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是个男声……不,不对,是女声,对,是女声。
门卫小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暗示,女性、向导,这两个词语搭配在一起,很容易激起哨兵的保护欲,她又不在联邦发下来的“高度警戒”名单上!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很有男子、哦不哨兵气概,他看了自己的同事一眼,得到了一个大约算是肯定的眼神:“几楼?你在这里等等吧,我去看看!”
女子胆怯道:“二十一层。”
门卫小哥给她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我去去就回,稍微等一下就好!”
女子只是冲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进了电梯,十分钟后都没有回来。
那同事开始觉得有问题了:“我去调监控。”
那女子的手毫无征兆地抚上来,她平静地说:“你不会想去的,上去看看就好。”
“好……好的。”
他上了楼,也没再回来。
女子闲来无事,在口袋里摸了摸——这件借来的女性风衣里还塞了根烟,他有点手痒,想了想还是把烟掐断了丢到门口的垃圾桶里。不过原因不是不想抽,只是嫌弃放在口袋里的烟太脏了。
“来一根?”有人递了包烟给他。
他猛地往后一跳,有点不太习惯带跟的皮靴,险些绊了一跤。
眼前的是他白天见过的那位黑发绿衣哨兵。哨兵方才目睹了联邦门卫被帝国向导“魅惑”现场,却没有跳出来打断,只是缓缓说:“一目连……现在是元帅对吧?”
“女子”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器。
“不用担心,它们‘坏了’,听不见声音。”绿衣哨兵环顾四周,深夜里大厅中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坐在前台坐班的普通人值班人员,那么远的距离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伪装很到位,我想不会有人认出来。来一根?”
一目连半信半疑,锁眉道:“你是谁?”
“公主她……还好吗?”哨兵见他不接,自己倒是点着一根自顾自抽了起来,装作没看到前台小姐瞪过来“禁止吸烟”的眼神:“我看她作宣战演讲,到底还是没长大啊。”
竟然会有抽烟的哨兵。
不过那并不是重点,一目连脑中忽地灵光一现。
——那个与辉夜姬公主青梅竹马的间谍……代号“竹”。
他当然不会蠢到把猜测的结果说出来,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伸手从那烟盒里摸出来一根来,叼在嘴里。
“她啊……”他想了想思考了一下措辞:“还挺幸福吧。”
一目连骗人了。他和荒跑去她那儿蹭饭的时候,她总是对着初升的明月露出一种他也看不懂的神情,那才多小一个孩子,眼里就只剩下落寞了。金鱼姬落网、烟烟罗公事繁忙、荒自身难保、她的青梅竹马深入敌国……她身边的人都渐渐离她而去,她一个人坐在那偌大摇椅上,晃着小脚丫,哼着陌生的曲调,偶尔参杂着复习皇室要求她背诵的台词,手里紧紧捏着支竹笛。
她怎么可能是幸福的呢?
哨兵读不到他心中所想,闻言放心地笑了:“嗯。”说着把打火机递过来,他连忙摆手。
一目连压底了纱帽帽檐:“就这样过来搭话没问题?”
竹坦然道:“向一位美丽的向导女性搭讪很奇怪吗?”
一目连了然,听见电梯“叮”的一声,把烟捏进手心里,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忙去了。”
竹摆摆手。
那两名“守卫”一前一后从电梯里走出来,冲着一目连招招手,装模作样地比划着“屁事都没有,放心吧”的动作,作出一副要送她出去的样子,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地一同离开了大厅。
正值深夜,负责查看监控的人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很轻易就把其中一位守卫裤脚略短的异常给忽略了过去。
还未走出大厅多久,其中一名守卫就憋不下去了:“都怪你太高,还非得搞套什么守卫的衣服,不得不处理一下,要不然大大方方走出来不就得了!”
荒压根不搭理他,转头看向一目连:“刚才那哨兵什么来头?”
一目连挺不愿意被荒看到现在这幅模样,他顶着黑长直的假发,身上穿的是裙摆飘飘的风衣,就连脚上的高跟靴也是女式的——亏得还不是小细跟。他也很无可奈何,可是夜叉用来乔装打扮的那个箱子里就这么一套衣服,夜叉当时还一脸理直气壮:“女装咋了!姑获鸟还特地提醒我女装更能混淆视听,再说这衣服也挺正常的啊!”
