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爬起来，印堂处一片发黑:“若非方才拿你师父的性命相胁，我还制不住你，吃了你好大的亏。我现在就先杀了你这小畜生，再杀沈清秋！”
　　沈清秋心里一惊，正准备开口，一直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秋海棠突然断喝道:“慢着！”
　　她面露不耐烦之色，起身朝沈清秋走过来:“你的这种事，之后再计较也罢。我还有话要和这奸人说，说完后，随你处置，我不插手。”
　　沈清秋深吸一口气，看秋海棠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沈清秋也看着她。
　　秋海棠道:“我本可以立马叫他杀了你。这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我设计的。”
　　沈清秋表示看出来了:“我知道。”
　　秋海棠道:“但是你今日必须要死。沈九，那么多条人命，不是你说逃，就逃的掉的。”
　　沈清秋偏了偏头:“但是你还没有动手?”
　　秋海棠恨声道:“不错！”
　　沈清秋笑了笑:“因为不甘心，对吗?”
　　“不甘心?”秋海棠气极反笑，“对你?你莫非觉得我对你还有半点眷恋?”
　　沈清秋叹了口气，“我没有这么认为。”
　　沈清秋斟酌了一下，缓缓道:“你觉得……我，曾经与你定下婚约，彼此也算是情真意切；秋家对我又有收养之恩，待我亲厚非凡，我却忘恩负义，血洗秋家。”他看着秋海棠的眼睛,“你想杀我复仇，当然可以理解，但是你其实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恨不得把我的心挖出来看一看，究竟是什么做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甘心。”
　　秋海棠的脸色惨白，慢慢的吐出几个字:“……不错。”
　　“这么多年，我每一日都在想着如何将你杀之而后快，但是我每一刻在想的，却是当面问问你，当年为何要如此对我家，如此对我！”
　　她指着沈清秋，泪水夺出眼眶:“我家对你那么好！我哥对你寄托厚望，教你念书识字，那么些年也不曾让你吃过苦受过委屈，比你曾经的日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还有我，”她的声音渐渐哽咽下去，泣不成声，“我当年，那么喜欢你……”
　　洛冰河眉头恸了恸，眼珠在二人间逡巡，嘴唇紧抿，完全无视了一直投来凶恶目光的剥皮魔。
　　沈清秋眼中一片同情之色，待她渐渐平静下来，才轻轻道:“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慧。这些年，你本来可以活的很好。”
　　平心而论，要说秋海棠这个人，也并非像原著中渲染的那种满脑只为复仇，随便就能被男主种马力勾搭去的无脑女。
　　当年一无所有从秋家出来，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居然没有混得很差，能当上了某个门派的堂主，还有本事和最大的修仙组织之一的一把手搞上关系。这些，绝对不是光有强大的信念就可以做到的。
　　秋海棠讽刺的一笑:“我方才就和你说过了，这种蠢话你也不必再说。我怎么可能过的好?我每日都在恨！沈九，只要一想到你当年做出的事，我永远都别想过的好。”
　　沈清秋心里透亮。
　　复仇，本来就是件折磨敌人，又折磨自己的事情。
　　更何况一个困囿她多年的牢笼就画在那里，就算是真的亲手将沈九千刀万剐，也没办法真正从这个圈子里走出去。
　　沈清秋突然道:“你真的觉得，当年你哥哥是全然无辜的吗?”
　　秋海棠身形一颤，冷冷道:“你没资格提我哥！当年我亲眼见你杀了他后血洗了我一家，你现在还有什么脸挑他的不是?”
　　“哦?”沈清秋继续道，“亲眼见到的，你就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
　　“我都已经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能够相信什么?”秋海棠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根本无法为自己开脱！”
　　沈清秋表情淡定:“其实我还想说，很多时候，人就是因为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才看不见很多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沈清秋抬头看她:“你应该要明白，没有人会做没有理由的事情。”
　　其实吧，他还真没有替沈九洗白的意思。
　　上一世坎坎坷坷各种刷副本过来，剧情也艰辛的补完了，对沈九这个人，他虽然不能像当初那样粗暴置评，评论区一骂就是几栋高楼,但是有些事情，做过了就是做过了。
　　沈九的人生，苦也受了，人也杀了，说不可怜那是假的，但说无辜也绝不是真的。
　　对上一世秋海棠的的意外挂掉，沈清秋心里对自己当时没能顺手拉她一把而一直略感歉疚。所以眼下也不想辩解什么，只是真心希望秋海棠能明白当年的状况，慢慢冷静下来，原不原谅且放在一边，至少能在心理上放过自己。
　　他说得肃然，秋海棠冰冷的脸色出现一丝裂缝，银牙紧咬，忍住没有说一句话。
　　剥皮魔站在窗边，此时突然叫道:“你们谈完了没有!那帮小鬼一路问过来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秋海棠还想说些什么，剥皮魔猛的合上了窗，在屋里焦躁踱步:“你们无非就是那点陈年破事，絮絮叨叨的听了也忒心烦，杀了人就让他偿命，一拍两散干干净净!昔日姘头下不去手，我可要等不及了!等那帮修仙的小鬼们一路打听过来，你我都麻烦!”
