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冷笑道:“素日里看你乖觉,不想原是瞧不上我们这边伺候的人!”
紫娟这才注意到适才所说之语容易惹得别人猜疑,连忙道:“我哪里是存了这个心思,不过是随口胡说罢了,求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
晴雯素日瞧不上那些个狐媚宝玉的丫鬟,虽说紫娟也存了那样的心思,可行的正坐得端,倒和她是一个性子,因而对她也与他人不同些。这会子倒也不是生气,只是适才紫娟之语若是叫别人听去,传给什么人知道了,那还了得?
晴雯将书签放到书里,然后便合起来也放到适才收拾的书里,道:“我也知道你原先是伺候林姑娘的,只是现如今林姑娘已然定了人家,断不会与宝二爷有什么牵连,你要是不想落人口舌,便警醒着些!”
紫娟感激道:“多谢姐姐提点,日后定不会如此满口胡言了。只是当年众人都以为老太太将这两个冤家定了下来,可谁承想,如今是这么一个局面。”
晴雯叹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当年林大爷入京后便对宝玉淡淡的,怕是林大爷瞧不上宝玉,也未可知。”
紫娟顺着晴雯的话往下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恐怕林大爷还瞧不上咱们荣国府呢!”
晴雯皱眉道:“咱们家可是皇亲国戚,林家位高权重,这么瞧着难道不般配吗?”
紫娟今日也是为了能够和晴雯交心,走出去看了看屋外无人,便道:“这荣国府将来都是琏二爷的,咱们宝二爷至今没有功名,又厌恶经济仕途,人家林家可是书香世家,哪里瞧得上?”
晴雯略想想也就知道了,觉着两人所说之语太过出头,便笑道:“好了好了,左右这事不归我们管!快别说了!”
紫娟自然点头称是,却听袭人突然大喊一声:“二爷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进去?”
两人慌忙对视一眼,急忙出了门,只见宝玉呆愣的站在原地,两人急忙问道:“宝玉这是怎么了?快进屋暖和些!”
袭人急忙道:“方才史大姑娘留我做些杂事,就让小丫鬟送了宝玉回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一听,心中一跳,便猜想宝玉是听到两人谈话了,不由得变了脸色,强撑着说道:“咱们还是先让宝玉进屋,别冻坏了身子要紧。”
宝玉恍惚间听到她俩说话,便抓着晴雯的手,道:“好姐姐,你们适才说的可都是真的?林妹妹已然定了人家?”
袭人这才知道她俩做了什么,有心闹大,便不急着带宝玉进去,而是大声道:“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今日怎么犯了糊涂,这下可怎么办是好,老太太,太太那里回还是不回,你们到说说怎么办是好?”
那些伺候宝玉的丫鬟本在自己屋内,这下听着外面的动静只以为宝玉回来了,便都出了门,又听见宝玉问她们俩的话语,便知有一场好戏可看,也不上前找不自在。
晴雯见袭人似是要将事情闹大,冷笑一声,道:“袭人姐姐素日是咱们屋里第一得意人儿,怎么今日没了法子不说?还让二爷在外头站着?”
袭人余光瞧见丫头婆子们都出来了,心里便知事情成了一半,也就松了口,连忙带着宝玉进了屋子,宝玉却一直拉着晴雯的手不放,进屋后也一直问着:“林妹妹可是许了人家?确不是我吗?”
晴雯觉得老太太小题大做,现下瞧了宝玉这样还以为他犯了呆症,随口道:“自然已经许了别人家,不然怎会来去匆匆,又不和我们这边来往?”
宝玉一听便呆呆傻傻的,满口叫着林妹妹,说着什么木石前盟,晴雯这才有些慌张,连忙安慰宝玉,说是还有其他姊妹们陪他一同玩耍,不必太过牵挂林姑娘。可宝玉就是呆傻着,压根不搭理晴雯所说的,袭人在一旁着急,却也暗喜着。紫娟想着适才是她与晴雯说话被宝玉听着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怕也会牵连到自己,遂回屋拿来了一条陈年帕子。袭人拦住了紫娟,道:“你这是做什么,赶紧去通知太太才是要紧的!”
紫娟皱眉道:“我瞧着二爷像是又犯了呆症,这帕子是当年林姑娘的旧物,想来能治他也说不定。”
袭人没想到紫娟还留了这一手,阻拦无法,便让她尽管去试试,自己却是出门去给王夫人禀报。
晴雯虽在宝玉跟前照料,但眼睛还是观察着这边的事态发展,紫娟将帕子拿来,道:“二爷瞧瞧这是什么!”
