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世界,会有力量被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吞噬的感觉,这是在太宰这边不会有的感受。
“那里难道有跟松阳先生一样类似的存在?像共生体一样。”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看着太宰的电脑,那上面有松阳记录的记忆片段,“哎呀,虽然太宰先生让我帮忙,但是现在这个阶段,信息的碎片还是太少了。因为目前松阳先生的记忆中,仍然存在前后断片的情况,至少还缺了两个人。”
名侦探举了两根手指,“第一,应该有这样一个人,知道你是怎样失忆的,也知道怎样让你恢复记忆;第二,还有一个人,跟松阳先生关系非常紧密,简直像是双生子一样,但是思考模式和行为方式都跟松阳先生大相迥异。”
松阳熟门熟路地跳了河,直到进入龙脉,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路人的尖叫声。他沿着静谧的光河行进了一段,第四段分支左边的第二小节分流,就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门口。
“门”的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光流,这些光流分散开去,连接着这个世界不同的入口。平时来说,龙脉内是不会出现他以外的第二只生物的(那个脑袋上插着游戏手柄的粉发少年除外),但是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有一个男人立在那里等着他。
“咦?”因为周围都是绝对意义上的黑暗,松阳一时没看清他的脸,“你好。”
男人似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会儿龙脉内部的环境。
“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很淡,无机质无感情,但是仔细听的话,跟松阳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
“什么什么意思?”
松阳完全状况外。能在龙脉里看见其他人,他稍微有点惊讶,便凑近了两步。
凑近后,他更惊讶了。
男人有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瞳色血红,唇角紧抿,看起来相当不好惹。
“你的名字是?”
江户川先生假设出来的双生子,还真的存在。
红瞳的男人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失忆了?”
尽管有着冷酷的神情,跟松阳说话的时候却刻意放柔了声线,听起来和和气气的。如果一时想不起前情,会让人第一感觉跟这个人关系还算不错。
“现在已经想起很多事情了。所以很希望知道你是谁。”
“猜。”
“唔……”
松阳为难地用指节抵着唇,男人很有耐心,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
能自由出入龙脉的,跟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第一时间会觉得会是兄弟之类的人物。但是对方虽然面容跟自己完全一样,声音和眼神却给人一种异常寂静的苍老感。
“说错了请不要怪罪我——您是我父亲吧?”
“……”
就算眉角爆了一条小小的青筋,男人对他说话还是轻声慢语的,有种蛇在蜿蜒行进的冰冷感:“两年前来过这个世界的事,忘记了?”
松阳摇了摇头。
“那么,以前几百年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了。”
对方自语道。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男人似乎隐隐压抑着暴怒。他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像死水一样平静而冰冷,现在突如其来地阴晴不定,让他的神情看起来异常骇人。
“实在抱歉。如果有什么能——”
“松阳。不需要道歉。”
男人缓缓抬起那双阴测测的红瞳,侧身让开了通往入口的光河。他在念松阳的名字时,眉眼和嗓音都前所未有地温柔下来,听起来像醇甜的毒酒。
“去跟你的学生好好相处。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有什么想说的话,去一次性了结掉。”
“——然后,当你回来,我还会在这里等你。”
第68章 做了美梦要记在本子上
天空阴沉沉的。
松阳从一口老井里爬出来,站在井边,感觉稍微有点发懵。
周一的伊丽莎白去哪里了?每次他回来都会超开心扑过来的桂呢?虽然超开心但是死也要保持死鱼眼暗中观察的银时呢?
头顶有一点点湿润的感觉,似乎是下小雨了。松阳抬手遮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本应该是伊丽莎白的小短手,居然可以毫无障碍地伸到头顶。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以自己本来的模样出现了。
因为太过惊讶,他站在那呆呆淋了两分钟雨。
为了聚会方便,每次周二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桂都会把他带到万事屋来。这口井似乎还在歌舞伎町的范围内,他遮着自己的头顶,一路辨认着方向,找到了万事屋所在的地方,在对面的糖果店檐下踟蹰。
让他迟疑的,并不全是自己恢复了原貌。
上一次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隐隐约约想起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
——如果投映在脑海中的画面是真的话,银时那孩子背负的,是怎样残酷的东西啊?
