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盆豆子果然已经收拾好了。三位仙女同方锐告别,接着就飞走了。方锐便靠在煤堆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后妈与两位姐姐回来时,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我就说不可能嘛,你看他这不还躺这儿呢!”方锐的二姐姐尖声说道,好像故意想把方锐吵醒。
“真是奇了怪了……”方锐的大姐姐嘀咕了一句。
第二天晚上,鸽子们又来了,这一次她们还额外给了方锐一粒药:“吃了这药就不会肚子疼了,放心大胆地吃吧!”
于是方锐再次坐上了铁锅变成的马车,朝王宫驶去。这一次他学乖了,偷偷捡好一大盘吃的,然后躲到了殿外的角落里——与其说是角落,还不如说是草丛旁边。
很快一盘子就吃完了。方锐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端起盘子踏上长廊,准备再去捞第二盘,却突然被人拽到了阴影里,险些就摔了手里的盘子和叉子。
“你……”方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那人捂住了嘴:“嘘——”
这时,两个卫兵从旁边走了过去,一边还在焦急地四处瞅着。
“王子殿下呢?”
“该到跳舞的环节了!怎么偏偏……”
“昨晚就被他逃了过去,今天可不能再让他走了!”
“殿下以前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吗?为什么……”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方锐这才重获自由,正长舒一口气准备和面前的林敬言道别,就再度被他逼到了墙上——林敬言的双手撑在方锐的耳畔,左腿则很侵略性地抵在了方锐的腿间,可他脸上依然神色如常,就好像只是在礼貌地递给方锐一杯茶一样。
“你要干嘛?”方锐不顾形象地“哧溜”一下,竟是从林敬言的腋下钻了出来,手里的盘子被他当做趁手的武器一般朝林敬言挥舞着。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林敬言转过身,没有再逼近。
“拜托!大兄弟!我在蹭吃蹭喝当然要低调啦!低调懂不懂啊!”方锐翻了个白眼,转身想溜,却被林敬言一个箭步冲过来拽住了手腕:“陪我跳支舞,就不是蹭吃蹭喝了。”
“我不会。”方锐没好气地说,“我走了不吃了,还不行吗?”
林敬言不肯松手:“可你之前吃了。”
方锐有点气结:“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啊!”
“只要你陪我跳一支舞,明天晚上你做什么我都不干涉你。”林敬言直直地望着方锐的眼睛,诚恳地说。
方锐拽了两下拽不出来手,只好叹了口气,答应了他:“说好我只陪你跳一支舞的啊,其他我可不管。”明天晚上一定要多吃一点!自己也未免力气太小了点吧!
林敬言微微笑起来,竟是打横就以公主抱的方式把方锐抱了起来,走进了大殿里,顿时引起了一片骚动。他不顾方锐的挣扎,一直到大殿中央才把方锐放下来,夺过他手里的盘子和叉子,手里轻轻一抛,就稳稳地落到了远处的桌上。
“今天,我将邀请这位小姐同我一起跳舞。”林敬言转过来面对着方锐,非常绅士地弯腰伸出了手。方锐撇了撇嘴,很随意地就伸手拉住了他,接着就被带着转了个圈——方锐顿时有点手忙脚乱,还踩了林敬言几脚,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总之林敬言都面不改色地继续用华丽精湛的舞姿去挽救方锐简直不能看的凌乱步伐。
方锐觉得自己仿佛一片大海上的小舟,被林敬言的快速动作带得毫无反抗之力,这才不得不再次承认自己的体质实在是差得要命。
一曲终了,殿内响起了热烈却不太整齐的掌声。人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林敬言却抓住方锐的手冲众人一鞠躬:“让大家见笑了,我对这位小姐——”林敬言弯腰的时候胳膊碰到了身边人的臂上,轻柔的触感顿时就让他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扭头一看,方锐早就跑掉了,被他牵着的是另一位陌生的姑娘,正满脸羞涩地等待他说完。林敬言面色一僵,松开那位姑娘就跑出了殿外,却只看到了远去的马车。
“如果明天还不能成功的话,那喻文州可就得全额退款了啊。”林敬言喃喃道。正是喻文州占卜出来,他在今年会遇到命中注定的人,遇不到就全额退款。虽然喻文州没说那个人是谁,可林敬言却下意识地觉得,就是那个自称是“灰姑娘”的人。
明天晚上,他还会来吗?