　　沈清秋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意想不到，秋海棠原本已经目光泛空，此时一下反应过来，叫道:“慢着，等他说完……”
　　话音还没落，剥皮魔已经面露凶光，五指呈爪状，一团黑气在五指间翻涌，就要朝沈清秋拍下去。
　　沈清秋瞳孔骤缩，暗暗提起一股气，却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剥皮魔又一次脸朝下趴在了地上。
　　沈清秋:“……”
　　剥皮魔一下子掀开压在自己背上的凳子，猛地跳了起来，憋了半天才大骂出声:“……小畜生!”
　　洛冰河坐正了一些，眼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我师尊什么都没做，我却揍了你两次，你为什么不先杀了我?”
　　剥皮魔怒道:“我解决了沈清秋之后，你以为你逃得掉?”
　　洛冰河道:“我说不准。你若非使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根本不可能得逞。”
　　剥皮魔气的脸都扭曲了，但一时间居然无法辩驳，只好道:“你莫非还以为能有可乘之机让你逃走?”
　　洛冰河摇头道:“只要师尊还在，我绝不会逃走。身为弟子，我也不能看着师尊在我面前为你所害。”
　　剥皮魔冷嗤了一声:“所以?”
　　洛冰河抬头，眼里突然里有一丝冷光转瞬即逝，“你要杀就先杀我!”
　　沈清秋心里顿时结冰。
　　要知道在主角的金身不破定理下，剥皮魔只要动手，就可能会被各种因素干扰，甚至自寻死路。上一世他就是用这个狗血理论，躲过了一劫。
　　但是，这一次，不行。
　　绝对不行。
　　日了鬼的狗屁理论他再也不能真去信!
　　万一系统抽了真的把孩子坑死了怎么办!
　　而且就算是再稳妥，他也没有办法，为了脱身而再一次将洛冰河推入险境。
　　尤其是让他去坑这个，满心都为他着想的洛冰河。
　　沈清秋缓缓吸了一口气，洛冰河看着剥皮魔，一字一句道:“你要是连我都没本事杀，又如何有本事，动得了我师尊?”
　　话音刚落，剥皮魔终于猛地举起了爪，凝聚一团翻涌魔气，朝洛冰河扑去，“那我就如你所愿，先了断了你这个小畜生!”
　　洛冰河微微眯起了眼睛，却骤然间又睁大了。
　　一声巨响，沈清秋已经一跃而起，原本缠缚在身上的捆仙索，竟然生生被灵力给震成了数截!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反应不过来。
　　沈清秋行动恢复，刻不容缓间朝已经愣住的剥皮魔掠去，本来就有些松垮的衣襟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流畅的弧线。
　　然后，裂了。
　　准确来说，是碎了。
　　沈清秋脚底一滑:他妈逗我玩呢吧!!!
　　沈清秋一句“卧槽”几乎脱口而出，但还是生生忍住了。起手便灌注了一把灵力，迅疾一掌，毫不手软的拍上了完全愣住的剥皮魔的胸口。
　　剥皮魔不可置信的尖啸一声，撞上了后面的墙壁，顿时七窍流血，眼睛几乎瞪出眼眶。片刻，终于垂下了头。
　　死不瞑目!
　　沈清秋面无表情的收手，一挥方才顺势从剥皮魔腰间拔下的修雅剑，剑光澄明，洛冰河身上的绳子也断了。
　　洛冰河迅速起身，冲了上来:“师尊!”
　　沈清秋对他微微一笑，刚想说点什么，却猛地倾身，吐出了一口鲜血。
　　洛冰河愣住，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洛冰河猛地伸手，扶住沈清秋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都在微微发颤:“师尊?”
　　沈清秋把剩余的强行血咽回去，稳了稳重心。
　　没错，捆仙索这种东西，其实是可以被灵力强行爆断的!
