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一目连明知夜叉是故意捣乱,竟也没个办法。他虽然对这位哨兵教官随心所欲的性情早有耳闻,却也没想到所谓随心所欲居然是这个随法。
荒骤然打断他们叙旧:“夜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无论白塔自作主张作了什么决定,有一点你必须清楚,我还没死,连依然是我的向导。”
这宣示主权的话已经够直白的了,夜叉险些破功笑出声,连忙憋了回去。
一目连光速忘掉了自己方才想要解释什么。
刚才荒叫他什么?
“我们的来意并非如你所想,也请不要有任何无稽的妄想。我们是来收回委托的,我会亲自负责上将今后的射击训练,不劳烦夜先生操心。我说得对吧,连?”荒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字字铿锵有力,也不知其中暗藏了多少句无声的咒骂。
一目连话都没听清,心情就和当时荒找他切磋时听到那句“你可以”时一模一样,忽地一下明亮起来,几乎都要一面频频点头一面拍手叫好了。
夜叉出声打断这对没事来自己面前秀恩爱的狗男男,心中暗骂娱乐版的八卦新闻果然都在放他娘的骡子拐弯屁,什么夫夫关系不好的传闻都是假的:“连先生,随随便便放鸽子可不是那么礼貌的行为。”
荒对他的穿着意见非常大:“夜先生,我倒觉得你要好好复习复习《军校师生行为准则》。”
一目连居然还想瞒着自己来见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哨兵,换作是别人恐怕早已气得意识云不能自理。刚巧荒先生十多天没怼人,兴致特别高昂,正打算约一波架,突然一通电话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僵局,荒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峰。
那不是荒常用的铃音。所有经常联系的人都被荒放进了一个分组,铃音有所不同,来电的应该不是荒的熟人。
一目连从荒的意识云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一目连向他投去担忧的目光,荒神色凝重,刚刚还充血好战的意识云沉寂下来,他招呼也没打就转身走了出去,留下夜叉和一目连大眼瞪小眼。
一目连想起自己那些不好的预感,不知是否真的应了验。
不过气氛根本没办法严肃起来,很快夜叉就打岔说:“你男人不行啊。”
一目连站得笔直:“多谢夜先生好意,不过……”
夜叉连忙打断,谁知道荒元帅在门外接电话还会不会有闲工夫一边听里边说话呢:“是恶意谢谢。”说完他又觉得背后隐隐一股杀气,花豹正在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可能是觉得自己方才作过头了有些良心不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你家这口子的反应我觉得你以后也来不了了。”
一目连十分羞愧,也不知该不该应。
荒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赴宴真相?他居然都没看出来,最难得的是荒居然没来找他麻烦,这不是荒惯有的风格。源教官也没把话说清楚,差点儿把事情弄得尴尬不可收拾。
总之夜叉和荒这仇大概算是结下了,不过夜叉也不太在意是否得罪了元帅,眼睛一亮,注意到他枪套中那把92:“这什么?”
“92式?”
“我看看。”
夜叉擅自把那小手枪掏出来,盯着看了会,高挑了眉阴笑:“哦……是改造过的,你家那口子技术还可以。”说完就迅速把枪塞回一目连手里,生怕自己的哨兵信息素沾在上面。
他不管一目连有没有听懂,自顾自说:“不过啊,上将,哨兵是一种敏锐过度、很没安全感的生物。简单点来说你就把他们当作狂躁神经病就好了,注意点吧,狂躁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摆摆手,丝毫不觉得自己在骂自己,又雷厉风行地甩着那口味很迷的教鞭回到了那帮学生中间。鞭声啪啪作响,那转瞬即逝的感慨又不见了踪迹。
一目连捧着那把92追了出去。
荒靠在车门上接电话,意识云的攻击型已经平息,见他出来眉头却丝毫没舒展。
一目连将手抚上荒的后颈,悄悄替他梳理最外层的意识云,荒没有拒绝,哪怕这样一目连就站在通讯器旁边,能将电话里对方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出事了。
他用眼神询问荒,荒摇摇头。
“……炸了,炸得好干净。我闻不到味道了,我闻不到爆炸的浓烟了……”
“我好怕,连结那头没有回应了。空荡荡的,好可怕……现在才几点,怎么天这么早就黑了,帝国什么时候这么穷了?”
