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土坡上才记起自己当时寻玄奘走得急，事后竟忘了斩草除根。像这等贼心不死，时时刻刻惦记着来寻仇的妖怪，再慈悲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当时就应该顺手解决了他们的。
悟空回去时玄奘已经醒了，正在用水净面。
他便顺口提起那三个妖怪的事：“只怕他们日后还要再来寻事。”
“是四个。”玄奘纠正他，“为师还吓跑了八戒。不然还真的没办法脱身了。”
“师父不必再叫什么八戒了，这里的不是八戒，只是个普通妖怪猪刚鬣罢了。”悟空脸色不很好看，他和猪八戒还有有些师兄弟情谊的，如今在这个世界却要互相敌对，总叫人开心不起来。
“还有流沙河那位，师父也不必叫什么悟净，那也只是个妖怪罢了，若是他们以后再敢找上门来，我是绝对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的。”
是他们对你手下留情啊。
“嗯……好吧。为师其实是想说，悟空你不必太过担心他们，只要他们不是趁着为师渡劫时来袭，来了为师这里也只是给为师送功德的。”
然后他不等悟空询问，又接着解释道：“为师之前可能忘了说，为师喂这些妖怪吃下血肉，就可以获得天道功德，所以为师才这一路都在找着生灵就上去喂几口。而且为师梦中那道声音告诉为师，为师的血可以抹去这世界里妖物本来的妖力修为，还可以在妖物体内种下为师的功德种子，时机一到，功德种子发芽成长，那妖物体内的法力暴增，便是为师收割的时候……这么说着好像是有点古怪，但是听那声音的意思，为师体质特殊，这天道功德便是给为师渡劫用的——具体什么情况为师也还在探索。”
说着，他不由用探寻的目光上下打量起了悟空。
悟空被他看得脸烫，突然目光飘忽地说了句：“师父你看什么啊？”
“哦，为师是在想——”玄奘看着悟空躲闪的眼神，嘴角微扬，“说来惭愧，为师之前私下往咱们的伙食里加了许多血肉，之后见好似一直没什么效果还又补了两次，总的来说，悟空你应该是被为师喂下血肉最多的人，你体内也应该有许多为师种下的功德种子才是，怎么听你说的，你的修为竟是你自己一点点重新修回来的呢？”
不知怎么回事，悟空觉得玄奘这话乍一听颇有些暧昧的样子，但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思想龌龊，才把玄奘一句再正经不过的话听歪了。
他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可能是因为我和师父都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
“嗯，有可能啊……”玄奘肃着个脸陷入了沉思。
悟空看着玄奘严肃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心中有愧：不应该对自己的师父起一些不应该有的心思。他四下一打量，想起两人的早饭还没有解决，说了句“师父我去采些果子来充饥”便匆匆离去。
玄奘看着他逃也似的身影，皱了皱眉头，念叨了一句：“难道被他发现了？”
师徒相认的冲击已经过去一晚上了，但是事实证明悟空还是太过激动了，根本没能从兴奋中恢复过来，以至于把现在的玄奘是个肉食动物的事实给抛到了脑后。
当他兴冲冲地抱着一大兜野果回来时，玄奘已经支好了锅，杀好了一只山鸡，就差点火了。
“呃——”师徒两个相视而立，玄奘拿着打火石略略有些尴尬，“为师觉得吧，做人不必那么拘泥于规则，悟空你说是吧？”
他边说边擦动手里的打火石，结果因为手心有水，打了好几次都没见火花出来。玄奘的尴尬只持续了那一息时间，转眼他就坦然地指挥起悟空来：“悟空，给为师点个火呗？”
悟空只能放下怀里兜着的野果，对着玄奘堆好的干柴遥遥一指——柴火立马就燃烧起来了，烟雾缭绕，模糊了两人的面容。但是悟空却感觉得到，隔着烟火玄奘投过来的慈祥注视。
有师父在就好了。他想，管他吃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开始把悟空往病娇小公举这个神奇的方向写了，而玄奘竟暴露了他衣冠禽兽型的痴汉本质oyz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的手它老人家自有想法quq（划掉，不是，我就是这么变态重口嘿嘿嘿（?????） ）


第55章 无题
师徒相认自然是让人欢喜， 但是路还是要继续赶。
路上， 悟空和玄奘讨论起了这个世界有无外界的神佛的话题。
悟空自己虽然也来了这个世界二十多年， 然而几乎都被压在五指山下，当然不如在遥远的大唐重生一遍的玄奘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多。
玄奘道：“为师在长安长大，又走过来这一路， 在进两界山之前，还是遇到过许多人的。他们口中自然是笃信神佛的，家家户户， 该有的祭祀上供都不少。但是真要说他们有多虔诚，好像也不。”他说道这里，语气一顿。悟空递了个不解的眼神过去，他才好似得了什么奖赏似的满意一笑， 拿手指反手一指自己：“至少为师这世可未能当上什么御弟哥哥。”
