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干脆一屁股坐下,满身酒气,目光放肆的盯着沈嵬邪笑着问道:“这样?什么样?纸醉金迷?夜夜笙歌?这本来就是我的生活啊……”
沈嵬见不得这样的罗浮生,挺高音量:“罗浮生!你就不能爱惜一点自己嘛?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就完了知不知道!”
罗浮生无所谓的笑笑:“不会的……这样十几年了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死不了……”
一提到‘死‘字,罗浮生瞬间感觉对面人的目光变得无比的炙热,甚至还带着怒意。罗浮生一下子觉得他的教书的又回来了。可是……罗浮生却没有再抬头,他再也承受不起哪怕多一点的拒绝了。只听他带着鼻音低声道:“你别管我了……你这样……我没法那么洒脱了,求你了……走吧……”
一向镇定,进退有度的沈嵬看着眼前沮丧的人儿完全不知所措,他想把眼前无助的人儿紧紧的抱在怀里,可仅剩的一点理智却坚定的告诉他,为了浮生的命,他必须离开他,可是……:“浮生……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越界,可……可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罗浮生:“你想多了,我只是过回以前的生活而已。之前……我试着改了,可是最后发现……还是这种生活适合我。”
掩住眼底马上就要范上来的酸涩,罗浮生说道:“你回去吧,马上天黑了,这种地方不安全,小心再遇到小毛贼。”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低笑着又补了一句:“就会吹牛,还说会打架,小毛贼都摆不平……快走吧。”
沈嵬简直快疯了:“浮生……有些事……我不能说……对不起,我真的……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罗浮生了然的道:“我知道,有些话,不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看着沈嵬还是没有动的意思:“算了,你不走,我走,沈大当家的自便吧……”
出了美高美的大门,罗浮生才恍然发现外面竟然是大雨倾盆。
‘呵……连老天都来笑我……’
“不过……也不知道教书的,带没带伞……”
胡乱的想着这些事,罗浮生迈步走了出去。已经入秋的季节,晚上的雨夹带着寒冷的秋风不一会儿就打湿了罗浮生全身。此时的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游荡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马路上。
不远处也浑身湿透的黑无常默默的看着那一步一步,对打在身上、脸上的雨滴毫无知觉的人。
“没想到最后……伤他最深的……竟然是我……”
感受着心脏位置不断传来的扭曲的痛感,“这种感觉……就是心痛吗……”
黑无常忽然笑了,“原来……鬼也是会痛的……”
正在马路边小铺子买烟的罗成觉得,现在正在大雨里慢悠悠的走的那个二百五怎么这么像自家大哥呢?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随即骂了一声:“我去!”连忙抓起雨伞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喊:“哥!哥!你怎么了?说话啊?!”
喝了那么多酒又淋着寒冷的大雨,此时的罗浮生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听到熟悉的叫声,罗浮生迟缓的偏过头去,茫然的看着有些重影的罗成,嘴里不由自主的呢喃道:“阿成……我好痛啊……”
罗成吓坏了,赶紧拽住罗浮生就要检查一番:“痛?哥你哪里痛?受伤了吗?”
被罗成轻轻一拽的罗浮生好像终于失去了支柱,整个人轰然向下倒去。
罗成扔掉雨伞,扶住脑袋马上就要磕到地面的罗浮生:“浮生哥!”看罗浮生完全没有反应,他拽起罗浮生努力把他背在背后,撒开腿就往医院跑去……
罗浮生是被自己咳醒的。
睁开酸涩的眼睛,望着外面日头已然再次西斜,罗浮生骨碌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伸手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水,罗浮生喝完一整杯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霜姐,怎么是你?我记得昨天是罗成把我……”环顾一圈也没见那小子的身影:“罗成呢?”
霜姐看着眼前苍白的过分的人,结果空杯子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说道:“兴隆馆又来闹了,侯力不管,你又病着,所以罗成去了……”
还没说完,罗浮生就急道:“罗成?开什么玩笑?!他还是个孩子!让他去送死吗!”
霜姐无奈道:“他说要向你学……”
罗浮生一口气梗在胸口,随即从床上一跃而起,没在意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抓了外套就往外走:“学个屁!正常人谁他妈要活成我这样!我去救他!”
