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林湛阳这个干坏事的,当然就不能直接拍拍屁.股一点事没有进场了。他乖乖留下来,等大夫赶过来诊断。
嗯,这期间他自然松开了手——松手的瞬间又听见那衙役发出一声惨嚎,震天动地的!
“啊啊!断了断了!”
林湛阳对着众人审视的目光,自个儿乖乖松开指头,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一咬唇一撇脑袋,又委屈又倔强。
——教人禁不住怀疑,莫不是他的确什么都没做?
果然最后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啥事儿也没,他骨头经脉都好端端的呢,被说断了,连接回来的痕迹也没。”
“……”
留在现场的衙役们瞅瞅那位可怜的大兄弟:还装呢,再装就不像了啊。
想想也是嘛,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书生,能有多大力气。亏得你还是个练家子呢,嚎成这样真TM丢份。
那衙役:……
他能说什么!他是真疼啊!刚刚那一下他分明都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了!再后来那一声,更是疼得他直接大脑一懵,到现在那一块儿都没知觉。
可……居然没事?你逗我?
林湛阳,林湛阳眨眨眼,一句话都没说。
杨翰林沉着脸看了全场,到这里心里已然了然了:得,看来还当真有人跟林家杠上了,处处要折腾这林湛阳,竟是连个搜身也不安全。
他面上什么都没说,只冷淡表示了既然那衙役现在动作不便,那搜查的任务便由他这个当主考官的自己来做。
他如此说,旁人自己没有异议,只道杨翰林果然是嫉恶如仇……到这地步还不肯轻易放过林湛阳。
而杨翰林,他撩开林湛阳拎着的那个小篮子之后,眼神便有些微妙了。
这里头的东西,不能说有什么超出规制不能带入的,应该说是……太正常了。
正常得完全不像一个公侯子弟出身的学生来参加科考会准备的。
寒酸得就像,不,不是就像,完全就是市面上那种统一制定的“乡试应届考试大全套”买了过来直接用上的。
而一般公侯家孩子出来考试是什么套路呢?拿的东西得是锦衣玉食,准备的糕点也要精致小巧,恨不得将锅碗瓢盆锦帐棉被并凉玉席等等都带进去,千万是不能受了一点苦。
就这样还要走关系走后门,千万万不要把学生的号房排在便房附近——你想想三天下来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再汇聚到那里,那股味……
可林家什么都没准备,奇妙的是连他带进来的东西,也是外头瞧着这篮子用得上好木料编织、罩了块名贵绣布,里头却只装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杨翰林斗争经验那可叫一个丰富,分分钟脑补出一篇八百字狗血大戏都不是虚的。他意思意思搜查了一番,顺手还掐了吧林展颜的小细腰,心里感叹了一声……
这孩子瞧着清瘦,摸起来的确是瘦条条那么一丁点儿啊。
林家人这是怎么样的人,就舍得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被人糟蹋。
杨翰林……四舍五入也是个爱惜祖国未来花朵的好中年了,就这么让人进去了。
连那食盒里已经放凉了的糕点也没戳多细碎,就挥挥手“不耐烦”地让人滚进去准备了。
随行的下意识哎了一声,拧着眉,只当是杨大人头回下来,不清楚这些秀才为了夺个功名有多丧心病狂,什么阴招损招都用的出来的,连忙就要科普一番这糕点里头藏答案的100种方法。
杨翰林就幽幽看他一眼,问了声:“你这么有经验,看来是没少干这事儿了?”
“……”行我闭嘴。
杨翰林哼了一声,心想林湛阳那技术水平还能抄?
也得有人脑洞有他那么大能给他抄啊。
抄不抄什么的,看到时候收上来的试卷里有没有那种画风的,一看即明。
杨翰林拂袖往贡院里走去,临进门的时候若有所感地一扭头。
嚯,那边站着的那位,可不就是林如海么?
