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言峰绮礼打量着少年，很少有人会和他对视这么久。莫名的，像是沼泽冒出气泡那样，心中涌起一种古怪的悸动，但他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绪。
神父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那好，英雄‘炎冰’，时臣师有事需要和你交代，请跟我到这边来吧。”
神父没有再继续搭话的意思，这让轰炎冰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言峰神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合常理的举措，但他总感觉对方有些危险，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评价刚见面的人性格深沉也不太合适，神父更像是虚无，对什么都关心不起来似的。然而，这种人一旦表现出了兴趣，那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言峰神父带着轰炎冰进入了那栋洋房。
正如相泽老师提供的资料所说，这个事务所的确有奇怪之处。
事务所内部设计不像是办公场地，更像是普通的欧式私人住宅。偌大一座洋房，除了来帮忙的言峰绮礼，里面竟连扫地的清洁人员都没有。而且内部几乎找不到任何电子设备，包括电子屏幕、电话机之类常见的办公必备电器。
言峰神父适时地开口说明道：“时臣师不喜欢电子产品，所以事务所里没有电话一类的东西。”
轰炎冰：“为什么？”
言峰神父沉默了一会儿，才委婉地回答：“可能因为人老了，接受不了新事物吧。”
“现在还有人保守到相信电子产品会对人体造成辐射影响吗？”轰炎冰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言峰绮礼：“……”
言峰绮礼：“有吧。”
就在远坂时臣不知情的时候，他的弟子为了守护神秘侧的秘密，令自己的风评被害。
轰炎冰自行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这个事务所创始人的形象，就是那种上了年纪、性格顽固、不愿相信科学技术的土财主。
这样想着，他自发代入了安德瓦老年造型，居然还觉得十分生动形象……不、还是算了，他可不想英雄实习期间还得在老年安德瓦手底下干活。
轰炎冰在还没见到远坂时臣的时候，就已经对他的形象产生了认知上的偏差。
不过言峰绮礼也没有说错，远坂时臣在日常生活方面的确有些刻板过头了。
远坂时臣就是这样的男人，
魔术名门一般都看不起科学技术，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也依旧认为自己是“真正的贵族”，傲气与傲骨并存，严格拿“贵族”的标准要求着自己。因为魔术道具也能做到，不见得电子产品有什么特别的方便，再加上古板的贵族们不想接受新鲜事物，远坂家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言峰绮礼怀疑他的老师甚至不会同意在这栋洋房附近架设电线。
“这样不会很不方便吗？有人要向事务所紧急求助怎么办？”轰炎冰发问。
“冬木十分和平，警1察足够应付那些小打小闹的毛贼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重大伤亡事件，我们也有联络的方式。”言峰绮礼回答他。
轰炎冰不再言语，但他心中还是持有怀疑。
这个事务所处处透着古怪。
一楼还能看见少量的、使用电能照明的水晶吊灯，随着言峰神父带他进入地下室，原本就稀少的电灯数量直线下降，改用蜡烛照明。
白蜡烛套着考究的方形雕花灯罩，烛焰闪烁着映照在墙壁上，显得有些诡谲。在昏暗的通道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荡着。
轰炎冰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这个事务所的地下室大概花了不少功夫建造，足足有两三层楼那么深。
很快，言峰绮礼停在了一扇橡木门前。
他打开铜扣，推开门，侧过身示意轰炎冰进去：“就是这里了，事务所用于联络的道具。”
这个房间看起来是个书房，三面墙靠着实木书架，整齐地摆满了大部头的书籍。
轰炎冰随意看了两眼，那些书他一本都没见过，写在书脊上的书名也都是令人头大的拉丁文、或者其他什么古怪的文字，不在正常的高中生范围内。