　　沈清秋发现这个，还是在上一世他披着日月露华芝那副皮的时候。
　　说起来那副身体的确灵力爆棚，连纱华玲那张无数捆仙索织就的巨网都能爆开，而现在这副身体的灵力吧，虽然远比不上日月露华芝那个，但如果只有一根捆仙索，还是可以尽力一试的。
　　不过，试一试的代价，也没有那么简单。
　　开玩笑，捆仙索好歹也是堂堂修真界有名的仙门法器，就这样说爆断就爆断，那也太掉价了。
　　若是被捆仙索束缚的人自身修为不高，那自然是爆不断的，捆仙索这种法器也不会用来束缚那种低阶修士，而修为高强的人想要脱身，必须要拼尽全力，几乎相当于自爆，才能够挣脱。但是那样代价太大，如果不是像他之前那样有日月露华芝那种无敌挂，即使是拼了老命脱了身，一般也都元气受损，根本没有力量接下来逃跑，只亏不赚，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受缚。
　　而沈清秋刚才强行爆了一波灵力，又一气呵成解决了剥皮魔，现下也无法支撑，当着洛冰河的面，吐血了。
　　洛冰河的脸一片惨白，扶着他的手死死收紧，还在微微颤抖。
　　沈清秋看了看他的脸色，刚想出言安慰几句，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
　　秋海棠目睹了方才的一幕，面无人色，伸出手指着沈清秋，刚要尖叫出声，洛冰河眼里寒意闪过，上前凌厉一掌，将她劈晕。
　　沈清秋想出言制止，但没来得及，看得脖子一酸。
　　不知怎么的，沈清秋总觉得洛冰河的动作，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由感叹，堂堂后宫三千的种马男主，居然完全不懂怜香惜玉!
　　看着秋海棠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沈清秋也不知是该觉得可惜还是庆幸。
　　他本想借这个机会，和秋海棠委婉的点明当年的情况，还顺便省的他日后被坑，却也有点怕秋海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当场发疯暴走，他也没那个精力去平抚。
　　现在她晕了过去，一切也只有日后找机会慢慢解释，沈清秋却有种莫名松了口气的感觉。
　　毕竟，他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没本事再去顾其他人了。
　　沈清秋强忍着剩余的灵力在体内乱蹿的不适感，脸色苍白，努力咽下涌上来的血腥味，坐下来调息。
　　洛冰河看着他，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哽咽道:“……都是因为我。”
　　“若是我不意气用事，师尊也不会为了我这样做。都是弟子的错，我，我……”
　　洛冰河陪着他，眼眶通红的跪在他身边，捡起沈清秋原来穿着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披在沈清秋身上。
　　沈清秋闭目沉息调整，心里却烦乱如麻。
　　男主大大的眼泪，果然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而且这件事情追根溯源，怎么看都像是他坑了洛冰河吧……
　　沈清秋微微蹙起了眉头，没有开口，面色一片苍白。
　　他强行淡定，却不知身边的人，根本无法淡定起来。
　　此时的沈清秋，闭着双目，长长的眼睫垂下来，微微颤动。一件青衣披在身上，遮住原本裸露的上身，却露出一片白皙的脖颈和胸膛，捆仙索留下的红色的束缚痕迹，还清晰可见。
　　沈清秋之前被秋海棠用酒给泼了一头一脸，头发还是湿的，此刻散落于白皙皮肤间，愈发衬的颜色分明，整个人也被染了一身酒香，配合此时的虚弱状况，在某人眼里，实在是一种……难以描摹的情状。
　　洛冰河跪在他身边，怔怔的看着沈清秋，呼吸凝滞，移不开目光，一抹绯红漫过耳根，烧红了整张脸。
　　沈清秋浑然不觉。体内灵流颇为紊乱，有些压制不住，沈清秋心里暗暗叫糟，正要再度试着运转灵力，突然感觉一双手臂环绕过来，将他圈住了。
　　贴上来的那个胸膛，不算结实，但是非常温暖。这样大面积的接触，对方体内的灵力立马传了过来，正在助他调息。
　　沈清秋猛然睁眼，一双手却从后面伸来，捂住了他的眼睛。洛冰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微微发颤:“师，师尊!别看我!”
　　沈清秋略感奇怪，来不及多想，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的，沈清秋觉得平静了许多。
　　或者说，安心了许多。
　　洛冰河就跪坐在他身后，双手紧紧环绕住他，沈清秋稍有不稳定，便立刻全力支撑，没有丝毫懈怠。
　　这种后背有人托付的感觉，的确还不错。
　　洛冰河将下巴搁在沈清秋肩上，鼻腔里甜腻酒香和和沈清秋身上的淡淡清香交织，心跳剧烈到几乎震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