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平日里他把修雅剑挂在墙上,竹舍便以此为中心,各种蛇虫鼠蚁几乎绝了迹,威力不容小觑。
沈清秋原以为这几年内修真界都不会有什么变故,某一日,他正在竹舍喝茶,竹舍的门却被人突然踢开。
柳清歌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拿上剑,去山门。”
沈清秋站起来:“出了什么事?”
柳清歌言简意赅道:“金兰城。魔族行凶。”
听到这两个词,沈清秋心头顿时被狠狠一戳。
柳清歌的表述,直接点明了是魔族行凶,而不是“瘟疫”一类的词。这让他不得不思索,这究竟是系统新加的剧情,还是原本该三年后触发的剧情,被直接提前到了现在。
沈清秋拿上剑就走,和柳清歌一起御剑到了山门,以岳清源为首的几位峰主早已等在那里。
岳清源道:“情况紧急,来不及召集诸位集会商议。金兰城几日前开始,有百姓陆续失踪,且难查踪迹。据此地的仙门说,金兰城魔气十分浓烈,想来是魔族的手笔。金兰城城主连夜向四大门派发出求救急信,希望我们苍穹山派能施以援手。”
沈清秋问道:“那金兰城,有无瘟疫的情况?”
岳清源诧异地看他一眼,摇头道:“并没有。”
柳清歌道:“义不容辞。师兄,我们立刻出发,前往金兰城。”
一行人御剑飞驰,向北而去。在金兰城结界外,站在高处远远看去,洛川和衡川两条河流交界的那个点上,隐隐笼罩着一团巨大的黑气。
沈清秋十分震惊。
简直不要太明目张胆!
这与白日昭昭地和修真界说“没错就是我们魔族在搞鬼你们怕了吗”有什么区别!
岳清源低头看了一阵,沉声道:“我们下去。”
几人站在城门外,金兰城的城门白日里也紧紧关锁,连守城的人都不见一个影子。
岳清源道:“城中无故失踪的人越来越多,经常有人独自一人出了家门,便再不见踪影。所以,守连城的人也不敢过来站岗。”
正门是不能走了,几人找到了那条商人们用来地下交易的暗河,乘船进入。
下船的时候,沈清秋驻足回头,往河道看去。柳清歌问道:“你看什么?”
沈清秋道:“没什么,走吧。”
入城见了城主,早已有好几家修真门派守在此地。见了面,相互寒暄问候了几句,便切入了正题。
岳清源问道:“那些无故消失的百姓,各位可查出了什么线索?”
无妄大师道:“并无什么线索,眼下只知道是魔族所为。我派在金兰城外设立的针对魔族的结界,也不能拦住它们。”
昭华寺的结界都挡不住?
沈清秋问道:“那如今城内的情况如何?”
城主满面愁容,道:“人消失的无声无息,有夫妻在家里睡觉,一晚上醒来,枕边人就不见了的。现在金兰城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出门。可你们说,不出门又有什么用?唉,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
木清芳沉吟道:“有没有什么魔物,是可以吃人于无形的?”说着,看向一旁的沈清秋。
沈清秋思索片刻,摇头道:“不知道。况且,若那魔物真有吃人于无形的本事,又何必去吃人?”
讨论无果,城主愁得双眼凹下去,还是礼数周到的安排修真各门派安顿下来,再作商议。
金兰城商业发达,没有宵禁一说,即使晚上也十分热闹。但闹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夜色降临后,便再无人敢出门,整座城静悄悄的。
沈清秋自然不会乖乖待在客房里休息,待到夜色深得差不多后,便从床上翻身而起。从墙上取下修雅剑,推开窗往外一跃,落在院子里。
还没走两步,肩上就被轻轻一拍。
沈清秋回头,柳清歌也一样衣服整肃,剑在手中,对他道:“同行。”
两人在街上慢慢前行,仔细辨认风中的气息。沈清秋道:“柳师弟,你有没有发现,这座城中的魔气,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柳清歌沉吟了一会:“不错。”
沈清秋还没来得及细想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柳清歌突然侧首倾听,抬脚便向一处深巷中走去。
沈清秋赶紧跟上。二人站在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前,相视一眼。柳清歌一脚踹开门。
门内,一派人声吆喝,灯笼高照。几十张赌桌前都围满了人,喝酒的喝酒,赌钱的赌钱,十分忘我投入,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见有人来,赌场的小厮立马迎上来,嘿嘿笑着把二人往里面让。沈清秋一把抓住他:“金兰城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深夜聚赌,不怕出事吗?”