“可是,你的病还没……”
早已飞奔出门的罗浮生已经听不见霜姐的话了。
☆、玉面阎罗
地府,白无常殿。
看着今日的工作名单,黑无常脸上划过一抹异色。
看着站在一旁的白无常,黑无常正了正表情,一脸公事公办的道:“这次东江的魂我去勾,你休息吧。”
早早看过名单的白无常不同意:“那不是你的管辖范围,用不着你去。”
黑无常甚至都没听完白无常的话,就已经抬脚往外走了:“以前都是我帮你的,习惯了。”
白无常气急败坏:“可你现在不是为了勾魂!是为了见罗浮生!你是我哥!我不可能让你走向万劫不复!”
黑无常即将出门的脚步一顿,回头淡淡道:“别管我……”
看着匆匆而去的背影,白无常咬牙:“哥……”
骑在机车上的罗浮生感觉身体有些发飘,下意识的甩了甩持续性胀痛的头,罗浮生加大了油门,直奔洪家码头。
之前去隆福戏院闹事的兴隆馆二当家胡奇正带着一众小弟和罗成分庭抗礼。
“怎么?今天你们罗二当家的没在啊?他是不是害怕了,不敢来啊?”兴隆馆众人发出一阵阵哄笑。
其实今天他们就是打听好罗浮生身体不适,才来闹事的,现在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就是要先挫了洪家的锐气。
“你TM少废话,想打就打!”
罗成站在众人身前,单手拿着砍刀指向胡奇道。
罗浮生刚到码头附近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剑拔弩张的场景。
庆幸还没有开始动手的同时,罗浮生一个急刹车,直接跨下车任由机车倒在路边,甩了甩越发昏涨的脑袋,又活动了活动四肢,最后整理了一下外套,揉了揉脸带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打着招呼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啊,三天不见就上房揭瓦了是吧,是不是皮又痒痒了?”
看到罗浮生与往日一样的晃晃荡荡的走了过来,胡奇心里一惊。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他面上神色不变的道:“你这身子……挺好啊。”
罗浮生走到了洪家众人前,朝罗成递了个眼色,后者退到一旁,随即罗浮生才嗤笑一声的道:“用不着你操心,爷身体好着呢。”
神色一沉:“倒是你们,趁爷不在,就到我洪家地盘上来闹事,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胡奇忍了忍冲上来的怒气:“我告诉你,用不了多久,我们兴隆馆就会踩在你们洪家的头上,我胡奇,也会踩在你罗浮生的头上!”
罗浮生听着胡奇不自量力的话,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一扬手嘴里喊道:“兄弟们!”
找到了主心骨,瞬间气势大涨的洪家众人整齐划一的接了一句:“呸!”随后便是一阵更加大声的哄堂大笑。
胡奇见此情景知道今日所图之事可能要麻烦一些,可好不容易全副武装,总不能空手而归。想起了最近外面传的纷纷乱乱的传言,胡奇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行了行了,都别笑了。我可是听说那沈家大当家沈巍现在可是和他们二当家同进同出,关系好的不得了呢。”又提高了声音,胡奇大声嘲笑着道:“兄弟们,罗浮生,洪二当家,够大了吧,还不是让人家耍着玩呢。哈哈哈哈……”
罗浮生笑容不减的听着胡奇的话,就在胡奇仰天大笑的时候,罗浮生忽然转身,动作极快的伸手抽过后排小弟插在腰间的刀。雪亮的砍刀被张扬的架在肩膀上,回过身的罗浮生一脚直直的蹬在胡奇的肚子上。
也不知道罗浮生是不是故意的,这一脚和之前他在隆福戏院踹胡奇的那一脚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道都惊人的相似。
被用同样方法踹飞第二次,此时依旧半跪在地上的胡奇脸上终于挂不住了,磨着牙看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的神采飞扬的少年,一挥手朝身后的小弟恶狠狠的命令道:“给我上!”