他不太舒服地垫垫脚尖:“是‘竹’。”
荒闷闷地“哦”了一声。
乔装打扮无疑是从联邦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最好方法,就算联邦不会监视每一位来宾,但对帝国访客的谨慎绝对不会少——这点一目连方才在入侵那门卫的意识云时就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有“高度警戒名单”这一说。
他们不可能当着联邦的面去谈判,情急之下也就只能这样了。
这事要追溯到一个小时前。
荒的精神连结那头终于传来趋于平稳的信号,一目连仍维持着方才环抱的姿势,许久以后才想起来要把荒额间的冷汗擦掉。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神情那样慌张?
精神连结动荡不安,一目连能清晰体会到那一瞬间荒感知上触目惊心的痛楚,连带着他自己也疼得撕心裂肺的。
他正思考着要不要去厕所解决一下生理需要,“叮呤——叮呤”的来电铃声就把他吓了一跳。他下床摸了摸自己上衣口袋,响声不是从那传来的,而是来自荒丢在一旁的通讯器。
他指尖颤抖,险些把解锁密码按错,看到来电名字时还愣了一会:“……你好。”
“呀,怎么是连元帅,荒先生呢?”姑获鸟上将讶异道。
“他……”
“啊,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她不由分说地给一目连扣上了帽子,心中微叹年轻真好:“他不方便接电话的话,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等等。”一目连退到浴室里:“你说吧。”
“明面上军部是决定不给荒先生职位了,不过……西线反间谍处刚刚接到一条密报,联邦利用宴会的名义请来了黑帮的人,已经在今晚秘密接头,应是针对军火买卖的事情。在弗兰瓦尔的走私失败之后,他们又找好了下家。不过目前最该担心的是,交易的军火种类……”
一目连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把冷水:“上将在担心是违禁武器?”
姑获鸟大约是听到了泼水的声音,道:“呀,我这是打断了什么?一个国家还要特地找黑帮做交易,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一目连登时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的情势很难说,战报并不是秘密,现在联邦占上风也不是秘密,联邦根本不需要特地去拉拢可能会带来坏名声的黑帮,也一样可以得到其他国家暗地里的协助——费尽心思向名声狼籍的黑帮抛出橄榄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懂你的顾虑,可是我们承担不起那个风险。这场交易我们必须制止。”
“……”
“那可是个生化大国,我们不能预测违禁武器是否会给帝国带来怎样的灾难。现在是我们先一步宣战,理亏在先,他们要做什么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帝国皇室的意思是,尽量用谈判、武力解决。如果行不通,不惜支付联邦两倍的数额,也一定要终止这次交易。”
姑获鸟收起了平时那些对年轻一辈的调侃和戏谑,语气肃然郑重。一目连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疲惫,她已经为了帝国来回奔波了半个多月,当时荒上军事法庭时她还说过要特地从弗兰瓦尔赶回来一趟,即使可能做不到什么。
但一目连拒绝了。
正如大多数军事评论家在杂志上夸夸其谈的那样,姑获鸟上将并不是一个完全秉公执法的军人,她假公济私的例子很多,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在军中的风评。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荒是有点像的。
任性地根据自己的想法做事,外界的批评也不放在眼里,或许外人会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可是只要是熟悉他们的人都能了解、理解他们所作所为的意义,他们也无一不是一心向着帝国,不该被那般轻易地否定。
姑获鸟短暂地叹息一声:“又要麻烦你们走一趟了,光明正大地留在联邦境内的帝国军人只有你们了。”
一目连扫了镜中熟睡的人一眼,问道:“他们是在哪会面的?”
“一座私人度假山庄,离宴会会场并不远,大约也就一个小时车程,我会把地址传给你。”
“好。”
姑获鸟叫住他:“等等,别让夜叉和你们一起进去,让他在外面等着。”
她没有说得太明白,不过稍微有点危机意识的人都能听懂——让夜叉留在外面,随时准备寻求救援,这场谈判一定是秘密进行的,但万一出了事,联邦也不得不履行关于人身安全保障的条约。
一目连“嗯”了一声,想说点让她也别太操劳了的话,就听她有点出戏地打断了目前为止颇为肃穆的气氛:“打扰你们两个……我也很不好意思,不得不说,连元帅是位非常出色的向导呢。”
“什么意思?”
