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的门被一个一瘸一拐的老人推开了，他的一只眼睛是转动的义眼，另一只眼睛是浑浊的蓝色，看不出什么颜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搭在背后，一边举着酒瓶子，一边昏昏沉沉地仰着头嘬饮着，头撞在小酒馆的门框上才回过神来，水手很有眼色地贴在年轻人的耳边轻轻介绍：

“这就是那个带人出航的家伙，据说在那场战役里，这家伙被人鱼咬掉了一只眼睛，咬断了一条腿，我记得是叫什么来着——”

这个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年轻人的面前，凑近了看了两眼，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

“是你要去梅尔美德公海吗？你叫什么？”

年轻人对他伸出了手：“我叫欧鲁迈特，初次见面，查理.梅尔美德.艾尔。”

怪人手里的空酒瓶跌碎在地，拉尔乌哈哈大笑起来，门前的风铃摇晃，风和日丽里，有绿色的鱼尾在海面上一闪而过。











-FIN-

第三十一章 番外 【查理与艾尔】
艾尔每日为查理带来最新鲜的白鲟鱼，鲑鱼，鲱鱼，海域里的鱼都是他张开十指就能捕捉上餐桌的廉价易得的食物，带着野蛮的海腥和血气，而查理沉默地纵容这一切。



他张口，仿佛雏鸟，仿佛幼鱼，一言不发地接下艾尔给予的食物与吻与交///合。他不再反抗和逃跑，开始学会在艾尔海藻般的长发里找寻困在里面的活物，在夜里把双脚浸泡在冰凉的海水里，怔怔地抚摸艾尔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们偶尔会交谈，艾尔想，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一定要没有和他们说话才行，鱼都是不说话的，但艾尔愿意和查理说话。

查理最近经常和他聊的话题是眼泪和爱，艾尔觉得很无聊，他觉得没有贝壳和昨晚被他杀死的那头体型硕大的虎斑鲸鱼有意思，但查理还是一直和他说。

查理看着他：“艾尔，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艾尔摇着尾巴，诚实地摇头：“不知道。”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他听烦了，感觉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但查理依旧在说：“你每天杀死那些鱼给我吃，我看你杀他们不会难过，但如果你杀你爱的人，你会难过。”

艾尔反驳：“我从来不难过。”

查理静了一下：“对，你不会难过，爱就是让你难过的东西，之前在我眼里，你和这些鱼一样，被肢解成碎片肉块搬上我的餐桌，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在我爱上你之后，我对你有了同理心，我觉得你会痛苦，你从食物变成了别的东西，从一块用黄油香煎的鳕鱼肉变成了一个能让我掉眼泪的人鱼。”

查理道：“在我爱上你之前，我因为你的一切东西迷恋，你的外貌，神秘，强大，甚至残暴和冷漠，你的眼睛，你的鱼尾，你的身体都是我爱你的原因，你吸引了我，但在我爱上你之后，这些一切都不重要了，哪怕你只是一个泡沫，我也会爱你。”

艾尔似乎因为这个比喻觉得好笑，他的脸躺在查理的手心，天真地仰着头看他的侧脸：“泡沫？你会怎么样爱一个泡沫？”

查理指着海面上的泡沫，告诉艾尔：“你戳破他。”

艾尔伸出尖锐的指甲戳破了泡沫，然后查理接着说：“然后你告诉我，刚刚那个泡沫的名字叫艾尔。”

艾尔终于觉得有趣起来了，他笑着，欢快地说道：“查理，刚刚那个泡沫的名字叫艾尔！”

查理平静地注视着艾尔，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流下了泪。

查理说道：“这就是爱，艾尔。”


第三十二章 【番外】


梅尔美德公海，夜十点。

时间点，推翻政权后一年，又是一年繁殖季节。

海上一片寂静，新的国王不允许轮船出航这片禁忌的海域，海妖和人鱼孕育的蔚蓝色之地，人类又排斥。

——又迷恋。

一艘规格不到一的小船划破了沉寂的夜幕，水声摇晃波荡，上面的水手年轻又张狂，高鼻深目，碧蓝色的眼睛，英俊又狂妄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仰头喝下高浓度的烈酒，热意从喉咙一直烧到了心口，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平静的水面。

其中一位气度很明显没有那么大度，他带着瑟缩皱巴的灰色扁平帽子，粗大的蒜头鼻，缩在人群的最后试图阻止这群疯狂的水手。

“不好吧，我们真的要打捞人鱼吗？这可是会吃人的怪物，新王说了叫我们不要靠近这里的，很危险的……”