罗浮生带着小弟就冲了上去,胡奇却反而在小弟的包围下慢慢退到了战场后部,就这样两边混战在了一起。
左手砍刀挥出,扫退左侧围拢过来的一干人等,罗浮生右腿扬起又踹飞了一个想要伺机下黑手的人。这么多天了,仿佛只有这一刻他的脑中没有想着那个人影,血腥以及暴力就仿佛专属于罗浮生的鸦片一样,把他从那无休无止的痛苦中麻醉着……
看着愈战愈勇,挥刀伤了不计其数的人的罗浮生那完全不要命的打法,胡奇眼睛一眯,佯做慌张的往后巷跑去。
又解决掉眼前几个杂碎,看着胡奇匆忙逃窜的背影,罗浮生嘴角里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握紧被用布条缠在手上的刀,单枪匹马就追了过去。
巷子里。
罗浮生看到站在巷子尽头,一动不动,满脸都是得意的胡奇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可是此时的他完全没有退回去的打算,倒不是具有古代侠客那种“虽千人,吾往矣”的豪情,而是他觉得无所谓。打赢了无所谓,输了也无所谓,活着无所谓,死在这好像也无所谓……
胡奇看着拖着刀走到巷子中间的罗浮生,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大喊一声:“罗浮生,这是你自投罗网,怪不得我了!”随着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在四面八方的黑暗角落里的兴隆帮小弟们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看着窄小的巷子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的架势,罗浮生持刀的手往肩上一搭,大声吼道:“来啊!”
冲上来的小弟冷不丁的被罗浮生吓了一跳,不自觉的脚下一顿。
毕竟,在没有遇到沈嵬这个变数前,罗浮生的人生可以说是非常的规律:白天运货、看场子、打架,晚上坐镇美高美拉帮结伙、看场子、打架。
虽然明面上是洪家大当家认的义子,可这头衔却更给了他的敌人一个“既然下手,就一定要弄死”的意思。这么多年,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如果不是靠着一场场的胜仗和对待敌人的狠厉手段,恐怕早就化作西郊外的一捧尘土了。
时间久了,就连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干净的过分的少年当之无愧“玉面阎罗”这个称号……
看着被他一吼喝退的众人,罗浮生仰天长笑,随即冲向胡奇的方向,一把砍翻一个还楞神的小弟,玉面阎罗架势全开:“哈哈哈,胡奇,你今天要是能杀了我,我罗浮生谢谢你!”
胡奇都傻眼了,一方面震惊于罗浮生的剽悍,另一方面也暗恨自己的小弟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怂……又往后退了几步才怒吼道:“都愣着干嘛?上啊!”
才反应过来的小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确定了一下确实是自己这方占据足够的优势后,才鼓起勇气吼叫着纷纷向罗浮生围了过去。
此时的罗浮生状况不是很好。前后左右都是对方的人,砍翻了一个后面的人马上就补了上来。若非是这狭窄的巷子,罗浮生就算是千手观音也早就被一拥而上的人砍死了。还在低烧的罗浮生觉得自己的力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头越来越沉重,握着刀的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难道……今天我罗浮生就要殒命于此了嘛……呵呵,沈巍,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此处,沈嵬那双蕴含着无限关切的黑白分明的大眼忽然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罗浮生眼前,罗浮生蓦的一震,随即精神重新振作,千钧一发的躲开了迎面而来的雪亮刀刃,再度陷入了苦战……
同时。
早就站在巷子一侧矮房顶上的一身黑衣的沈嵬看着巷子中央不断拼杀的人影,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看到罗浮生逐渐的体力不支以及那奔着面门落下的刀,我们这个地府优秀员工黑无常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些人……浮生小心!”
在罗浮生又一次差点被偷袭的一刀砍中后背,黑无常早已凝聚周身的魂力瞬间炸裂,一半飞向罗浮生,另一半飞向他四周的人。
“你们休想伤他!”
普通人根本看不到暗黑色的魂力和那紧咬着牙握着双拳的黑无常,只感觉身体忽然不能动了,力气也完全消失了。只能睁着一双双绝望的大眼看着罗浮生充满力量的一刀横着劈过,接着就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撞倒了很多兄弟后又狠狠撞在墙上才回过神来得哀嚎不止……
反观罗浮生,浑身不适一扫而空,有些诧异的望了望手中的刀,罗浮生没有空去思考为什么自己的力气忽然变大了这么多,就继续收割着后排还有些发懵的人。
一炷香过去了,狭窄的巷子的地面上躺满了不停翻滚惨叫和一些明显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人。
罗浮生一个人站在正中,看着胡奇翻墙而跑的方向,宛若一尊鲜血雕成的凶神。
妖艳的血液浸湿了罗浮生浑身上下,有的还顺着头发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
大战一场,那股冲动终于过后几乎脱力的罗浮生一只手拄着刀,另一只手颤抖着划过鼻子下方,蹭掉了一抹血液。此时的他全身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忽然想到那天,沈嵬眉眼含笑温柔的对他说:“浮生,我会记得你,我会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