“先生,要试吃我们店里的新品吗?”
大概是见他在自家店面门口伫立太久,糖果店的小姐姐往他手里递了一包碎糖块。
他道了谢,往身上摸了摸,果然身无分文。本来想给银时买点甜食的,早知道就问刚刚在龙脉里碰到的那个男人借一点钱好了。
松阳提着一小包糖,轻轻敲了敲万事屋的门。没人应答,他就悄悄拉开门,然后正好撞上了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蹙着眉从卧室里走出来的万事屋老板。
往常会在万事屋吵吵闹闹的新八和神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两人就在因为雨天而显得有些阴暗的万事屋内,沉默地对视了五分钟。
最后还是松阳先微笑道:
“那个……给你带了好吃的哦?”
银发男人完全呆滞的红瞳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一闪。
……不好,这家伙又要跑。
再怎么说,也是彼此熟悉到喜好的内裤颜色都能说出来的师徒。松阳反应非常快,撑着沙发后背越了过去,伸手就去捞破窗而逃的银发学生。
“银时——!”
松阳只抓到了银时衣袖的一角。他又好气又好笑地丢了衣服碎片,也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拔腿去追雨中狂奔的死傲娇。
万事屋老板在歌舞伎町这一带也算颇有名气,那天过后,不少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议论某不知名长发美人狂追了他八条街的轶事——“苍天绕过谁!老板在外面拈花惹草,终于有人打上门了!”
“老师都不要了吗?”
大概他喊的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拔足狂奔的银发男人稍一迟疑,就被松阳飞掷过去的糖块击中了屁股。
“噗沙拉崩吧!”
发出了一系列无法理喻的拟声词,银时被天照院前首领的一块糖击得就地两个后空翻,然后一路滚进了路边的垃圾堆里。
糟糕,没控制好力度。松阳忙过去看,银时倒在一堆空易拉罐中哼哼唧唧,见他过来,一米七几的大男人条件反射地缩了脖子,露出即将被砸进地里的微怂表情。
松阳在一堆垃圾袋和空罐子中艰难地找落脚处,有些小心地触碰他微湿的卷毛:“打疼你了吗?”
“……”
银时表情被银色刘海遮着,低着头不说话。
松阳也沉默了下来。
他第一次作为伊丽莎白回到这个世界时,虽然没有太多记忆,但的确是满心欢喜的。
没有过去亦没有将来,没有归处的他被这个世界完全接纳了。桂也好,始终不肯面对他的银时也好,他能在他们的眼神中看见对最重要之人的珍视。
这是松阳始终最渴望的东西。
然而随着记忆缓慢恢复,他发觉了横亘在他和学生们之间的、沉重而难以言喻的东西。
将近十年他未曾参与的时光。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跟他记忆中的模样已经大相迥异。
而他前不久才想起的回忆——当年银时落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刀,那种接近歇斯底里的斩落动作,让他甚至不太敢直面银时的眼睛。
他想起太宰说过的那句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到当初了”。
仔细想想,尽是酸楚。
——是我给你的担子太重了,是不是?
拿不准该用什么表情跟银时说这句话,到了最后,松阳也只是抚了一下银时的脸颊,温和又怅然地笑起来:“我都看到啦。银时现在也有了可以珍惜的家人,和值得托付的伙伴了。以前天天想着让银时快快长大,现在真的成长为出色的大人了,老师很开心喔。”
他放下手,打算去找估计正急得团团转的桂。刚要起身,银发男人就像一只大型犬似的扑了上来,松阳脚下一个趔趄,直接被他拖倒在怀里。
“……可恶。”
咬牙沉默了半晌,男人声音很低地骂了一句。
他怔了一下,才伸手环住了对方结实的背肌。如果说拥抱的话,松阳抱起过幼年时的银时,也曾把少年银时揽入怀中。
但成年男性的怀抱,则是陌生的。
“啊,可恶。几百次几千次都是这样,阿银一忍不住抱住你,你就会消失了……可恶。好容易做了一年份的美梦,别这么折磨我行不行?如果就这样醒过来的话,阿银真的会难过到死掉的啊……”
银时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着什么,松阳低着头仔细侧耳去听,也只能听了个大概。他心中微恸,勉强压抑了情绪,捧着银时毛茸茸的脑袋,轻声笑道:
“银时?在嘀咕什么呢?屁股还疼不疼了?”