小厮笑道:“客官您这就说笑了。来我们无虑坊的人,赌的就是个无所顾虑嘛。赌急眼了,别说老婆女儿,自己都能押进去,那些个魔魔怪怪的,还能碍得了我们做生意不成?”
柳清歌“嗤”了一声,冷冷抱臂。
小厮压低声音,对沈清秋道:“不瞒您说,这儿今夜生意这么好,是因为昨日有位不愿露面的大人物说,凡是今晚来这儿赌的,赢了算自己的,输了算他的。让我们把这消息放出去。这不,全都来了。怎么样,客官要不要来几局?”
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沈清秋刚要问个仔细,沉重的铁门又一次被人一脚踹开。
少年中气十足的爆呵从门口传来:“谁让你们又在这里赌钱的!全都给我滚滚滚滚回去睡觉!!”
一听这风风火火的嗓门,沈清秋就知道是谁了。没想到,在暗河里没有遇见,今夜竟然会出现在了这里。
小厮凑上来,赔笑道:“杨少东家,你小声些。今夜这些客人,你拿着棍棒刀枪,可是难赶走了。”
杨一玄瞪着他,把手里的铁棍往地上一竖:“城主都说了不让晚上出门!你们这是要钱不要命!等那什么魔物来了,一抓抓一堆!赶紧都散了!”
小厮不情不愿地小声嘀咕道:“哪儿能啊。那魔物都是一个个地抓,这儿人这么多,谅它也不敢来……”
杨一玄不跟他废话,冲进人群里,一根铁棍舞得生风,见人就赶,见赌桌就砸,引得鬼叫一片。有人一手好注被搅个稀烂,气得大喊,扑过去要抓他,被杨一玄拿铁棍一掀,人就飞了出去。
柳清歌哼道:“还不算虚张声势。”
沈清秋正头疼要不要去帮忙,突然皱眉道:“不对。”
柳清歌也察觉出不对劲,跃上一张桌子,用内力喝道:“都出去!”
话音刚落,就有几人惊叫起来,“有人不见了!!”
“刚刚还在一起赌钱的,他就站在这里,一会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惊恐地叫声:“这里也有人不见了!”
有人胡言乱语尖叫道:“我看清了!!是虫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多虫子!!!咬成一块一块带到地下去了!!!!”
整个赌场顿时乱作一团,魔气呼啸乱蹿,哭喊鬼叫声一片。
从地底冒出的无数黑色飞蛾,聚成一团,在瞬息之间爬上人的整个身体,无声迅速将人肢解成小块后,又拖回了地底,连骨头毛发都不放过。
若说之前这种魔物作乱,只是零零散散地吃人的话,那么眼下的整个赌场,就和鱼群里面放进了几条鲨鱼没差。
唯一的好处,就是终于看清了作乱的魔物,可以动手了。
沈清秋一甩手,放出一个灵力暴击,一面墙顿时倒塌。沈清秋喊道:“赶紧出去!”
人群哭喊着一窝蜂地往外冲,沈清秋放出一个信号,示意修真门派众人,又伸手一抓,将被人群冲撞得摔倒的杨一玄提到了屋顶上。
满天黑蛾追着人群飞扑而去,柳清歌乘鸾出鞘,剑气激荡,将眼前的黑蛾纷纷切成两半,对沈清秋道:“这些黑蛾,不对劲。”
沈清秋冷静分析道:“它们想逃。但逃之前,要捞最后一顿。”
黑蛾实在太多,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纷纷从地下冲天而起,四下逃蹿,一旦追上人,便一拥而上将其分食。
沈清秋效法柳清歌,用剑气震杀黑蛾,婳魍之目的剑缀不停摇晃,他的四周,竟然没有飞蛾敢靠近。
沈清秋一面设立结界,在街上挡住乱扑的飞蛾前进,一面抓起摔倒的或是落后的人,就往附近的窗内扔。
突然间,一片绿叶飞过眼前。
紧接着,是两片,三片,四片。
沈清秋心中一震,慢慢抬起头。
摘叶飞花!
无数片细叶,在月光里从一个地方源源不断地飞出,追着乱飞的黑蛾而去,势不可挡,气势浩大,不一会儿,长街上就堆起了一层薄薄的虫尸。
柳清歌也愣住了,头发被飞叶带起的风吹得凌乱,将剑在空中一收,猛地朝沈清秋回头:“怎么回事?是你干的?”