这还是下午。
电话那头是一人的喃喃自语,语气像是得了疯病,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一目连稍微瞪大了眼睛。
——他想到了联邦。
荒已经不知道从何开始安慰:“你别急,救援队快到了。很快了。”
那边却响起令人绝望的声音:“喂?你在听吗?别不理我啊,我随便在通讯录里按的一个电话,如果打错了不要怪我,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喂?喂?有人在听吗?”
难怪荒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怪,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可能会给他打电话的人,接到这么一通电话当然诧异。
荒没话了。
电话那头逐渐变成了一团杂音,夹杂着火焰燃烧的滋滋声,硝烟燃烧的臭味仿佛能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一目连有些反胃。
两分钟后帝国日报刷出了一条最新的新闻:帝国边境城市弗兰瓦尔因军用加油站泄漏引起巨大爆炸,目前当地救援队已经展开救援,真实爆炸原因正在排查中。
“那是我出差的地方。”荒攥紧通讯器,一直隐忍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是联邦。”
什么加油站泄漏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也就是拿来骗骗不知情的平民百姓而已,明眼人都知道这事联邦一定逃不了干系。
联邦将魔爪伸向帝国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只是荒并没有想到联邦的下一个目标竟然不是帝都,而是这样一座偏远落后的普通小镇。打电话来的是在弗兰瓦尔迎接过他们的向导,这样八辈子没有交集的人却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给自己打来了个电话。
这两句话毫无逻辑可言,一目连轻轻拍着他背上还未好全的伤,问:“你恨他们吗?”
“恨。”
荒未加思考便回答,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
国仇家恨,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不知怎的一目连总对这个答案有所怀疑。
就在这时候,又一通电话拨了过来,只不过这次有点不同,军部的电话打到了一目连的通讯器上。
接电话的是一目连:“你好,姑获鸟上将。”
那头姑获鸟声音清冷:“要开战了,皇室与军部下了最终通知书——”
“你们必须在战前完成结合。”
tbc
为什么某句话浓浓一股朕还没死你就永远是太子的即视感……
*《军校师生行为准则》:请为人师长的自觉保持良好形象!
*狂躁症:每个哨兵都有的坏毛病
第十六章
“帝国的人民们,我觉得是我们站出来的时候了。”
“联邦再三对我们发动偷袭,哪怕是违背所谓的《2098协定》,我们也不得不站出来了。如今我们举国人民都处于随时可能死亡的危险之中,为什么我们生活在自己的国土上,却要容忍被这样地践踏?”
“我们同样有生活,我们同样是生命,我们同样有尊严。帝国的荣耀神圣不可侵犯,我们不该容许联邦打着自由民主的旗号骑到我们头上来!”
“我凭什么说这段话?呵……帝国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如今我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站出来,我的哨兵,刚刚死在了弗兰瓦尔的防守阵线上,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最后的意识——他在怨恨!怨恨我们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站出来,守护我们的国家!”
“贵族绑架未遂案、元帅府纵火案、纸厂爆炸案,再到弗兰瓦尔爆炸案,为什么我们要甘愿忍受这样的侮辱!我并不认为就此宣布开战的行为是违反国际条例,而这是我们在受尽压迫、侮辱后名正言顺的反抗!”
“我爱我的哨兵。我的连结至今还在作痛,他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战争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但是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曲折!为什么我没能保护好我的哨兵?因为我们羸弱!为什么我们的祖国正在接受被侵犯?因为我们羸弱!为什么我们不能站起来反抗回去,告诉他们我们的头是铁的,心是钢的,身体是不容侵犯的!”
“站起来吧,为了守护国家,守护我们最重要的人,守护我们自己!”
“我是白塔向导部的一员,但我谨以我失去哨兵的向导身份说话,我恳求你们坚强起来,将侵犯我们祖国大好河山的犯人们打回去!帝国,我不怕你,你敢应吗?”
樱花妖身着一袭惨白的丧服,站在帝都人民广场的高台上。
她的眼中噙着泪,话语却是那么绝对。
她强忍着刚刚失去哨兵的浑身疼痛、顶着连结强行断裂灵魂分崩离析的痛苦,站在了这最受全国瞩目的地方。
“我的哨兵,是为了守护帝国而死的,我需要帝国给我一个答复!”