御弟哥哥？这不是西游路上那些女妖精公主国王对玄奘的爱称吗？悟空想到以前西游路上玄奘一路招蜂引蝶， 不知迷倒了多少美人，甚至还好几次被捉去给人当“压寨夫君”，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了：“师父这是可惜没法招惹到几位美艳的女妖么？师父不必担心，那些女子可不是看上您的什么劳什子御弟哥哥的名号，她们看上的是您这个人呢。”
玄奘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心想悟空看来以前真是被女妖精们烦怕了， 怨念竟然这么深。他觉得悟空这反应可爱得很， 干脆继续道：“为师本来倒没想这么多，不过悟空这么一说， 好像也是有点可惜——”
悟空白嫩的腮帮子不自觉地鼓起来了，眉头也皱起来了一些， 脸颊还因为气恼而微红，但是习惯了过去一脸毛能够挡住自己所有情绪和细微表情的悟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一边气咻咻的还一边“大方”对着玄奘摆摆手，道：“那师父遇到哪个女妖精招婿，就上门做了人家的女婿去吧，也好生个小唐僧……”
这话以前他没说过十遍也说过八遍——以前取经路上，每逢有女子缠着玄奘要嫁他，他哪回不是积极打趣怂恿的，可是现在再说出口，他心里却觉得不是个滋味，越说心里越觉得酸。
玄奘看着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也不再逗他了：“好了好了，玩笑开到这里。且不说为师这里还有正事要做，没时间生什么小唐僧，就是为师有这个功夫，那也是生不出来的呀。”
“此话怎讲？”悟空的眉头还不自知地皱在一起，显然是还不高兴地很。
玄奘看着他气得红扑扑的脸蛋，心想：自己建议悟空变作人形可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啊，要是搁以前，他哪里有机会这么容易就掌握悟空的情绪啊。不管悟空是喜是悲，被他那一脸猴毛一挡，多大的情绪也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不过现在么，悟空简直就是把自己的所有情绪写在了脸上啊。
悟空习惯了靠毛脸就能挡住一切情绪的探查，所以变成了人形之后，一点情绪都不会藏。
玄奘可不希望太过惹恼自己心爱的徒儿，他享受地看了一阵悟空红润的脸蛋，解释道：“悟空难道忘了，为师之前对你说起自己身世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的一点劣迹。”他又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了悟空的脸色一眼才继续道：“为师说自己年少曾经流连秦楼楚馆——但是从来只觉得女子十分无趣艳俗。”
悟空有些不解：“可是那是恢复记忆之前啊！”
“就算恢复了记忆也是如此。”玄奘肃容道：“为师只想普度众生，这些人间小爱不适合为师。”
“哦……”悟空脸色不自觉地多云转晴，想要挠头却摸到自己那顶小帽子，于是拿在手里转着，问：“说了这么多，可是您当没当成御弟和有没有神佛有什么关系呢？”
“为师的意思是，神佛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并没有咱们外面那么大，以前的唐王可是因为崇敬佛门和为师结为了兄弟，但是这里的唐王只是将为师奉为座上宾，而且谁知道这所谓的‘座上宾’里面有多少是给我祖父父亲的面子呢？这里的神佛只存在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之中，但是却找不到没什么真正的神迹，所以为师认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天庭，也没有西天。”
悟空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这样他就更加疑惑了。他不解地问玄奘：“既然没有什么西天可以去取经，为何师父一定要西行？”
玄奘微微一笑：“为师脑海中那个声音在指引为师，渡劫之路就是一路西行。”
又听到所谓的“那个声音”，悟空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小气多疑了起来。他皱着眉头道：“师父就这么信任那个所谓的声音吗？师父怎么知道它说的就是对的呢？万一它说错了呢？”
玄奘看着悟空脸色一会儿一变，一下子晴朗一下子多云的，心里却觉得他这样可爱死了，手痒得很，恨不得当场就在他脸上掐一把。当然，这是不可以的。
