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似融
似融  发于:2022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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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到这儿刻意地盯了两眼萧令明,萧令明起初不觉,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宋显既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回绝的意思,只是一双眼睛和抽筋似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大为奇怪,“你看着我作甚?”
  宋显眯了眯眼,拿乔道:“若是皇后不想让朕过去,朕……”他虽下了旨意却私下一直不肯改口,萧令明纠正了几次,后来想着也是私下,便也就随他去了,
  萧令明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宋显拖长的尾音,轻飘飘地说了句,“去吧。”说话间,他还在手上的画册右下角打了一个圈,站在他身后的李芙见此便心领神会地记下了这女子的姓名。
  宋显:“……”
  萧令明又翻了一页,发现宋显毫无动静,便抬头问:“你不想去,又寻不到借口?”
  宋显咬牙,“是。”
  萧令明无言一顿,“那你直说不就成了。”他说完用笔尾遥遥一指兰亭,“去回淑妃,就说皇帝在孤跟前尽孝呢。”
  宋显:“……萧令明!”
  被天子咬牙切齿叫了姓名的人缓缓转了头,他对宋显到底在气什么一清二楚,可是钱筠月前私底下避了人与他说的话犹在耳边,萧令明终究叹了口气,“宋显,你是皇帝。”
  “所以呢?”宋显反问。
  萧令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突然哂笑了一下,“你前几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如今倒露出一副我在逼你的模样了。你本就是喜欢女儿家的,对我不也是一开始当作女儿才动了心思的么,如今做出这副无辜可怜的样子是何必呢?”
  然而这句话不知道从哪里戳到了宋显的逆鳞,他头一次在萧令明面前如此不加掩饰地露出这等阴戾冷漠的神情,“先帝不也是皇帝么?先帝也无龙阳断袖之好。”
  “——怎么?对先帝你就要他空置六宫,自你之后先帝后宫再无所出倒也没见你顾惜天子声名。到了朕跟前,倒是要朕守天子本分,雨露均沾了?”
  “先帝何曾因孤弃置过后宫?”萧令明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先帝,先帝。这跟先帝有什么关系?”
  宋显向后靠了靠,下巴微扬,讥讽道:“朕怎么觉得和先帝大有关系呢。”他对上萧令明的眼睛,刻薄开口,“朕没别的意思,朕只是可惜了您这颗尽数捧给先帝的拳拳真心。”
  “——多可惜啊,父皇心里只有清合郡主。”


第64章
  实则宋显方说出口就后悔了,他如今知道的所有都不过是兰亭今早才方方回禀的东西。宋显自己清楚这些不过是皮毛而已,其中尚有许多曲折迷离未曾详查。他也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才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
  正当宋显色厉内荏想要婉转地下一个台阶的时候,萧令明那张私底下素来温柔多情的脸却是卒然变色,一些冷戾如锋的东西在他那张貌似美艳无害的柔软皮囊之下若隐若现。
  宋显一瞬不瞬地盯着萧令明见他如此,心念电转间地就换了棋路打算激他一激。
  宋显温文一笑,姿态放松,“明儿,时人都说你何等绝顶风华叫父皇那样的人物,在你的石榴裙下一倾就是那么多年,朕以前原也是这样觉得的。如今才知道,父皇放着您这样……”
  宋显说着一寸寸自萧令明金簪斜插松松挽就,极尽慵懒绰态的发髻打量下来,新帝的视线扫过他凌厉修长的双眉之间鲜红漂亮的花钿,此刻秾艳含雾半阖着的双眸,再是直挺利落的鼻梁,最后落到他饱满绛红的唇瓣上。
  真是堪称一句普天壤其无俪
  旷千载而特生的容色。宋显轻佻一叹,只觉得胸腹间那股子要命的酸涩嫉妒,至少在这一瞬被一如既往的心动冲淡了两分。
  宋显收回视线在萧令明冷漠的神色下玩味开口,“父皇放着您这样的做摆设,时时日日看着您怀想着姿容不如您,手腕不如您,温顺不如您的清合郡主……”
  “您这些年来是怎么过来的?朕都觉得您可怜啊。”宋显带着气声,吐字宛如情语。