沈清秋怔住,对他一摊手,否认道:“不是我。”
无数片飞叶,便如柔韧无比的薄仞,十分巧妙地绕开了人,追着漫天乱扑的黑蛾,一切一个准。绿色和黑色交错交织,残翅乱飞。
人群被这幅奇异的景象所震惊,连跑都忘记了,全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渐渐地,飞蛾的数量越来越少,即使数量再庞大的飞蛾,也终于被无数片锋利小刀一样的树叶一一绞杀完毕。街道上,屋顶上,尽是黑蛾的残肢断翅。
完成追杀任务后,上千片飞叶的凌利气势,顿时柔和了下来。
在月光里,数不清的飞叶,竟然聚在了沈清秋身边。像无数飞舞的蝴蝶,纷纷绕着他打旋,慢慢飘落而下。
修真各派众人赶到时,便被眼前这样一副景象给镇在了原地。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多黑蛾,竟然全都……”
“之前便是这些东西在作乱?”
岳清源喃喃道:“摘叶飞花……清秋,这可是你做的?”
沈清秋没有说话,伸出手,接住一片叶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捏紧手心,缓缓抬头看去。
不远处的高楼上,一人负剑而立,身形修长,白衣如霜,正深深地看着他。
………………………………………………………
沈清秋道:“摘叶飞花算不得高深,最多算个小把戏,若是要学,也快得很。”
他将一片叶子递给洛冰河:“试试?”
洛冰河接过来,目光亮亮: “师尊真要教我?”
——《渡山春》十七
第五十七章
看见那个身影,沈清秋的心一下子被提得极高,然后,又慢慢地沉下来。
对面的那个人,正和他隔着月色飞叶遥遥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却谁都也没有移开目光。
一下子,沈清秋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再想,也什么都不必再问了。
众人顺着沈清秋的目光看去,都看到了那个白衣人影,面面相觑。
柳清歌站在墙头上,皱了皱眉:“沈清秋,那是不是……”
沈清秋没有回应,向前走了两步。那道白衣人影也动了起来,从高楼上跃身而下,瞬间便到了眼前。
洛冰河背后背着一把被缠得严严实实的长剑,站在众人眼前。碎发飞扬里,一道鲜红的天魔印,在额间流转着红光。
洛冰河垂在身侧的手,指缝里还夹着一枚灵光未褪的青叶。
有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惊呼出声:“洛冰河!”
仙盟大会之后,修真界还有谁不认得这个名字的。三个字在人群里炸开,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看清楚了?真是苍穹山清静峰首徒洛冰河?”
“老子绝对没认错!这等样貌的还能有第二个吗?”
“他,他额头上的是……魔族?!”
“这怎么可能?苍穹山派怎么可能会收一个魔族为徒??”
处于议论中心的洛冰河没有说话,目光紧紧落在沈清秋身上,像是很想走上前去,却又在犹豫着不动。
柳清歌从墙上跃下,挡在沈清秋面前,遮住二人的视线,乘鸾出鞘:“你是魔族?”
洛冰河道:“不错。”
柳清歌厉声道:“那你还敢回来?”
岳清源走上前,压了压柳清歌的肩。看向洛冰河,沉稳缓声道:“前段时日,我有所听闻,魔族南疆自当年天琅君被镇压后,原本一直四分五裂,扰乱人界。而几月之前,一支势力却异军突起,势如破竹,将南疆各族一一收服妥帖。就连如今北疆,也有归附之意。”
洛冰河点头道:“嗯,是我做的。”
岳清源又道:“据闻,南疆各部统一,又收服北疆之后,与人界相安无事,就连常年搅乱修真界的魔族小教派,也全都烟消云散。”
洛冰河淡声道:“是我的意思。”
岳清源道:“那么阁下今夜出现在此处,敢问又是何意?”
洛冰河道:“南疆最不中用的一个小部族不服统一,生出异心,想要以金兰城的百姓作为口粮,用以充实反叛南疆统一的物资。我亲自来收服。”
岳清源温声道:“阁下出身我苍穹山派,仙盟大会之后,既然没有身陨一说,那么为何不返回门派?”
洛冰河简单地道:“并非我不愿回去。”
有人听出话中意思,听不下去了:“岳掌门,你这是何意?洛冰河既然承认自己是魔头,苍穹山岂还能承认他是门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