两面宿傩吗？”
　　那句话犹如咒语一般，定住了虎杖悠仁，有一瞬间，他觉得大脑某一部分记忆仿佛断裂开来。
　　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脚下的力度忽地下陷。
　　“！”
　　虎杖悠仁下意识地就要后退一步，然而，踩在鞋底的马路却是软绵绵的，不住地在将他往下面拖！
　　他低下头，原本严实的地面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沼泽，四下的断肢消失不见，而自己的脚踝已经全部陷进去了，再看夏油杰，对方半个头已经完全没入了沼泽。
　　夏油杰好似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斜眼望着虎杖悠仁已经没入腰间的黑色粘稠物，他脸上露出笑，“看来，我们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虎杖君！”
　　身后传来小杰焦急的呼喊声。
　　虎杖悠仁缓缓地回过头，钓鱼竿的一头正嵌在窗户边缘，小杰握紧鱼竿一跃，像只鸟儿一般朝他的方向飞来，奇犽怀里抱着昏迷的亚路嘉也紧随其后。
　　“快点上来！”
　　安稳落在地上，小杰一边收着鱼线，一边焦急地往虎杖悠仁那边奔跑。
　　“虎杖悠仁，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夏油杰只剩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还剩大半个身体在外的虎杖悠仁，“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想起全部。”
　　全部？
　　也就是说，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到底少了哪一段？
　　虎杖悠仁伸出手要去抓夏油杰，可是，手指在触碰到对方的头发时，掌心里只能抓住漆黑的液体，他眼睁睁地看着夏油杰消失在眼前。
　　眼见着虎杖悠仁的脖子被沼泽给吞没，小杰赶紧加快脚步，右手伸出，“虎杖君！快点抓住我！”
　　“小杰！”虎杖悠仁看着奋力冲自己飞奔而来的小杰，他沉默几秒，而后歪了歪头，唇角略微上扬，“我要走啦！”
　　“很高兴认识你们！”
　　“再见啦！”
　　“欸？”
　　小杰的指尖触碰到虎杖悠仁的脸颊，也就在一瞬间，温热的手指从一团透明的气泡穿梭而过，在掌心离开之后，透明的气泡“啪”地一声就破裂开来。
　　眨眼间，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小杰站立在原地，视线在那滩黑色粘稠物停留几秒，而后一阵眩晕而过。
　　脑海里有什么记忆正慢慢地变得稀碎。
　　有着天蓝色眼眸的银发少年的俊美脸庞开始模糊。
　　那个笑着挥手的粉色头发少年的身体逐渐化作碎屑。
　　然后，它们都一点点融进了血液里，消失不见了。
　　寂静的空间倏得喧闹起来。
　　小杰眨了眨眼，雨水从眼角滑落，他茫然地看向四周，来往的人群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啊嘞？”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杰困惑地伸手挠了挠头，他一转身，便看见同样迷茫的奇犽正抱着小声酣睡着的亚路嘉伫立在马路中央。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眼睛一亮。
　　“奇犽！”
　　“小杰！”
　　两个少年笑着走在一起。
　　站在窗边的西索和伊路米对视一眼，他们看着墙面上空空荡荡的念力，同样在双方眼底窥见了茫然。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放在各自口袋里的信件上面的字正缓慢地转变成空白，最后完全变成了一张白纸。
　　※※※
　　“让我看看，在哪里？”
　　刚从河里爬出来的五条悟一抬眼就看见半张脸被遮住的银发男人，他下意识地愣了愣，然后唇角上扬，挥手轻佻地打了个招呼，“呀~你们好呀~”
　　众多的记忆堆积在脑海里，最后停留在虎杖悠仁躺在手术台上心脏被掏空的样子。
　　想到这里，五条悟眸色暗了暗，但是，也仅仅只是一瞬，掩盖在黑色墨镜下的眼瞳很快就被深蓝给淹没。
　　“卡卡西老师，这个人长得好帅嘚吧呦！”
　　金发少年眯眼凑近观察了五条悟许久，而后他指着对方，像是刻着猫咪胡须的脸上写满认真，“看起来比佐助都还要帅嘚吧呦！”