原来黛玉玩闹时将自己的诗提在了上面,然后随手放在一边,这紫娟原是黛玉身边的第一人,所以就将东西收在了自己那。后来黛玉也就忘了这件事,黛玉都不记得的事情,如意等人又怎会知晓?再说日子久了连紫娟也都忘了这件事,只是后来被黛玉还给贾家,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东西,因为当时如意她们并没有动手帮忙,而是站在紫娟后面看着她收拾自己的行李,紫娟瞧见了那条帕子,却没想还给黛玉,而是悄悄放在了衣服的最下层。如意等人也没看见,便让她这么带出去了,此刻就被她拿出来哄宝玉高兴。
晴雯看着紫娟拿出黛玉亲笔提诗的帕子,觉着不对,可此刻又没有别的办法,便只能由着她去,只是心中想着等回头宝玉好了,睡着了,便将这帕子拿起来毁掉。
宝玉看见黛玉的字,便清醒了些,紫娟笑着说道:“适才晴雯姐姐说的都是哄你玩儿的,可别当真啊?你瞧,这是林姑娘托我送给你东西!”
宝玉拿过帕子,激动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刚刚晴雯都是哄我的吗?”
晴雯听着紫娟这么说,皱眉道:“二爷还是清醒些好!林姑娘已然定了人家……”还不等晴雯说完,便被紫娟堵住了话语,道:“晴雯的意思是,林姑娘定了……”眼神示意宝玉,宝玉便误认为是自己,又高兴了起来。
晴雯深知不妥,可适才袭人又出去找二太太,但,宝玉激动的问晴雯道:“晴雯,紫娟说的可是真的?”
晴雯皱眉,想着事情总会被宝玉知道,也不能为了宝玉就污了林姑娘的名誉,人家都已经定了人,自家这个宝二爷嘴有多不牢固她们都是知道的,要是这么传出去,林姑娘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晴雯这么想着,便上前将宝玉手中的帕子拿起来收到了怀里,道:“二爷振作些吧!紫娟那都是哄着你玩儿的,数日前林姑娘便得了皇上的赐婚,定了吏部侍郎何大人家的二公子!”
宝玉原先略好些,此刻又发了狂,只道:“你胡说!你胡说!林妹妹就是定了我,就是定了我!”说话间还狠狠地拉住了晴雯,似有癫症。
晴雯见宝玉越发严重,也是慌了神,原先只以为他又犯了呆症,过会儿就好,谁承想真着了魔一般,紫娟连忙上前拉住宝玉,可她怎拉得住人?不由大声喊道:“先前看戏的人呢!要是宝二爷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们要怎么着!”
秋纹麝月几人也是打小伺候宝玉的,自然知道他的呆症,原想着不打紧,有那两人在里头伺候也就尽够了,可听见里头又是喊又是叫的,便急忙进去了。这一看还了得?宝玉头发衣服都乱了,晴雯也是狼狈的很,头上的珠钗抖掉在了地上,神情恍惚,就连在一旁拉扯宝玉的紫娟也是衣衫不整。众人这才明白事态紧急,急忙上前去拉住宝玉。
好不容易将宝玉拉住了,又叫他挣脱开了,这么反反复复的,大家也都没了力气,这宝玉一旦挣脱开便抓着晴雯不放,也不会牵扯到她们,而且她们也着实累着了,便有些撒开手,左右不是她们遭罪。
王夫人走至院外便听到里头又是尖叫又是哭声的,便知不好,连忙走快了几步,进了屋子便瞧见宝玉发狂的模样,连忙喊道:“我的心肝啊!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说话间便扑到宝玉跟前,拉住发了狂的宝玉。
周瑞家的见这种情景自然要去禀报老太太,叫老太太出面去大房那边拿帖子,不然就凭他们二房在外面的脸面,哪里请的来好太医?
老太太听了宝玉发狂的消息也是慌了神,赶忙叫人去请素日给她瞧病的老太医,自己也是急匆匆的赶到怡红院去。
晴雯虽钗横鬓乱,双眼红肿,但也只是稍微拢了拢衣服,并未去换洗梳妆,偏生这样还是不得王夫人欢心,袭人先前便说了是她们两人在宝玉面前提起黛玉婚配的事情,才惹得今日场景,王氏心中虽恨黛玉却更不喜素日陪在宝玉身旁的两个小狐媚子!此刻见了晴雯虽神色不宁,却还透着一股子风情万种,便越发觉着她和黛玉一样是个狐媚子,迷惑的宝玉上科不能高中!也不听她两人解释,直接让人把她们带出府去!
紫娟本就不是家生子,这一朝被人赶出来哪还有地方可去?晴雯却还有哥哥嫂子那可以留宿,只是晴雯不喜紫娟之前的做法,再者说紫娟身上还带着些钱,要是找不到地方住,大可去客栈投宿。因此也不愿收留她,再者她与紫娟不同,等太太气消了,宝玉好了,说不准她还是要回去伺候的,至于紫娟,谁还记得她呢?
