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村……’
　　高木涉嘴唇动了动，想要叫他, 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仔细看了看, 发现下村的胸口还在起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附近传来不太响的丁零当啷的声音, 还有男人低声的咒骂声。他转过头, 眯着眼睛看去。
　　一个长发男人嘴里咬着钥匙，正在对着手腕上的手铐使劲，但是他的手受了伤，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几次都没有把钥匙插进去, 嘴里一直含含糊糊地骂天骂地。
　　之前的记忆这时才逐渐从脑海中浮现出来，高木涉想起来了——他和下村押送这个犯人回警局, 半路上又收到了纵火犯的目击情报。他俩一个疏忽, 这家伙就逃跑了。他们一直追到这里，又被对方忽然给打晕了。
　　高木涉心里一阵苦涩。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犯这种错误了。上次东田逃走, 差点害得佐藤警官被炸死；这次居然又被犯人给逃走了, 难道说他的能力真的就这么差劲吗？如果是白鸟警官的话, 一定不会像他这样无能吧？
　　伴随着“咔哒”一声，手铐终于被打开了。长发男人扔掉手铐, 俯身从下村身上摸出他的钱包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又去搜高木涉的钱包, 刚一伸手, 手腕忽然就被抓住了!
　　“你……”
　　高木涉抓住了长发男人的手臂和肩膀。
　　“给我……”
　　头破血流的年轻刑警凭着一股义勇, 猛地一用力！
　　“倒下吧！”
　　“嘭”地一声, 犯人被他拉得栽到地上, 身体与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高木涉喘了几口气，看那人好像晕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拿被长发男人扔出去的手铐，却没有注意到背后趴在地上的人又撑着地站了起来。
　　“砰！”
　　长发男人从背后一脚把高木涉踹了出去，随后他捡起手铐，走向还在努力挣扎着要克服脑震荡爬起来的年轻警官，得意地说：“警官先生，你乖乖地装晕让我逃走不就行了吗？这么拼命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样要被我给收拾了！”
　　“咔哒”一声，长发男人把再次被打晕的高木涉的手臂拷在了窗框上，顺手拍了拍刑警的脸，手铐的钥匙在他指尖转了几圈，随后被他顺着敞开的窗户远远地扔了出去。
　　他找出高木涉的钱包，把里面的福泽谕吉全都拿出来，居然比刚才那个分局的刑警都少。长发男人有些不满意，继续搜身——
　　警察手册……这照片傻乎乎的，扔掉！
　　手表……便宜货，扔掉！
　　警用对讲机……这玩意儿他拿着有什么用？扔掉！
　　□□……
　　长发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拿，随手扔到了一边。
　　为了避免再度被反杀，他还把倒在一旁的下村也拖了过来，同样用手铐拷住一只手，两人之间的手铐绕过了窗框上的防护栏。他们被困在这里，是绝对没办法再去抓他的。
　　长发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吊儿郎当地走出这栋旧仓库，迈着八字步离开了。
　　杀人他是不敢的，明天早上这两个警察醒来，只要大声呼喊，自然能够得救。到那时候，他早就已经离开东京了。
　　之前被那些警察抓住的时候他报的可不是真正的名字，只要离开了这地方，他们还能上哪儿去找自己？
　　长发男人得意洋洋，迈着八字步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眼睛习惯性地打量着周围的路人，揣摩他们的钱包、手机之类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
　　夜风拂过，几片落叶在行人的腿边盘旋。
　　手中拿着一幅地图、正在规划路线的松崎银次抬了下眼睛，看着那个从旁边走过去的男人。
　　长发、灰色大衣……
　　是少主说的那个纵火犯吗？
　　感觉有点不太像。
　　不管了！先抓住再说。这家伙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
　　“我说的是真的，美和子。”
　　鹿野修二见到了搜出来的那些钱，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干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当白鸟任三郎指责他杀害了佐藤警官的父亲佐藤正义的时候，他却否认了。
　　“我真的没有杀他，我也没有在十字路口故意把他推出去！相信我，美和子！”鹿野修二急切地说：“其实……其实是他推了我一把。”
　　“什么？”佐藤美和子皱眉说。
　　这家伙为了减轻罪责，想要往她父亲身上泼脏水吗？