玄奘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脸上扯出一个淡然高深的笑：“为师当然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为师不是说了吗？为师也是经过验证，发现它说的果然和事实符合，才渐渐相信了它的。而且，为师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声音定然是十分可靠的。在下注之时，为师的直觉一向很准，而在这件事上，为师也愿意赌一次。”
说到最后，他眉间的自信肆意流淌而出，终于露出了一点当年在长安十里赌场街上叱咤风云的风度：“不大胆一点下注，怎么获得巨额的回报呢？毕竟，为师是立志要普度众生的人呐！”
悟空自从与玄奘相认，就一直下意识地将这个世界的玄奘和外面他所认识的玄奘分开来，并理所当然地觉得现在的玄奘既然恢复了记忆，那就应该回到外面那个玄奘的行为模式中去。所以当玄奘一脸自然地和他交流烤肉炖肉炒肉心得时候，他总是有一种不似真实的幻灭感。
但是一直到此刻，看着玄奘脸上完全不属于那个老实温吞和尚的意气风发，豪情万丈，他这才真实地意识到，这个玄奘，真的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他在这个地方重生了一世，重新过了一遍属于陈玄奘的人生，不，准确地说，是陈金山——这可真是个俗气的名字，他有了全新的人生经历，这也塑造了一个全新的他，没有过悲惨童年的他，不再是那个胆小怕事，软弱好欺，循规蹈矩的可怜和尚，他现在是富贵乡里养出的不羁之士，大气，果敢，不拘一格，意气风流，而软弱与胆小这些词语，则完全离他远去了。
悟空以前总是觉得玄奘细皮嫩肉的样子瞧着很是有几分小白脸的意思，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这张俊秀得几乎能让女人嫉妒的脸庞后面，隐藏着的是无比的刚毅与决断，与小白脸一词，亦是相去甚远矣。
悟空被一股不知哪里来的汹涌澎湃之情击中了，他崇拜地看着玄奘，心想：这才应该是我齐天大圣的师父应有的样子。他甚至觉得此刻意气风发的玄奘，才应该是他本来应有的样子——堂堂如来座下二弟子的金蝉子转世，怎么能长成那样一副畏畏缩缩的性子呢？现在这个玄奘，才更像是金蝉子转世应有的样子嘛。
这个想法使他内心舒畅不已。
他不由激动地附和玄奘：“师父说得对，在这世间走一遭，若总是怕这怕那，畏畏缩缩地活着，和那地上的蝼蚁又有什么区别！”
玄奘含笑着点点头：“悟空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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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半个月路，玄奘时不时便要停下来捉几只小生灵喂一点血，但是遇到豺狼虎豹野猪之流，则不是摸头之后放走，就是直接让其“被撞树”，然后纳入腹中和他饱餐一顿。这截然不同的态度很是神奇，悟空好奇这个很久了。
这日一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山猪发疯冲撞到了玄奘面前，玄奘当场便两眼发光地让他“被撞树”了。玄奘美滋滋地烤了一只山猪，一时间，他们呆的那座林子里满是诱人的烤猪味。
悟空吃着玄奘递过来的前腿，心想：这野猪肉质劲道，皮脆肉香，滋味极好，所以到了他师父面前就是一盘菜也就算了，但是之前遇到几只豺狼和山狐，玄奘也只是撸撸毛就放过了，并不曾喂他们血肉，这就奇怪得很了。难道他师父还嫌弃人家么？
他不由问玄奘：“前日遇到一只狐狸，在咱们身后徘徊许久，师父为何不喂它血肉呢？还有之前遇到那些豺狼虎豹，为何也不见师父喂食呢？”
玄奘笑道：“那些被师父喂过血肉的生灵，以后都会成为小妖，它们生来便会对为师怀有敌意，甚至杀死为师就是它们活着的目的，悟空你说，如果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敌人，你是要去选一些强大暴戾的猎食者，还是一些温驯弱小的小生灵呢？”
悟空之前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件事，不由惊呼：“怎会如此？这么说，除了这里原有的那些妖怪，以后师父你还要应付之前那些被你喂食过血肉的生灵化成的妖怪？”
玄奘一边闲适地将猪身上的肉片到盘子里——他可不似悟空那般不讲究，不必在悟空面前装什么正经和尚了，他当然是要一片片片好放到盘子里蘸酱汁慢条斯理地吃了，一边顺嘴答道：“是啊。”
“难道不能只喂食那些已经有的妖怪吗？”说完这句话悟空就暗叹自己蠢了，这西天取经之路确实妖怪不少，但是真要探究起来当然也不算多，而且这个世界还少了几只，不说黄风怪了，他们从白骨精那里过来半个多月了，他们脚程极快，按理说早该遇到黄袍怪了，可是他们现在都没遇到，想必以后也不会出现了。这世界妖怪就这么点，就玄奘喂一个妖怪能挣多少功德啊，听他说起的雷劫那般恐怖，只喂几只妖怪肯定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