晴雯回了她哥哥嫂子那果真受了些冷嘲热讽,不过还留有她的一席之地,不用像紫娟流落在外。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晴雯便将之前收在怀里的帕子拿了出来,小心的点着了,瞧着那帕子烧为灰烬还不够,甚至将那些灰烬撒到窗外随风而逝后,这才安心睡下了。
☆、定亲ing
贾家那边忙的鸡飞狗跳,林家也是暗流涌动,林琅回家后便被他爹叫到书房里了。
林如海喝了一口热茶,道:“你把桌上放的册子拿去看看,挑挑自己喜欢哪家姑娘?”眼神示意林琅打开桌前的书籍。林琅微微皱眉,但还是伸手拿走了书,林如海虽有些急着替林琅娶亲,但也不是随便敷衍了事的,先是背地里请了媒婆打听了各家姑娘不说,自己还去和皇上低了生平第一次的头,让他查查各家大臣里的姑娘隐藏深处的心性,以防媒婆未能问清楚,被欺骗了还不自知。
既是林琅要娶亲,皇上自然放在心上,因此没几日便有了这本册子,不过如今徒毅也要选妃,这两件事到有些冲着了,有些人家满腔心思冲着慎亲王去的,未必会选林家,所以圣上提议林琅也去看看徒毅的选妃大典,要是喜欢便直接赐婚给他。林琅如今的风头已经够多了,实在不必去趟这趟浑水,因此林如海拒绝了皇上的建议。皇上热脸贴了林如海的冷屁股自然不高兴,心里头暗戳戳地想等到徒毅选妃时再把林琅叫上!
林琅翻开册子,翻了一页又一页,温柔贤淑?不要!可爱活泼?将来是要做林家当家女主人,哪能这样?不要不要!持家有方?这个勉强可以吧。体贴入微?的确有!朱唇粉面?好像算不上,不要!
林如海瞧林琅一目十行,皱眉道:“怎么?这些姑娘你都不喜欢?”
林琅放下册子,按下心中的念头,笑嘻嘻道:“并不是,只是儿子挑花了眼,瞧不出哪个好!”
林如海冷哼一声,道:“那就带回去,自己慢慢挑!”
林琅也只是笑着将册子收起来了,林如海淡淡道:“你这次和慎亲王出去办差可遇到了什么难事?”
林琅细想了想,道:“并无什么太难的,只是在江南集结军资时,顺手料理了苏达尔一众官员。”
林如海点点头,道:“那在海上的时候呢?听闻只有你们两人在海上,而且还住在一间房里。”
林琅眼睛微暗,却还是笑颜如花道:“是有这事,不过是为了骗过海盗。”
林如海挑眉问道:“可成功欺瞒过关?”
林琅尴尬道:“并无,许是海盗太过狡猾吧!”
林如海叹气道:“再依着你这样不肯动脑子的性子,早晚要出事!”
林琅也没有留意他爹话中有话,满不在乎道:“这不是还有爹嘛,天塌下来由您顶着,这可是您教我的!”
林如海摇摇头,道:“真希望我当年没说这话,倒不会把你养成如今这样懒怠的性子!”
林琅耸了耸肩,道:“爹,你教我的,中什么因,结什么果,自己造的孽,自己偿。”
林如海此时无比希望回到过去,然后狠狠地给当年的自己抽几耳光!让你心软疼这混蛋!现在被他噎的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了,高兴了吧?
不过林如海就算反驳不了林琅这混小子,却还是可以用父亲的身份压制林琅,果然只要林如海面色稍稍严肃,林琅便立刻收敛了些,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林如海是说不得打不得他,见不到担心他的安危,见了又心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林琅。要是天天和颜悦色,那他不得憋死,可就算他不是这样,林琅照样还是不怕他,唉~难怪老人常说,做人家父亲难!
林琅用讨好的眼神看着林如海,硬生生把他爹看烦了,林如海只得没好气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了就滚,看见你就心烦!”
林琅自然是起身,道:“那儿子就先走了。”
林如海见林琅走了,面色沉重,眉头久久不得舒缓,林琅回到自己院子也是如此表情,烦躁的将册子丢在桌子上,整个人软趴趴的躺在贵妃椅上,眼皮子搭拉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椅子。
合乐见林琅回来后直奔书房,便自己端了热茶进屋,见林琅那副模样,便更留神脚下,生怕吵着林琅。
林琅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便微微坐起,道:“合乐,你过来替我捏捏肩。”
合乐自是应了的,将托盘放在书桌上,轻声过去了,林琅长叹一口气,道:“合乐可要觅一个如意郎君?”
合乐双眼微睁,急忙道:“大爷这是说得什么话?几位姐姐都先后离去,房内如今‘合’字辈的只剩下我一人,那些小丫头们都还不得用,奴婢怎能再离开大爷!可是大爷烦了奴婢?非要赶奴婢出去不可?若是这样奴婢也不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