　　“佐藤他……他看穿了一切，想要带我去警局。”鹿野修二无意识地看着地面，回忆说：“在雨中，我想到自己已经没有未来，非常害怕……我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就朝卡车冲过去！结果……结果……他冲出来推了我一把！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因为他，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重新出发的机会！”鹿野修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啊美和子！其实我打算在一切都结束以后就说明真相，把钱都还给银行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请相信我！！”
　　佐藤美和子站在对面，看着这个跪在地上忏悔的人，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什么原谅。直到鹿野修二被目暮警部带走以后，她都没有开口。
　　其余的警察还在继续整理证物，鹿野夫人坐在一边捂着嘴低声哭泣，搬开的佛坛旁边，甚至还有佐藤父亲以前的照片。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窒息。她转身出去，呼吸着夜晚的凉风，这才感觉好些了。
　　黑衣青年坐在不远处的花坛旁边，正在低声跟柯南说话。
　　“你对那家伙做了什么，北原？”柯南问道：“为什么他一来就认罪了？”
　　“也没什么。”北原苍介随意地说：“就是装神弄鬼那一套罢了。谁知道他心理素质那么差！”
　　柯南：“……”
　　好像是这个道理。
　　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还相信什么妖魔鬼怪，胆子简直比小兰都小。
　　“怎么是这个表情？”北原苍介问：“犯人主动认罪，不好吗？”
　　“不是说不好，就是……”柯南纠结地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原本他猜测鹿野修二算错了追诉期，专门设计了一套精妙的语言陷阱，只要佐藤美和子演一出戏让鹿野修二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罪责，炫耀或者忏悔一类的感情自然会让他充满倾诉的欲望，到时候不需要别人审问，他自己就会把自己的犯罪过程说出来。结果什么都没有开始，鹿野修二就自曝了，让他觉得很是不得劲。
　　“就是打断了你的推理秀，让你很失落？”北原苍介嘲笑道：“你这个爱出风头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上次在学园祭我就想说你了，就算你不出头，服部平次难道就破不了案吗？退一万步说，哪怕他真的没有勘破真相，你把自己的推理告诉他，也一样能让犯人绳之以法，根本不需要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自己的身份！你还记得自己是一旦暴露就会被黑衣组织追杀的‘已故人士’吗？”
　　“对不起。”柯南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低头认错：“一旦查明事情的真相，我就无法克制自己。灰原事后也狠狠骂过我了。北原，还要谢谢你帮我善后。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让你损失了很多钱吧？我跟我父母说过了，我爸把他的银行卡寄给我，让我赔偿你的损失。”
　　“不用。因为‘全网寻找最像工藤新一的人’热度很高，最后活动结束的时候我不但没赔，反而还赚了一笔。所以现在他们正在策划下一场活动，这次是要找一个虚拟人物的同款脸。对了，你知道上次活动的冠军是谁吗？”
　　“……是谁？”柯南的表情其实有点一言难尽。
　　天知道当他那天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回到学校的时候，知道了这么一个活动，然后从同学的手机上看到满屏自己的脸，那是一种什么感受。
　　柯南表示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倒地不起，再也不想看见那画面了。但因为毛利兰和铃木园子都很关注，所以他还是被迫灌了满脑子的信息。
　　据他所了解的，因为那笔奖金的激励，到活动截止的时候一共有近千人上传了自己的照片，节目组筛选出来一百张最相像的照片，让网友自由投票选出冠亚季军。
　　其实很多人不一定跟他长得很像，但是在精妙的化妆、摄影、灯光的配合下，看起来简直就跟他一模一样。这两天毛利兰放学以后最大的兴趣就是和铃木园子凑在一起，在电脑上打开那些照片，放大，然后兴致勃勃地评价到底哪一个跟他最像，而且小兰还一定要拉着他，让他也参与进去。
　　柯南：“……”
　　就很累，不想说话。
　　不过最终的结果目前还没有公布，所以北原苍介问起来，他也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