拼命赶回家的方锐终于又躺到了他熟悉的煤堆上,仿佛上一刻还近在眼前的美味佳肴与流光溢彩,都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梦。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留恋呢?明明就该是生活在泥尘里的庶民啊……”方锐抬起手,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窗户那儿漏进来一点月光,照在他沾满灰尘的手上。方锐下意识地握了握,似乎被林敬言牵着手时的触感又依稀可感,温柔却又寒凉,仿佛是轻轻拉住却实际上是紧紧相扣。
方锐睡着了。
他梦见了母亲,梦到那时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一起上街,梦到父亲把他放在肩头,一边替母亲把长发挽到耳后。他还梦到母亲带他来到了河边那棵树下,指给他看天上的明月,告诉他无论生活有多艰难,总会有那么一个愿意心疼他的人,即便是相隔万里,也终究会赶来。
“不,我一个人足矣。我能活下去,无论多么艰难。”方锐握紧双拳,咬着牙说。
母亲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接着就走远了,消失在月光下。
方锐终于醒了,他是被父亲喊起来的。他瞧见父亲搂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招呼他赶快做夜宵,只得爬起来开始生火。又过了一会儿,后妈和两个姐姐也回来了。看到父亲正和另一个女子同桌吃饭,后妈冲上来就掀了桌子。后面的场面很混乱,方锐没有再看,默默回到厨房关上了门,躺在煤堆上睡着了。
可惜他再度醒来时,却是被两个姐姐绑在了椅子上。
“快说!那个女人是谁?”
“不说的话今天就打死你!”
两个姐姐一人拿着鞭子一人拿着辣椒水,方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昨天也是第一次见啊。”
两个姐姐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大姐姐却突然露出了惨厉的笑容,走过来用力捏起了方锐的下巴:“还有一个问题,你昨晚去了王宫?”
方锐不禁瞳孔一缩,大姐姐顿时心下有了计较:“你是不是偷了我们的钱?你那些衣服哪里来的?你就这么想攀上王子?”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在这里捡豆子,哪里都没去!”方锐还想挣扎。
“不说是吧,那就把你扔到柴房里关个三天。谅你这种货色也不怕饿。”说着,两人就把方锐挪了出去,丢进了柴房,临走之前还毒打了他一顿。
方锐奄奄一息地趴在柴垛上,胳膊上还捆着绳子,想要自己揉一揉伤口都不能。
夜幕降临了。饿了一整天的方锐已经不知道晕过去几回了。三只鸽子从栅栏窗飞了进来,吃惊地给方锐松了绑,替他恢复了伤口。
“可怜的孩子,今晚你还去吗?”
“去,一定要去!”方锐突然就有了想狠狠打脸的念头,想要告诉两个姐姐她们才是被嫌弃的那一个,“请帮我打扮得再隆重一些!”
于是方锐穿得无比华丽精致,甚至仙女们又捉来四只蚂蚁变成了侍女,替方锐挽着裙角。
王宫到了,方锐头一次没有偷偷摸摸地混进去,而是光明正大耀武扬威地从正面的台阶上一步一步登上了大殿。他已经想好了,今晚回去就逃走,哪怕在外面饿死冻死都不要再回那个家了。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其他人纷纷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着无声地惊叹,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
“你来了。”林敬言有些惊喜地走出来,甚至迫不及待地走下台阶来搀扶他。方锐努力摆出一副得体的微笑,将手矜持地放到了林敬言的手中——林敬言却突然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嗯?没有啊?”方锐矢口否认,虽然他很惊讶林敬言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一定是被还不成熟的妖兽帮助了,可它们对你施的魔法只在表面,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不抓紧时间上药会留下后遗症的。”林敬言不由分说地抱起了方锐,不顾那四个提着裙角的侍女,粗暴地手下一撕,就把长裙撕成了短裙。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皮糙肉厚不碍事!你还是赶快举行你的舞会吧!”方锐挣扎着,却毫无作用。
“你这叫皮糙肉厚?”林敬言停下脚步,幽深的眸子盯着方锐,文质彬彬的书生气突然转变成了带着寒意的杀气,方锐禁不住一个哆嗦:“这不是怕碍着你事儿么……”
“告诉我,你的名字。”林敬言叹了口气,收回了周身的气势。
“方……方锐。”方锐别过头去,有点不好意思看他。
林敬言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朝后面呆愣着的人们朗声说道:“这一位就是我选定的爱人,请大家自行享受舞会吧,我先失陪了。”
“等等!”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原来是方锐的两个姐姐和后妈,“他可不是女的!”