——可能这就是古板贵族的怪癖吧。
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物件还是摆在正中央的、像是老式Y形摆的物理实验仪器，连带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留声机。
这个早应该被时代淘汰的器具就安放在厚重的黑檀木桌面上，又大又笨重，不过看上去倒没什么违和感，毕竟这屋内的摆设处处透着古旧的中世纪风格。
“这是用于联络的仪器，是老师发明的科技产物。”言峰绮礼不便与他解释远坂家宝石魔法制作该道具的原理，只能用个看似靠谱的理由糊弄过去。
说来也好笑，远坂时臣因为看不起科技，所以还在继续使用魔术道具来进行日常联络，现在又需要用“科技产物”作为借口来掩饰这种魔术师眼中的日常。
但目前为止，还把远坂时臣当做恩师的言峰绮礼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老师有什么过错。
他指着Y形摆下方末端坠着的棱形红宝石说：“在这头写字，另一端配对的宝石会有共振的情况，就像像传真机那样。”
轰炎冰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倒不是因为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通讯设备，而是在于其他方面。
轰炎冰：“所以，为什么不直接用传真机。”
言峰绮礼：“……”
他一开始跟着时臣师学习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
还能让他怎么回答呢？
难道要他直言说明他的老师就是个家里蹲，死板又顽固，这么多年下来家里连电视都没有，导致那位以享乐为主、游戏人间的英雄王常驻教会多年？
言峰绮礼一度怀疑，英雄王天天往他那边跑是因为他房间的插头有电，而且教会还提供免费的无线网络。
玩游戏需要充足的电量，高端的电子设备，良好的网络，以及无人打扰的环境。而这些，在远坂宅那种没电没网的地方绝对做不到。在那种处处受限的环境下，别说是英雄王了，就连远坂时臣的两名女儿都受不了，一到高中就找了个借口搬出来住了。
“咳。”言峰绮礼轻咳了一声，在短暂的走神后，很快回忆起当初师父对他做出的解释，他语气低沉地回答：“时臣师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这个道具可以不必依靠电力，在保密程度上也更为可靠。就算是作为报警器来使用，也是足以信赖的。”
神父故作高深的姿态十分唬人，至少轰炎冰信了，不禁流露出信服的神色。不过，少年很快意识到这说辞似乎有哪里不对。
轰炎冰：“可这个东西是需要配对的宝石吧？如果碰到了敌人袭击的紧急情况，这么大块头的联络设备又要去哪里找？”
言峰绮礼：“……”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为什么现在的小孩子这么难搞？
像他以前一样，夸两句“好厉害”“不愧是老师”之类的，满足一下魔术师高傲又脆弱的内心，就这样糊弄过去不好吗？
言峰绮礼再一次被耿直少年提出的问题噎住了。
他不想再用乱七八糟的形容来解释魔术道具了，毕竟这是神秘侧的器具，日常使用它的也是神秘侧的魔术师，再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其中奥秘。
思索两秒，黑发的神父硬邦邦地给出了成年人特有的、强势又不讲理的回答：“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又被当作是小孩子的轰炎冰：“……”
就在这时，桌子上那个造型奇特的传真机突然动了起来，末端的宝石坠子开始摇晃，做着毫无规律的周期往返运动。滴落的墨水在下方的羊皮纸上一分不差地勾勒出了文字，就像有人在当面书写那样。
在轰炎冰看来，这完全就是个魔改版传真机，不如用个手机更为实际。这玩意儿又不符合主流，真不知道是科技在进步，还是时代在倒退。
一行字很快显现——
【只要有我在，冬木绝不可能有敌人的袭击。】
字迹清晰，力透纸背。
轰炎冰看见了有些讶异，对方能听见这边的对话？是屋内设有监控、还是说这个传真机附带传音功能？
“这是老师发来的消息。”言峰绮礼解释道。
轰炎冰：“为什么远坂先生这么确信？”
从职业英雄的角度出发，要以一己之力守护冬木，这是何等的自信？连欧尔麦特都不敢做下这样的保证。但这样看似狂妄的承诺，轰炎冰竟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些欣赏起这个古板的男人来。