　　卡卡西没有立即应声，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细致地审视了五条悟几秒，就在他要转移视线的时候，后者忽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固。
　　“啊嘞？”
　　金发少年左看看五条悟，右看看卡卡西，继而他一副了然的样子，他偷笑着上前戳了戳卡卡西的腰，“卡卡西老师，你要不要露出脸来给我们看看嘚吧呦？”
　　“鸣人，所以你和佐助、小樱之前那些小动作就是想掀开我的面罩吧？”卡卡西率先转移目光，他笑眯眯地微弯身体和漩涡鸣人对视。
　　漩涡鸣人先是一怔，然后他那双湛蓝的眼睛欲盖弥彰地瞥向一旁，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问我”的样子，语气颇为心虚地开口道：“才、才没有嘚吧呦！呀，今天天气可真好~”
　　说着，他转身就要撒腿跑。
　　卡卡西轻飘飘地伸出手，食指勾住漩涡鸣人的后领。
　　“卡卡西老师，你快放开我嘚吧呦！”
　　漩涡鸣人胡乱挥舞着爪子，他仿佛一只炸毛的猫一样，“我要告诉伊鲁卡老师！”
　　“放心，鸣人，伊鲁卡现在去了出任务。”
　　“快放开我嘚吧呦！”
　　“千年杀！”
　　“不要——”
　　漩涡鸣人面呈僵状，他惊呼一声，捂着屁股往前蹿，没想到直接就冲进了河里，河面上咕噜噜直冒泡。
　　卡卡西略微挑眉地望着流动河水上的气泡，一转眼，就看见五条悟有些出神地望着他们。
　　没有恶意。
　　有的只是淡淡的怀念。
　　“看来我的感觉没错。”卡卡西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亲热天堂》，漫不经心地地接着说，“你也是老师。”
　　五条悟推了推有些下滑的墨镜，他压低声线，“确实。”
　　“——卡卡西老师！这里还有一个人溺水啦！”
　　正当卡卡西要张口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跳进河里的漩涡鸣人忽然探出一个头，他有些吃力地揉住怀里昏迷过去的粉色头发的少年。
　　“哗啦——”
　　“悠仁！”
　　还没等卡卡西反应过来，他就只看见那个高挑的银发青年跃进湖里的身影。
　　望着五条悟眼底不加掩饰的慌乱，卡卡西意味深长地用书本半遮住自己的脸。


第40章
　　虎杖悠仁的视线被一片广阔的汪洋给覆盖,他的身体整个被泡进了海水里，如同任由海浪推挪的海星，慢慢悠悠地在干净透亮的流水中摇晃前行。
　　四面八方拥涌而来的气泡淹没了他,虎杖悠仁瞪大双眼注视着倒映在水中晦暗不明的光柱,然后眼前陡然一闪，如温床般包裹住身躯的水波化作腥红的血液，将口鼻一并覆盖！
　　“——喂,小鬼！”
　　耳边忽地传来两面宿傩低沉的嗓音。
　　虎杖悠仁睁开眼，自己正站在一片血海中,发尖还在滴水,剔透咸湿的水珠滑落在染红的水面上，激荡起几圈涟漪,往远处扩散而去。
　　抬眸,两面宿傩正倚靠在白色头颅摆放而成的王座上,他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右手撑着脸望着浑身湿漉漉的虎杖悠仁,目光在后者脸上狰狞的伤疤上停留几秒,而后他冷哼一声，“总算把你拉进来了。”
　　没有立即开口,虎杖悠仁的视线停留在两面宿傩身后那只巨大的眼睛上，硕大的瞳孔正对着两面宿傩,从他的头部上方蔓延出来一根黑色的锁链，尽头连着的项圈牢牢套紧了两面宿傩的脖子。
　　虎杖悠仁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两面宿傩动作间锁链摩擦时的轻脆声响,他蹙紧眉头，“那是？”
　　“铁链。”两面宿傩丝毫不在意地伸手拉了拉散发着黑气的项圈，声调拉长，“真可惜,这东西没有锁在你身上。”泛着猩红的眼眸汇聚在虎杖悠仁身上。
　　“是力量。”
　　虎杖悠仁忽地想起夏油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他们的力量，他朝两面宿傩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在距离对方几步之遥的时候，被一张透明的屏障直接挡住了。
　　“？”虎杖悠仁伸手附在明显可以感觉得出来的“无形墙壁”，他下意识地敲了敲。
　　仿佛是透明玻璃一般的触感。
　　虎杖悠仁使劲往前推了推，那堵墙纹丝不动，他后退几步，握拳就要狠扣上去。