　　“是一个叫伊东玉之助的男生，听说以前还在帝丹高中待过一段时间？其实就长相而言他不是最像的，但是他专门弄了发型，还穿着帝丹高中的校服，看着就很像了。”北原苍介笑着说：“顺便一提，亚军是一个叫长岛茂雄的男生，季军叫黑羽快斗，他们跟工藤新一不光长得很像，还都是高中二年级，是不是很巧合？”
　　柯南：……并不是很想要这种巧合。
　　对于北原苍介说的那些名字，除了伊东玉之助柯南关注了几分以外，剩下的两人他都是听听就算了，也不觉得那些天南海北的人今后将会和自己产生多少交集。
　　北原苍介看他这样，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其实三人当中，能让李逵变成李鬼的黑羽快斗绝对有问鼎冠军的实力，但是他亲自打电话给北原苍介，低声下气地恳求，然后还愿意付出一枚瓶盖的代价，换取主办方对他的照片做了一些处理，显得不那么相像。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那张完全同款脸的光环，依然被火眼金睛的网友硬生生地推上了季军的宝座，获得了两百万日元的奖金。
　　至于勇敢冒充工藤新一的服部平次，反而因为肤色太黑、眉毛太粗，连海选都没有过去。
　　“那个……北原先生……”
　　佐藤美和子走过来，温和地说：“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
　　“我觉得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应该也算是朋友了，不用这么客气。”北原苍介看了看她的脸色，问：“佐藤桑心情不好？”
　　“只是……有些迷茫吧……”佐藤美和子靠在旁边，看着远处，轻声把鹿野修二之前的话说了一遍。
　　有些微妙的心事，她在仿佛父亲一样的目暮警部或者白鸟任三郎等人面前是说不出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北原苍介这个比她小很多的人面前，却能坦然地说出口。
　　“你觉得他说得是真的吗？”佐藤美和子最后纠结地问。
　　“你父亲在救护车上是清醒的，但是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对吗？”北原苍介想了想道：“既然他临终前没有怨恨，那这应该就是事实了。否则的话，就算他再怎么善良大度，也不可能去相信一个刚刚要杀死他的人的操守，因为相信他会去自首而守口如瓶。但是就算鹿野修二没有推你父亲，那又怎么样呢？这只能更加证明他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而已。”


第181章 守护骑士
　　“喂, 你这话也太奇怪了吧？”柯南在旁边听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插话说：“听上去就好像你觉得他推人反而更好一点似的。”
　　“假如他曾经为了逃走而故意害死自己的朋友, 虽然卑鄙无耻恶毒，但也还算是坏得彻底。佐藤警官忠于友情, 临终前还为他保守秘密，也算是求仁得仁，走得没有遗憾。”
　　北原苍介说：“他自己决定要去犯罪，被发现了又万念俱灰地自杀；害死自己的朋友以后他又后悔了, 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了，但那位佐藤正义警官被他中断的未来、他的家人和朋友的痛苦谁又能弥补？佐藤警官的父亲至死都还相信他会去自首，然而他又是怎么做的？他有认罪吗？有暗中弥补佐藤警官和那位被他打死的警卫的家人吗？都没有。他开餐厅，去意大利进修, 机关算尽地逃脱法律的惩罚, 把自己的人生过得舒适充实, 偶尔在心里念叨几句那个为他而死的朋友，摆束花、上柱香, 就觉得自己已经忏悔过了，已经为背负过去而痛苦过了, 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人生了……这种人, 犯罪没有犯罪的决心, 赎罪没有赎罪的行动, 就连忏悔都虚情假意, 践踏了佐藤正义警官当年的牺牲和信任，不恶心吗？”
　　感受到他那种宣之于外的厌恶, 柯南原本因为鹿野修二的痛苦而有些动摇的心情立刻改变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是他刚才也说, 准备等事情过去以后就把钱全都还给银行, 所以我觉得……”柯南犹犹豫豫地说。
　　“他说……你就信？”北原苍介斜着看他。
　　柯南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在撒谎呢？”
　　北原苍介摇了摇头，说：“我想他在对佐藤正义警官感到抱歉的时候，确实是有这种打算。但是就像是他曾经想要自杀又很快放弃一样，这个人……除了在逃过追诉期这件事上很坚持以外，在其他事情上未必有那种决断。”
　　“如果真的要把那几亿日元还给银行，这十八年里什么时候不行？为什么非要等到追诉期过去？难道有人捆住他的手脚，或者监视他的行动，让他没办法偷偷去换钱吗？没有偿还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潜意识里还是想把这些钱留下来自己使用，或许也是为了在被警察逮捕的时候，可以争取到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