  可令宋显失望的是,萧令明只在他说了第一句话的时候勃然变色,之后便一分分地收拾了脸色,到天子刻薄尖酸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萧令明那张脸上已然是与平日里那副柔艳神态别无而至的模样了,至多只是眼睛里仍旧残留着两分冷淡。
  只见萧令明伸手摸了书案上的那柄山水团扇握在掌心,握了李芙伸出的手徐徐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八风不动、冷眼相望的宋显平淡开口:“原来兰亭最近总不见人影都是去探寻孤与先帝的前尘往事了。皇帝用人的眼光不错,兰亭是个得用的,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都被你挖出来不少。”
  萧令明说着轻飘飘地斜了一眼李芙,“李芙,你当年做事不够干净。”
  李芙躬身,低眉敛目地告罪,“是,奴知错。”
  大貂寺的声有着宦官特有的绵软,此刻丝丝缕缕地飘在新帝与明后的对峙间,非但没有起到半分缓和,反倒有火上浇油之势。
  宋显生得多情俊秀的五官下冷色越积越厚,萧令明握着李芙手腕的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鲜红锐利的指甲也随着他无意识地收紧一寸寸地掐进了李芙的皮肉当中。
  半刻之后,萧令明逼着自己缓缓松了死死握着李芙的手,李芙便立刻将自己被萧令明强行克制之下掐出四个渗血指甲印的手腕翻转拢进了朱红宫袍宽松的大袖之中。
  萧令明鲜红漂亮的指尖扫过袖口,貌似漫不经心地拢了一拢,“有些事情既过去了,皇帝就该糊涂着让它过去。可如今皇帝硬要把它翻出来,孤便愿你来日不要后悔。”他说完便丢下神色晦暗端坐原地的宋显甩袖离去。
  萧令明与宋显不欢而散之后便回了昭阳殿,然而他下了辇驾徐徐步入殿门,踏上外廊之后尚未迈出两步,便眼前卒然一黑踉跄两步,幸得李芙一把扶住才没有当真跌倒。
  李芙看着他勉强站定抬手颤抖地扶着额角,转身便断然吩咐了一句,“去传钱院首。”可他话音刚落就被萧令明抬手拦了,“不必。孤无事。”
  萧令明摇了摇头,遣推了所有的宫人,只与李芙一道往内殿走去。
  萧令明这大半年来几乎日日都在含元殿住着,本就没有几分生气的昭阳殿此刻越发显得美轮美奂却冰冷如棺。连那股子素来萦绕其中的甜苦香气都在流逝的时日里淡去了。然而出乎李芙意料的是,萧令明一踏入内殿便取了放在香翁边上的香盒手腕一抖倒进去了大半,一时间殿内异香扑鼻,浓重得叫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李芙见他如此,劝道:“您衣料上熏着便罢了,这宫室里便不要用了,这东西毕竟……”
  “毕竟什么?都用了这么多年了,该如何便如何吧。”萧令明的眼皮轻缓地阖了一阖,犹如一只无力濒死的残翅蝴蝶,“先帝富有天下不也轻轻就放下了么。孤有什么应当放不下的东西,要谋求寿数呢?”他说着未持扇的右手缓缓在腰间那只自先帝去后便带着的深玄荷包上轻轻一握。
  李芙叹了口气,他到底心疼萧令明,“您与陛下说开便罢了,陛下也不过就是少年心性争风吃醋罢了。老奴知道您出不去心里难过,可您总要和陛下在宫里相处下去。”
  氤氲的香气盘旋而上,虚虚笼在萧令明的面前,令他的眉眼面容都模糊飘渺了起来,只听他听了李芙的劝只是清浅一笑,“我早已经不再想这些了,那时候没经过事情,做事幼稚、糊涂,觉得宫墙之外就是天大地大了。哪里是这么一回事呢。”萧令明说着抬指优雅地一点上方,“它永远都在。”
  “至于宋显,他不是要查么,便叫他查去吧。且看看那些往日烂账翻出来,倒底是他疼还是我疼。”
  “先帝于我有救命之情,教养之恩,先帝待我如何都可以。”萧令明抿唇一笑,可这笑叫人觉得莫名森冷,“可宋显不行。”
  李芙心绪复杂地望着他,眼前人被先帝教得太“好”了一些,是照着先帝心中无可挑剔的后妃一手造就的,养得他一行一止端美标致、婉顺温柔,教得他能秉国钧,却对权力毫无欲求。
  不怪新帝心动喜欢,他是满足了历来天子所有欲求的人。
  ——可是萧令明在哪儿呢。
  李芙毫无征兆地开口僭越地问了句,“您是在嫉妒自己吗?”
  萧令明卒然抬眼朝他看去,目光一顿却蓦地笑开了,笑得情真意切,“……李芙,你啊!”
  他笑着渐渐低下了头,指尖一下下地点在香瓮上雕刻着的狰狞百兽上,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宋显……宋显……”


第65章
  宋显披着银白的月光脚步轻缓地踏进昭阳殿内殿,宫人们对新帝和明后的那些苟且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沉默着叩首行礼便做不知不觉状地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伙计。
  唯有李芙听见天子的脚步,慢吞吞地迎了出来拦下了宋显,宋显扫了眼屏风后床榻上萧令明朦胧的身影,问了句,“睡下了么?”