　　“放弃吧。”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他半阖着眼，轻蔑地瞥着虎杖悠仁，“我都没能敲破，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闻言，虎杖悠仁默默地收回手，略微仰头注视着两面宿傩，他徐徐地开口道：“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两面宿傩挑眼瞅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虎杖悠仁。
　　“你，用我的身体杀过人吗？”
　　虎杖悠仁死死盯住嘴角始终保持一个上扬弧度的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与虎杖悠仁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了几秒。
　　而后，两面宿傩嗤笑一声，他换了一个坐立的姿势，意味不明地凝视眼底写满认真的虎杖悠仁，“你为什么不自己想起来呢？”
　　“……”
　　虎杖悠仁抿紧唇，沉默不语地冷眼瞪了乖戾的两面宿傩良久，最终，他不发一言地转身就走。
　　“喂，小鬼！”
　　锁链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面宿傩扬声叫了他一句。
　　虎杖悠仁继续向前走。
　　“我之前在这里，见到了那个男人。”两面宿傩不紧不慢地接道。
　　虎杖悠仁猛地停了下来，他转头，橘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嘛~他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令人恶心。”
　　“哦，对了对了，他还说现在的五条悟，不是真正的五条悟。”
　　“他让我跟你说，你一定要杀了外面的那个五条悟。”
　　“呯——”
　　虎杖悠仁掌心的火焰还未完全消散，拳头被迫悬浮在半空，力量被那张屏障完全吞噬，眼眸里燃烧着耀眼的火焰。
　　灼热的气息从嘴角吐露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动作没有移动分毫的两面宿傩，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不准你，用五条老师的名义骗人。”
　　“信不信随你。”两面宿傩挑眉，“反正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说什么现在五条悟对我的阈值降低了，有东西在五条悟身体里，还有还有，他说有谁想要借他的力量杀了我们两个。”
　　“所以在现在五条悟动手之前，他让我拜托你先把他给杀了。”
　　两面宿傩真假参半地阐述着五条悟之前对他说的话，眉心眼角处的纹身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显得愈发阴森诡谲。
　　愤怒在胸口无尽地膨胀，虎杖悠仁再度握拳砸在无形墙壁上，他低声嘶吼着：“你骗人！”
　　两面宿傩伸出手抠着耳朵，“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你不如亲自问问他？”
　　说着，他倏得抬起手轻飘飘地往下一划，盯着虎杖悠仁一分为二的脑仁，两面宿傩冷声道：“还有，谁允许你在我的领域里撒野？”
　　下一秒，脖子上的项圈猛地收紧。
　　两面宿傩眼底布满血丝，没有再去看已然消失在领域的虎杖悠仁，他动作极其缓慢地回头望着身后与自己面对面的巨型瞳孔。
　　※※※
　　耳边有少年嬉笑的声音，虎杖悠仁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回溯。
　　他正趴在一个宽厚结实的背上，鼻尖尽是甜腻的味道，就像是刚上市的毛豆味喜久福，虎杖悠仁眼睛缓慢上移，入目的先是一头熟悉的银色头发，发尾凌乱略微上翘，他没忍住伸手揉在那搓高高翘起的发尾上。
　　“悠仁？”
　　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五条悟回头，正对上一双迷茫的眼眸，他轻轻松松地就把虎杖悠仁往上托了托，“悠仁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呀~之前悠仁溺水真的吓到老师了呢~回去得好好教一教悠仁怎么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