……
说回林如海,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未来同侪的眼里成了个有眼无珠的渣哥,眼看着这一场风波无疾而终了才松了口气。
阳儿到底运气不坏,看起来这位主考官不是什么狠人了。
这么着他也有闲心去琢磨另一件事了——就是贾敏给林湛阳在准备的那些东西。
杨翰林不知道的是,林湛阳拿进考场的那一篮子东西,还刚刚好的确不是林家人准备的。他原本拿了贾敏这个当家主母准备的用具正准备出门,却没想到一场意外东西撒了。得了,再准备也来不及,家里倒是还剩下林如海当年下场科考时遗留下来的几件文房四宝和装载器皿。
于是当真就是直接从街上书店里买的大礼包套餐。
这事儿吧本来有些不吉利的,你想这上场第一天结果碎了个稀里哗啦——太扎心了。
得亏林湛阳神态自若,反过来对着弱小又憨傻的几个人类随口说了句碎碎平安……
那行吧,就当做是岁岁平安了。
可这样了还没完,等着管家去准备新物件的时候,林如海一错眼在那些打碎的碗碟里认出一些相克又不容易克化的东西。
一个两个还能说是不小心,这么多。
而且还有些是真散发着热气的肉食。
你觉得这东西没问题?刚做完的时候是喷香,等大夏天的东西又凉了,怕不是蛇虫鼠蚁都能被招来。
或者精致得米粉吃出鸡味的糕点,小巧精致得不行。
同样的,也是不想拉肚子别隔夜的娇贵东西。
馊掉不说还油腻不好消化。下场考试多准备点粗暴的糕点水果……这不是常识么?
按说这府上的事情吧,多也是贾敏在操持。可他家他爹他自己都是考惯了科举的,先例摆在那儿,就算贾家八百年没人下过场吧,按照林家的循例也大错不错么。
林如海是没心思琢磨内宅故事,不代表他不想琢磨。
男人心女人心,左右还能逃脱人性两个字么。
林如海长叹一声,撩起衣摆,半路方向一转,索性去了展秋处打算聊以慰藉了。
展秋:???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更,补昨天的请假
第六十七章 乡试(中)【二更】
然而林如海去找展秋注定得不到什么安慰。展先生刚听了个开头就斜斜一个眼刀白过去:
“滚你娘的林如海, 你就觉得大爷我是会对你后院那些破事叽叽歪歪的长舌妇?你后院起火跑来我这里求安慰做什么,我每季按时给的房租钱教了你家小的不算还得带你这个白活了几十岁的老男人?”
“赶紧自己去解决了去,连个妇人家都摆平不了, 过来寻我做什么?没得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和你有一腿。”
林如海被这一下子给打懵了,又打醒了, 想明白过来。
哦也是,展秋怎么说也是外人, 不,而且还是外男, 对敏儿这事,无论有什么态度总之都是不恰切。
也是被展秋这么一闹, 林大人的信心也起来了。
他往前疏忽了没注意,如今冷静下来琢磨, 不多时贾敏对林湛阳态度的种种微妙便回忆起来了。
真是……往事历历在目啊, 自己怎么就没这么睁眼瞎么?
“想明白了?想明白你那桩破烂事儿了就赶紧滚,别矗在那儿碍眼。”
展秋睨他,一双羊脂白玉似的手一刻不停,指尖端着一颗新鲜艳丽的红玉自顾自雕琢着,恨不得把石头在阳光底下雕出朵花儿来。
林大人的美学审美没点亮这部分,向来是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的,展先生与他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如海一噎, 这人的态度着实跟镶了刺刀似的,亲娘嘞,这真是混熟了劣根性便都一点不遮掩了, 说是说按时给了房租钱,可你这好歹吃住在他这儿,也算半个寄人篱下的吧——
也不知道对主人家要客气点。
“你早看出来了?便一直这么冷眼旁观?”林大人没好气道。
“你是当局者迷,我又不在你林家这盘局中,有什么看不明白——也就只有你和我那白长了一副聪明相的蠢学生,方才懵懵懂懂,入得那鷇中看不分明罢了。”
“你倒也放心,今日若不是机缘巧合,当真误了大事……”
展秋语气寡淡,当真是冷心冷肺极了。“误了就误了,那也是他的命,半点不由人。”
“……”可林如海信他的话才有鬼。他一琢磨,恍然道,“之前那小童,是你安排的?”