“告诉我,我的哨兵不是枉死的,他是为帝国作出了贡献的,帝国会替他复仇!”
她的精神体爱斯基摩犬已经没了生机,甚至连隐藏自己都办不到,趴在一旁奄奄一息,她却仍坚定地站着,哪怕双腿发抖,哪怕声音嘶哑,哪怕在广场上饱受着人群投来的同情目光的煎熬,她依然站着,不等到一个回复就不罢休。
电视台实时转播了她的那番演讲,网络上顿时也闹得沸沸扬扬,“奋起反抗”的TAG被刷到了榜首,人民的斗志顿时激昂起来。
一目连和荒一同赶到广场上,桃花妖扑进他怀里,热泪盈眶。
哪怕就是在樱花妖结合那天她也没有哭得这么惨,她提不起劲帮自己疏导意识云,一目连就只好帮她。
他们二人事先就得知了帝国准备开战的决定,再听到樱花妖这番话也深受触动。
——是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使那样一个羞怯的向导姑娘站在这里呢?
帝国很快就作出答复。联邦为了赚全世界百姓的口碑,打着民主自由的旗号逐步将各国政权收入囊中,这招阴霸却管用,海对岸的其他国家都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会是帝国先挑起战争。帝国确实早就想宣战,只是在等待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
而现在时机到了。
帝国公主辉夜姬脸色绯红,略带胆怯地站在镜头前——由尚还年幼的小公主来宣战,没什么比这更能打压联邦刻意制造的舆论了。她将稿子熟记在心,情真意切地对着镜头宣布道:“樱花妖小姐,我对你的事深表痛心……愿你节哀顺变。你的哨兵是为了帝国的辉煌,光荣地牺牲的,我们将会铭记他的一切。”
光芒在她眼中闪烁,她有些慌乱,紧紧攥着手中那枚象征着帝国至高无上的印章,颤抖着将印盖在战书上:“帝国……正式向联邦宣布开战!”
这一切被实时转播到了人民广场的大屏幕上,樱花妖哭着哭着就昏倒了,在台下随时等候救援的白塔医护人员一窝蜂冲上去将她接住。
桃花妖从一目连怀中钻出来,一目连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连连点头:“谢谢,谢谢……”说完就朝着救护车跑去。
他顿时五味杂陈。
“别想了,比起悼念,还不如去想想怎么让敌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荒只是瞥了一眼桃花妖的背影便钻进了车里,仿佛这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他从车座底下摸出一台老式录音机,也不管一目连是不是还要再多看会儿,插上耳机,对外界不感兴趣。
一目连忍不住笑了——荒元帅哪有表面上这么淡定,那盘带子他见过,那是哨兵专门用来调节自身情绪用的白噪音带。明明就在向导身边,却不让向导来安抚情绪,偏要用这种古早的方法……
分明也是极惆怅的。
随着救护车远去,广场上的群众也渐渐散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停在树荫下的这辆车。
残阳如血,白塔上鸣响了长钟,哀悼着一缕缕消逝的英魂。
在这样的和平年代,大多数士兵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这样大规模的战役,一目连最近经历了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逃生,却依然一点实感也没有,直到他又看到荒的那辆小卡车。
小卡车停在皇室安排给他们暂住的那座宫殿前,不同于以往,那些花哨的饰品都被人卸下,贴上了各个战区的战术地图,见过的、没见过的中将上将人来人往,一目连只是站在一旁听着顺便给荒端茶倒水都看得累了。
一目连从不知道荒认真工作起来是这样的。
荒正和轰炸部队的上将因为轰炸地点的问题发生争执,军人吵架哪有高大上的,一句一个脏,一目连听得很想笑,碍于身边还站着一大排认真听骂的中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荒突然向他扫过来一眼,一目连背后一僵。
——呀,出糗了!一目连的表情还是方才尽力憋笑的样子,可能很滑稽吧,他涨红了脸努力装作喝水的样子转移了视线。
谁知荒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什么也没看见,回过头去又和那上将劈头盖脸各抒己见。
“敌人很聪明,知道要趁我们反应过来前先对向导下手,现状远没有你们想象的轻松。虽然现下只有针对弗兰瓦尔的突袭是得逞的,但交上来的伤亡统计仍然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