一目连忽然惊骇地注意到虚拟光屏上的对话状态——单向视频ON。
他在姑获鸟怜爱的目光下整理好散乱的衣袍,开始腹诽为什么隔着虚拟光屏无法使用精神暗示:“我……”
他面红耳赤,姑获鸟却只是说说笑,乐呵呵地打趣道:“我怎么也算是个哨兵呢,荒先生会不会吃醋?”
一目连尴尬地冲她笑,并不答言。
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体贴地道了晚安,她今天还睡不了,要赶凌晨飞往弗兰瓦尔的飞机,那儿还有太多事等着她去解决——比如联邦驻弗兰瓦尔前线军区新来了一位善于鼓舞军心的参谋长;联邦几次主要袭击针对的都是帝国向导,形势不容乐观;还有弗兰瓦尔恶劣的天气,易守难攻……
她并非有意只给荒打电话,她只是不好意思再麻烦繁忙的元帅再亲自奔波。
她是看着这两个孩子从新兵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各自带着各自的倔强,分明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看着他们被国仇家恨逼迫着成长,她只想看他俩好好的。
“小心啊。”
一目连对着挂断的电话怔了好一会,很快便收到了姑获鸟发来的地址。他点开一看,那地儿确实不远,可是这类山脚别墅通常是有钱人家包养小三小四的地方,足够偏僻,给人不好的预感。
他随手将擦脸的毛巾重新挂好,正想着要怎么把荒叫醒,就看到卫生间门外站着个人。
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步履蹒跚地推开他,将脸埋进冷水里。他一时有些失语。
啊,没什么比勾引不成急刹车更尴尬的了。
“你还……”
“我回想起了点事。”
二人同时开口,气氛顿时又寂静了。
一目连猝然有点怕,那条黑龙还在他眼前阴魂不散,他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便说:“哦。电话你听到了?”
他竟然没有追问。荒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痛,冷水并没有浇走它:“嗯。”
“有工作了。”一目连道。
还好有工作了,他开始感谢这从天而降的工作,哪怕它打断了自己的睡眠计划——其实无所谓的,几分钟前他也还抱着干脆今天就不睡了吧的心态,只是现在“打扰”自己睡眠的理由换了一个而已。
——你可真是毫无自觉。
荒在心中愤恨道,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朝他摆摆手。
一目连不解。
“过十二点了,元帅。”荒自顾自说完,决定不再等对方后知后觉地理解话里的意思,一把搂过他的后脑勺,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充满掠夺意味的吻。
还有正事要做,二人都很克制,并没有太过激,舌尖的触感却还是把一目连酥得腿软。
末了荒主动放开他,一脸痛心疾首:“连元帅,希望您下次给人调节双倍触感调情,能记得在我头疼的时候取消回来。”不然自己可能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惨到被自己向导害到活活疼死的哨兵。
“啊。”
一目连睁大眼睛,这次他绝不认账——他确实忘了,可是你怎么不早说,非要等亲完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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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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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连元帅铁着一张脸,终于在这三更半夜中拦到了一辆车。
——而且还不是出租车,只是一个普通的被美色诱惑的无辜哨兵。他刚毫无防备地降下车窗,就被精神触手一巴掌拍晕过去,夜叉从善如流地把他从车里拖出来,象征性地在他脑门上贴了一张借条。
荒恶意满满地催促:“去开车。”
夜叉怪叫起来:“距离本大爷上回开车都五年了,你确定吗!”
荒没有办法,坐到驾驶座上,骤然冷下脸:“妈的,我不会开手动档啊!”
一目连笑得喘不过气。夜叉无可奈何:“没经验的年轻人,看我给你露两手!”
夜叉乐呵呵地坐到驾驶位上,哼着小曲儿,发动了车子,还真打算露个两手,抬头一看后视镜却发现前后排的防护隔断被拉了起来,完全没人看他秀一秀那两把刷子:“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