之前会打翻那食盒,便是在装上马车的时候半路斜跑出来一个野孩子,风风火火跟个小炮仗似的冲过来。
那孩子一下子撞到正拎着食盒的小厮身上,撞了个人仰马翻。不等林家人吓了一跳看他有没有哪儿受伤,就像是怕惹上事一般,明明被撞时疼得龇牙咧嘴,却麻溜爬起来飞也似的跑了,转眼便不见了人。
这一出也太巧,之前他们差点怀疑这孩子是个惯偷,还仔细查了遍,见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少,这才作罢了。
可眼下看起来,林大人要真相信这是无缘无故的上天安排,呵呵,那他能活到现在就真是全靠外挂了。
展秋回眨眨眼,一如既往地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全凭你自己瞎猜去。
……
去过展秋那一头,林如海也算收拾了心情,再去贾敏处倒也冷静许多。
只可惜……他念着大家也是老夫老妻的情了,也不多废话直接把话挑明——贾敏却受不住这么直白的不给她脸。
他刚开了口,贾敏立时脸色一白,就往后仰倒了,不消片刻,便已是呼气多进气少,面如金纸的模样,到了后半夜,竟是连呼吸都弱了下去。
林如海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没想到贾敏能这么脆弱,与其说是病入膏肓,看样子倒更像是被人下咒施了邪术一样。入了执,魔了怔也似的。
听听她嘴里颠三倒四,满口胡言乱语地念叨着什么,净是些“来谋夺家产的白眼狼”、“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小鬼”……
这也是她堂堂主母奶奶能说的话!
林如海又是气又是叹,无奈让人赶紧递了帖子去延请名医,再让人安抚住黛玉,暂时将她送去西厢房的展秋处,让他帮着照看一段时间,美名其曰“特别训练”,先隔了母女俩的日常请安拜访,免得黛玉伤心暂且瞒住而来。
一个人的时候想想,也不知道是哪儿造的错,竟就惹得这样的祸事了。
名医倒是请来了,可看了贾敏的情况也只是摇头。
这什么病也没有,就是这身体时候到了,已经是油尽灯枯。偏还思虑过重,心里头一直压着事,自然越发摧折人了。
林如海只是不信。
贾敏虽说身体一直不算好,每年吃的药比饭更多些,可这几年显见着做事都利落不少,哪里就这样说倒就倒了。
说句不好听的……她上一刻还精神奕奕琢磨着坑人呢。
大夫还是摇头,那是强撑着一口气呢,如今因为不知什么缘故,这口气被扎破了,本来就浮,没了这口气自然就整个人都不行了。还奉劝他们也别折腾,这人的命数天定,强求不来,大夫再厉害也只能治病,治不了命。
林如海一懵,这变化来得太快,这么着短短时间,这就已经到要办后事的地步了?他就想跟误入歧途的结发妻好好讲个道理,全程也没说一句重话,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就这么说的时候消息传过来——林湛阳考完第一场回来了。
林如海只好强打起精神去见他。这会儿林湛阳已经先去展秋那里默了回卷子,展秋瞧着点评了两句,便放他过来请安了。
林湛阳见了林如海,却在正堂没见到贾敏,便有所感觉地皱起眉。他方才已经在展秋那儿见到黛玉了,再加上林如海,掩饰得再好也哄不过林湛阳这个靠直觉过日子的人。
“嫂嫂可是有什么不好?”
“……”林如海心情越发有些复杂。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想不该。贾敏这事儿林湛阳从头到尾都是无辜,是贾敏自己想左了。
可林如海就是忍不住地想,林湛阳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以退为进。
是啊,林湛阳在某些时候,总是能敏锐得可怕。而在另外一些时候,却又迟钝得让人不敢相信。矛盾的两点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换了谁也觉得他是在驴人。
而且比起贾敏的脆弱,林湛阳毕竟是健康极了。
甚至都不能用健康形容,那一身怪力和神鬼莫测的能耐,他有时候瞅着都觉得挺能理解为啥别人觉得这孩子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阎罗小鬼的。
人这颗心啊,毕竟是偏的。
更何况林如海说到底,也是为了贾敏所生的黛玉,才动了找个承嗣人在自己百年之后照料她们母女的心思,这才有了林湛阳如今的出身地位。
若是他与贾敏膝下当真一根独苗也无,他死了散财给族亲也好,上交国家让圣人念他林氏一族的好也好,有什么干不得呢。
这找回来给自己死后多一份保险的人,现在却客观成了推发妻入阴曹的推手。这就让人不堪回首了。
林如海心思百转千回,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叹息,只推脱说是贾敏身体偶有不适——他只管去备考后头两门便是了。
一边又在想,倘若、倘若贾敏能渡过此关,还是要开诚布公地与她好好谈一谈,将两人拆开了免得妨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