  李芙低声答,“已睡下了。”
  “他……”宋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思索片刻改口道:“李芙,你若是为他好便该……”
  然天子未说完,李芙摇头打断了,“圣人若能查到便是圣人的本事,可奴不能说。”
  宋显也未坚持,一摆手道:“罢了,朕去瞧瞧他。只瞧瞧,不吵他。”
  既天子如此让步,李芙便缓缓躬身退至边上。
  宋显绕过屏风,走到明后的榻前。萧令明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修眉微蹙抱着被子蜷在床角,偌大一张床榻被他让出了一人的身位,就像是极不习惯孤枕独眠。
  新帝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才注意到他手里抓着一个柔软荷包。宋显仔细看了两三眼,才想起来这物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时被他贴身带着。
  宋显有心取来看看,方俯身伸出手就被李芙轻柔地拦了一记,“圣人自重。”
  宋显冷冷地看他一眼便换上了一张笑脸,似乎浑不在意地收回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送自己出来的李芙说了句,“李貂寺倒是一如既往地忠心得用。”
  “是奴才的本分。”李芙双手交握身前,弯着腰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可你的主子不是父皇么?萧令明对父皇,算不上一句不忠不贞吗,你怎么反倒护着他?”宋显负手在后,三两步下了昭阳殿前的台阶,口中刻意抛下了话语出来。
  李芙却不为所动,避而不答,深深一躬,“奴恭送陛下。”
  然自这一日之后,哪怕这大元皇宫如同往日一般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但新帝与明后在朝上被那么一双双眼睛盯着。萧令明又并不配合宋显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这日积月累之下,皇帝与明后失和便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品出来的事情。
  明后在圣文武皇帝掌国末年独秉国钧,那时便行事老辣果决,朝中早有猜想其尚未垂帘临朝前就已在圣文武皇帝的纵容下涉足国政。宋显那会儿又一概装得温吞好性,故那时便有不少人为日后打算暗中示好,只不过明后装聋作哑、一概不理才日渐消停下去。
  可如今的明后垂帘帝侧,一反新帝初践祚时的作风,大有与新帝打擂台之征,惹得那些心思活络的再次试探性地伸了手出去,不想竟当真得了明后青眼。
  如此二三,新帝又冷眼旁观,朝中在此纵容之下,竟也慢慢长出了一派明党来。
  这派攀附明后的朝臣中又尤以翰林待诏温行之为甚。
  这小温大人成名甚早,一笔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又善作文针砭时弊,在平京文坛颇有声名。且其姿容俊秀、仪表不凡,他在好书卷的女儿家心中也是一号人物,有好事者笑称他一句桃花待招。
  “皇帝既交代了你去做,你领旨就是……”萧令明缓缓在绢纸上写了一个“准”字,夹进了奏疏当中,又将这一封奏疏亲自递到了跪在他身边的温行之手中,“既你要去含元殿回皇帝话,便替孤把这份请封折子也带给皇帝吧。”
  温行之笑着应下,又说:“行之不过是同娘娘提上一提,行之受娘娘提点之恩,自以娘娘马首是瞻。”他话说得谄媚,但是因生得卓尔不群眉眼俊秀,倒也不至于令人生厌。
  果然萧令明只是斜斜扫了他一眼,团扇轻斜缓缓挡在唇下,唇角轻勾,略歪了歪头,步摇耳坠因此一阵叮当作响,清脆密集地敲在了温行之的肺腑间。
  分明算是个风月老手的温行之此刻浸在这位半掌着天下至高权势的美丽女子殿内特有的甜苦香气之中,一时间竟然心如擂鼓,鼻尖生汗。
  眼看温行之就要驾前失仪,明后居高临下又轻飘飘地一句话放过了他,“下去吧。”
  ……
  宋显待这温待诏退下之后,面上和煦的神情便似翻书般褪了下去,“又是自昭阳殿来的么?”
  兰亭躬身,“回圣人,是。”
  宋显将手里的折子啪地丢到了书案上,斥了句,“痴心妄想的东西。”翻脸便笑晏晏地问:“兰亭,你什么时候才能办完朕给你的差事?”
  “是奴无能,只是有些事实在是太过久远……”兰亭俯身告罪。
  宋显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宋显甚至有些微妙地享受着和萧令明的龃龉。来自萧令明的刻意冷待也好,蓄意提拔的温行之也好,叫宋显终于从先帝去后便越发槁木一般无悲无喜的萧令明身上品出了几分人气。
  宋显随口问了两句便把心思放回了手中的折子上。
  待到最后一折批完,已然天色墨黑,宋显搁了笔问了句时辰才惊觉竟已是子时了,他也就歇了去看看多日未见的皇长子的念头,起身洗漱沐浴准备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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