银时抬起眼睛注视了他好一会儿,仍旧改不掉那副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半晌后,他才突然如梦初醒似的,捏住了松阳的脸颊。
松阳:……^_^#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万事屋老板只剩了颗吱哇乱叫的卷毛脑袋在地面上。
“……等等这个人设不对啊?!松阳在梦里的样子不是应该超温婉的吗!!这个一拳超人是谁啊食梦貘桑!!——对不起,对不起,再打阿银真的要进入地心探险了……”
“感觉怎样?这种真实的痛感。”松阳蹲在被锤得七荤八素的银时身边,笑眯眯的,“梦里还会有老师的铁拳吗?”
银时被他拔萝卜似的拔出来时,咕咕叨叨停不下来的嘴巴里,还在念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息投影和妄想症加重之类的,刚扒着墙站起来,就又扶着屁股摔了下去。
“……不妙啊,阿银的屁股绝对不妙啊,左臀怎么摸起来挺翘了这么多?jump系的男主角不需要一边大一边小的屁股啊,不需要从肿起来的屁股中间发射激光啊……”
松阳许久没动真格打架了,也没想到丢一块糖能把银时打得屁股肿老高,又想笑又心疼,弯腰把他半抱起来,就往万事屋的方向搀。
银时乖乖地由他扶着,姿态依然小心又克制,生怕一不小心把松阳压没了似的。
“……那个。”
“嗯?”
“之前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阿银绿了的话……那些都是胡说八道来的,当时阿银以为自己又在发白日梦……嘛,总之,总之忘记就好。”
说着说着,银时又不太相信似的,一眼又一眼往松阳脸上偷瞄。
“那个,不好意思,松阳是不是有哥哥或者弟弟?比如一口气生了48胞胎,建立了一个组合叫shouyou48——”
“没有那种东西^_^#”
银时还是在迟疑。他左手挂在松阳肩上,腾出来的右手往蓝色流云的和服上局促地抹了两下,又往松阳脸上伸。
……这家伙又要来捏他脸了。所以为什么判断自己在不在梦里,要捏别人的脸来确定?
松阳扶着银发男人腾不开手,眼看银时手伸到脸边,他看看街道上没什么人,侧过头就咬了他的手指。
“呜啊……!”
银时总算安分下来了,脸上还是挂着那张“我也很怂啊”的表情。他俩在返回万事屋的途中,遇到了东奔西跑找伊丽莎白的桂。黑长直的学生立在微雨里,怔怔地看着松阳的脸,直到松阳朝他伸了手,笑着叫了声“小太郎”,他才飞快地跑了过来。
“老师——!你终于恢复了吗!今天没有看见伊丽莎白,我还以为你又——”
桂径直扑进了松阳怀里,就跟每次看见周二的伊丽莎白一样。松阳接住他的时候,银时默不作声地给他们挪开了点位置,歪歪斜斜地站在一边,挠着那头湿淋淋的卷发。
松阳安抚地拍着学生的后背,眉眼一直都是弯弯的。尽管是雨天,他的眼里却像蕴满了柔软的春光似的。
——是的。
他想要的幸福,从来都不多。
第69章 所谓损友就是要互相掩护的存在
师生重逢的感人对饮会,松阳第一杯酒都还没碰到唇,和乐融融气氛就被猝不及防打起来的银时和桂破坏了。
“……阿银都说了几百遍了,等松阳问起来再告诉他——!”
银时跟桂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僵持在门边。
“……我不!好不容易老师回来了,我绝对要狠狠告那家伙一状!”
松阳夹了颗花生米送进嘴里嚼嚼,好整以暇地看他俩互相丢盘子,等花生米下去半碟了,才微笑开口道:“告谁的状?晋助?”
猜也知道是晋助那边出了问题。毕竟这三个人从小就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误),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误),睡觉要盖同一种花色的小被被(误),各种意义上都是非常铁的挚友。
他还是伊丽莎白的时候,笔头交流不方便,多是抓紧时间在听桂在讲述他们过去的事情,现在想想,桂似乎从来没有交代过其他学生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