顿时全场哗然。可林敬言却面色毫无波动地说:“我也没说我喜欢的是女的啊。”说罢,他就抱着方锐扬长而去,一直到了一所偏殿才把方锐放下,接着就从身上掏出了一堆绷带和药水,呲啦啦地撕掉了方锐的衣服。
“喂!你叫我出去穿什么啊!”方锐不满地嘟囔着。
“你放心,有我。”林敬言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替方锐清理着伤口。明明那些伤口方锐自己都看不到,林敬言却把握得很准。
方锐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了口:“你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哪句?”
“所有。”
“这一位就是我选定的爱人?我也没说我喜欢的是女的?你放心,有我?”林敬言这才转过脸,神情从容地看着方锐。
方锐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都是真的。”林敬言轻轻笑了起来,拿来一套少年人该有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帮助方锐穿上了,这才后退一步,满意地说:“这才应该是你该有的样子嘛。”打量了一下,林敬言又皱起了眉,“还是太瘦了啊。”
方锐抬起头望着林敬言,突然就有点控制不住地落下了眼泪。
“别哭别哭,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林敬言急忙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方锐,“虽然以这样的方式把你占有不太合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方锐低声说。
“那就来魔王的城堡吧。”林敬言刚说完,就听到外边传来了一阵骚动。
“王子殿下怎么会在地窖里?”
“那这几天出现的是冒牌货?”
外边过去的声音吵吵嚷嚷。方锐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林敬言的后背:“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刚才不是说了么?魔王啊。”说着林敬言的背后就展开了一对漆黑的骨翼,威风凛凛,煞气逼人。
方锐有点愣神:“欸?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举办舞会,非要来这里冒名顶替呢?”
“当然是因为命中注定,”林敬言抱起方锐,打碎了窗户,朝月亮的方向飞去了,“我的‘灰姑娘’在这里。”
“我记得你今晚应该还欠我一顿大餐的。”方锐有点羞恼地想转移话题。
林敬言故意在空中打了个旋,吓得方锐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这才悠悠然地说:
“欠你一辈子也没关系。”
灰姑娘方锐从此成了魔王麾下的一员大将,啊不,是压寨夫人,总之他渐渐出落成一个武功高强的家伙,甚至最后还加入了骑士团呢——忘了说,自从他和林敬言在一起了以后,一个星期就胖了二十斤。
☆、美人鱼与神灯
在大海里生活着一群美人鱼。他们的歌声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武器。每条人鱼唱歌的时候,海浪卷起的泡沫都会变成他们最喜爱的东西,可以用来打击敌人。
而那条名叫包荣兴的美人鱼,能召唤出来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包子——三鲜的、韭菜的、豆腐的、姜葱的、鲜肉的……因此他的外号就叫“包子”。
包子非常喜欢唱歌,虽然不跑调,可你总能感到他的歌声不同寻常——形容起来,大概就像是你用豆腐雕了一块玉佩,或者是把雪花当做盐,总之有种很特殊又微妙的风格。
其实包子的嗓音还挺好听的,就像把阳光收集起来做成的汽水,有一打开瓶盖就咕嘟咕嘟冒泡的那种感觉,很能把活力感染给别人——只可惜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会默默地堵上耳朵,任由他自娱自乐。
包子也不在意。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唱歌,导致远道而来的游客们都惊疑地绕着他围观。
这一天,他依然浮出了水面,想找个礁石坐下来,却发现海面上刮起了风暴,卷起了大潮,恐怕是暴风雨即将来临。游客们四散奔逃,包子也折身返回,正打算潜到水底歇一会儿,就发现一个小男孩被劈头盖脸的大浪给卷到了海里,急忙甩了甩尾巴,追了过去。
那孩子呛了水,直往海面以下沉去。包子赶快一个猛子也扎进了水里,尾巴狠狠地拍起了水花,终于赶在那孩子落到深水里之前拽住了他的脚腕。恰在这时,海底的淤泥里有什么东西微微闪了一下光,落到了包子的眼里。但他没顾得上那么多,匆匆忙忙就把小男孩托到了水面上,用力地推上了岸,交给了他焦急的父母。
趁着他们给小男孩做抢救的功夫,包子转身又潜了下去,这才循着刚才看到的光点找到了那个可疑物——原来淤泥里埋着一只长嘴茶壶一样的东西,表面金色,壶身还有镂空,但似乎水流进不去。包子很好奇地揪着壶柄把它拽出来,在水里洗掉了淤泥,这才发现壶身镂空的部分可以看到里面跃动着的亮蓝色火焰,在光线不太明亮的水底也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