一位金发碧眼的高个子水手很明显不耐烦这个胆小鬼，道：“奈尔，你要是再说什么新王新王之类的话，我就第一个把你扔下去喂鱼！”

其他水手发出轰然大笑：

“喂鱼哈哈哈哈，听说人鱼喜欢好看的，要纳西斯这种男人才能被喂给人鱼吧。”

“奈尔扔下去也不会有人愿意吃的吧哈哈哈哈！”

“奈尔很喜欢新王吧，那个叫欧鲁迈特的新王，每次都挂在嘴边，好像是走狗一样。”

奈尔畏惧地躲避着其他水手不怀好意的目光，纳西斯——骂奈尔胆小鬼的英俊水手看这种所有人都在取笑奈尔的情况，纳西斯反而有些不悦地皱眉。

他出声阻止道：“好了，钓人鱼才是正事，这个季节听说是他们的繁殖季节，好像不会轻易地吃人，被抓住了大家也不要慌张，配合——”

纳西斯有点恶心地道：“配合他们繁殖过后，就找机会逃跑回来吧。”

他说完所有的水手一静，隔了很久才有人讪讪地问道：“那，谁下去钓人鱼呢？”

纳西斯冷漠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这群刚刚还在嘲笑别人是个懦夫的水手们立马就成为了懦夫的范本。

纳西斯倒是没有很生气，如果不是这种贪生怕死又做梦想要发大财的蠢货，也不会轻易地被他蛊惑上船来抓人鱼，他淡淡地道：“我下去钓，一条活的人鱼市价是六千金币，我要三千，剩下你们平分。”

他说完之后其他人也不开腔了，有人本来想反对，但是又被人拉住了袖子小声地道：“诶，让纳西斯拿吧，他妈妈刚刚死了，要一大笔钱的。”这人一顿，又更加放低声音道：“他去送死，你能白得几十金币，为什么不干？你想自己下去啊！”

纳西斯开始脱衣服，他赤裸了上身，在深夜里热力蓬勃。

健壮紧实的肉体，旺盛的生命力，流畅的肌肉线条，这都是对冰冷海洋里的诡异生物最有吸引力的特性。

船边暗色的海水里波浪声突兀地晃动，旁边有水手满目赞叹：“如果是纳西斯你的话，是一定可以钓到的。”

纳西斯双手捏住船沿往下滑动到配对的小船上，他漠然地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人，嘲道：“希望这群怪物也能欣赏我的身体，让我活着回来吧。”

他说完放开双手，直接跳到了大船旁的小船上。

小船不稳地摇晃了两下，船上有人抛下火把：“嘿！纳西斯，接好这个！”

纳西斯回头接住，发现抛下火把的是胆小鬼奈尔，这人脖子害怕地缩成一团，语调也在发抖：“那些家伙怕火。”

纳西斯一怔：“谢谢。”

小船摇摆着往深海去了，大船畏惧地跟在一往无畏的小船后面。

深夜里寒气和水雾混杂在一起，海面上偶尔漂浮过神秘的荧光生物，站在小船上举着明明暗暗火把的裸身俊美水手，这一切元素都是恐怖故事最好的开场。

船被什么巨大的尾巴敲打得晃动了一下，纳西斯举着火把扒住船舷，他警觉地迅速用火把靠近水面，黑色的水下，一闪而过的粼粼暗绿色，和其他荧光的生物混杂在一起。

但纳西斯还是看见了。

那是一条优美硕大的鱼尾，海草一样烂漫纯澈的绿色，在令人遍体生寒的海上深夜里，这条鱼尾的摇晃的弧度也显得柔和。

纳西斯屏住了呼吸，他开始更加地把火把贴近水面，攥在破败的小船上的手骨节用力到发白，臂膀微微颤抖。

他背对着船尾，同时把火把靠在自己背上用来驱赶人鱼，而自己密切关注着前面船头的动静，纳西斯没有办法全部兼顾船头船尾，他只能不断地转动身体来保持视野。

他放在背后握住火把的手突兀地被某种冰凉的薄膜刮过，火把被抽离纳西斯的手，纳西斯下意识回头，他怔住了。

——一条举着火把好奇地望着他的绿色人鱼。

人鱼的面孔很稚嫩，看起来就是少年的样子，如果是在纳西斯那种粗鲁豪放的海边小镇，长着这样是会被嘲笑还没断奶的，但纳西斯觉得不会有人嘲笑这条人鱼。

不会有人舍得对这么漂亮的生物做出嘲讽这样不人道的行为的。

它，或者说是他，眼睛太漂亮了，层层叠叠的渐变绿色，虹膜上蒙着一层铂金色的晕，柔软潮湿的藻绿色卷发还在往下滴着水，落到人鱼白皙的肩头上又顺着滴落到锁骨的小窝里，鱼尾纤长安静地悬停在水里。