“因为远坂家的人从出生起就肩负着这样的责任，自己定义自己降生人世的意义、自己人生的意义，并将之作为一生的信念，坚信不疑。”言峰绮礼回答。
这些对远坂时臣的评价都是他发自内心，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
远坂时臣就是这样的人，言峰绮礼的父亲、言峰璃正也是这样的人。
他们从不迷惘，从不踌躇。
无论人生面对怎样的局面，都会全力以赴去实现自己人生的既定目标，带着明确的方针，带着实干的钢铁般的意志。
然而，没有“目的意识”的言峰绮礼却不一样，他还在追寻着自己内心深处怎么也找不到的“信仰”。
——这些话不提也罢。
现在，他只要求让轰炎冰那张噎死人的嘴不再发出任何疑问就好了。
言峰绮礼上前两步，取下那张墨迹未干的牛皮纸，换上新的纸张，宝石坠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运作。也许是因为之前他的话引人深思，直到下一张纸上写得满满当当，轰炎冰都没有开口问过任何一个问题。
言峰绮礼拿着远坂时臣安排的工作表，向轰炎冰做最后的交代：“冬木市其实不怎么需要职业英雄，事务所更多的工作是有关于慈善事业的。你明天来教会报道吧，教会收养的孤儿们还缺一个厨师——等等，你会做饭吗？”
“会。”轰炎冰点了点头。
他倒是没对这些工作有什么意见，职业英雄的工作不只是和敌人作战，救援、安抚受害者等等都是他们该学着做的。像这类慈善事业，只要是缺人了，受到了委托的英雄事务所派人去帮忙也很正常。
“那就好。实习的两周你可以住在这里，二楼的房间可以随便挑一个居住，钟点工每周会定时来清理一次，每天早上八点会有专人来收取生活垃圾……嗯？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想和远坂先生见一面。”
“……为什么？”
轰炎冰诚恳地回答：“神父刚才说的那番话令我感触颇深，远坂先生的人生理念十分令人敬佩，我想近距离地观察一下这类人。”
言峰绮礼：“……如果有机会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
应该…
更完…
了…
小剧场我不想写了，我手酸了，你们已经是成熟的读者了，你们自己写吧。
————
1.这里对时臣的印象源自于FZ官方。
2.麻婆不听闪闪教唆去找愉悦（实际上闪闪忙着玩游戏没空教唆）所以麻婆还是个走在人生岔路口的好徒弟。
3.闪闪的表层设定是：孩子王（卫饭）、热衷于当远古宅男、喜欢打游戏、飙车（嘉年华）
实际上闪闪还是那个闪闪，我觉得不管是哪个闪，本质上都没有发生啥改变……
当然，我写出来肯定大家都失智了。
第五十五章 No.55 幼闪闪
言峰交代完工作事宜之后就打算离开。
言峰绮礼的本职是圣堂教会名下的神父，之前已经说明了他来事务所是为了帮老师的忙，在接待完轰炎冰之后，自然是要回到教会去的。
不过他在临走之前，还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轰炎冰出于礼貌问起来的时候，言峰神父又立刻收回了目光，黝黑的眸子死寂，否认道：“不，什么都没有，那我先走了。”
轰炎冰目送他离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洋房外围的大铁门又吱吱呀呀地合上了，并不是那种现代全自动关门的机械设计，更像是某种蒸汽朋克风的小型机关。
轰炎冰对未知环境的好奇心不强。
他是来这里实习的雄英学生，作为一名后辈，他需要表现出谦逊的学习状态，不应该对没接触过的陌生事物展露太大的好奇心。在有人带领的情况下参观房子还可以，但私下绝不能搞什么“房屋探险”之类的活动，那种幼稚的行为他小学都不会做，更别说是现在了。
可以说，只要不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轰炎冰也不会去探究这座房子隐藏着什么秘密。
但——
这种面临何种情况都能泰然处之的佛系心态不妨碍少年观察周边的环境。
这栋洋房真的十分古怪。
大门的机关、房子的装修风格、还有地下室那个古怪的联络工具，都带着一股架空现实的魔幻贵族风格。轰炎冰甚至不怀疑自己能在房子的某个房间找到巫师专用的坩锅，或者其他类似于魔法阵之类的东西。
——开玩笑的。
现实哪会有什么巫师啊、魔法阵啊一类的东西，那都是些童年读物里的内容罢了。
目前个性普及的范围那么广，这个奇怪的房子肯定是精通建筑的个性拥有者建造的啦。既然要装修房子，当然是要合房屋主人的口味才行。有钱人总是会有自己古怪的癖好，也许是远坂先生爱好这些复古又精巧的玩意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