他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仿佛害怕纳西斯逃跑一样捏住船舷，人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纳西斯，又好奇又乖顺。

纳西斯一时之间无法对这条生物做出任何捕捉行为来。

这小家伙看起来还没成年，一点也不像是能吃人的样子。

纳西斯迟疑了很久，手下还是缓缓地在拿放在小船上的网了。

人鱼突兀地问道：“你是要抓我吗？”

纳西斯被这条口吐人言的人鱼吓了一跳，往后倒了一下，船接连晃荡不停，他惊道：“你会说话？！”

人鱼很自然地道：“我会啊，你是第十八个这么惊讶的水手。”

纳西斯：“.…….”

纳西斯内心惊悚，这条人鱼已经吃了十八个人了？！

人鱼仿佛洞察了纳西斯的想法，有些无奈地道：“我没有吃他们。”

纳西斯一顿，惊悚到极致了：“你把这十八个水手都抓去交配了？！”

人鱼：“.……………..”

怎么这个水手看着不太聪明的亚子。

人鱼扶额：“我不是这种人。”

纳西斯还是很警惕：“对啊，你只是一条鱼而已。”

人鱼：“.…….先介绍一下吧，我叫绿谷，我不吃人，也不随便抓人交配。”

绿谷说着还摇晃了一下手上的火把，他看着迟疑的纳西斯道：“我和你知道的人鱼不太一样，你看，我也不怕火。”

纳西斯勉强放下了戒备，又道：“好吧。”

绿谷又道：“你是很缺钱吗？”他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前面十八个水手都很缺钱。”

纳西斯沉默一下：“是的，我很缺钱，我的母亲去世了，我需要一大笔钱来安葬她，还要还她的赌债。”

绿谷倒没有同情或者怜惜，他只是皱眉苦恼道：“那可真是很大一笔钱了，难怪你会铤而走险来抓人鱼。”
绿谷一顿，又仰着头认真地道：“你等我几分钟，等我回来。”

纳西斯看着人鱼天真的眼眸，鬼使神差地道了句：“好。”

等到人鱼游走了，纳西斯才陷入一阵无法置信的恍惚中——我刚刚和一条会说人话的人鱼交流了?!

他还让我等他，我还真的就等了？！

绿谷没有让纳西斯等很久，人鱼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宝石珍珠还有碎金子回来了，他把怀里湿漉漉的东西倒在纳西斯的小船上，纳西斯都看痴呆了。

绿谷倒是很轻车熟路地倒完之后问了一句：“够了吗？”

纳西斯震惊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拿来的？”

绿谷心虚地静了一下：“.…….”从小胜和轰君的巢穴里，不过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纳西斯还是不敢相信，他犹豫地指着这些珠宝：“你确定要都给我吗，绿谷？”

绿谷：“对啊，这些东西很多。”小胜每天都在从竞技场赢回来，轰君一整个海域都是他的宝藏场，多到堆不下，绿谷很诚恳地道：“这些东西太多了，我们已经扔掉很多了，而且我们拿着也没有用。”

纳西斯：“.……你们还记得你们扔在哪里吗？”

绿谷诚实道：“扔了太多了，到处都有扔，不记得了。”

纳西斯：“.……”你们人鱼到底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纳西斯看着绿谷，绿谷也望着他，忽然眉眼弯弯地笑了下：“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去世了，我相信她的灵魂存在，她一定可以在她应该存在的地方活得很快乐的。”

纳西斯一怔，冷笑：“我的母亲只有在赌钱的时候才快乐，希望她下地狱天天赌钱吧，看谁帮她还！”

绿谷：“.……”这个人类怎么回事，怨气好重！

纳西斯一顿，慢慢靠近绿谷，他轻轻伸手：“我可以摸一下你的鱼鳍吗？”

绿谷乖乖地侧头把鱼鳍送过去：“可以啊。”

纳西斯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绿谷长在耳边的鱼鳍，绿谷没忍住缩了一下鱼鳍，但是没躲：“好痒。”

纳西斯语气奇妙：“人鱼都是你这样……..”可爱的家伙吗？

绿谷眨了眨眼，耳鳍扇了扇，双手扒着船沿，乖巧地望着他：“嗯？还要摸另外一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