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也总算只剩他们两个人。
穆语有些不知所措的端着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宋成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直皱着的眉头最终舒展开来。
他让开身子:“别站着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穆语低低嗯了一声,拿着红豆汤走进房间里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入宋成翊的房间。
房间里除了床铺略乱外都很整齐,还飘着宋成翊从京城带来的独有的香薰气味。
穆语有些无所是从,宋成翊却是很自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站着不累我看着累。坐下。”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像是没看到穆语端着的那碗红豆汤般自然的道,“要喝茶自己倒。”
穆语即使坐下来还是因为之后要做的事身子有些颤抖。
“什么事快说。”宋成翊边喝口茶边看着她道,“我可没时间陪你一直耗下去。”
穆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一直端在手中的碗往宋成翊面前送去:“我、我做了红豆汤,你若是觉得口渴,可以……喝些。”
一句话被她揉碎又磕磕绊绊的讲完,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来。
宋成翊却好似听不出来,他只问:“你做的?”
这句话他昨天也问过长孙红,现在对着穆语,话语却软下了不止一点,他又问她:“你真想让我喝吗。”
这句话出来,穆语刷的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也正看着她,又或者说,他就是在等她看他。
四目相对,穆语看出了他眼中的认真。
她只觉得宋成翊的眼睛是令人惊讶的好看,特别是被他这样看着的时候。看得久了,很容易便会沉浸当中,沉进去……再也不愿醒来。
然而她却又不得不醒来。
“你想让我喝吗。”没得到答案的宋成翊又再问了一遍。
穆语另一只垂在下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然后,她在宋成翊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是吗。”得到回答的宋成翊忽就轻笑了一声,似解脱,又似自嘲。
他依旧盯着穆语的眼睛看,手却已经去接那碗红豆汤。
穆语拿着碗的手僵硬了下,似乎是想留住不让他拿去。宋成翊却是用了些力,直接将红豆汤拿了过去。
这个过程中两人一直就这么对视着,甚至连眼都没眨几下。
穆语就这么看着他将红豆汤递到嘴边,然后毫无停顿的,慢慢将一整碗汤都喝了下去。
除了几颗红豆外,一点都没剩下。
不知怎的,她鼻头一酸,眼眶突然就湿润起来,且是止也止不住的愈发严重。
穆语刷的站起来,转身就走。
“我先告退了。”
言语间已带了哭腔。
门被重重打开又重重关上,穆语跑远。房内已只剩宋成翊一人。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那口碗叹了口气。
虽然说过罂粟他碰都不想碰这种话,但那也是在不会影响这次任务的前提下。
他是必须赌上性命来完成这个任务的。任何事都要以任务为重。
宋成翊右手抬起,慢慢放在心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应该……不会有事。”
第46章 身中毒瘾
那天, 穆语靠在院外的墙上,死捂着嘴想堵住呜咽,眼泪却止不住的越流越多。
宋成翊也许是用的量还不多,或者因为他从小也算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还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感觉。
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无论是他还是穆语。
之后每天,穆语都会从石观音那里端来一杯汤, 宋成翊也是来者不拒,全都挡着他的她面乖乖喝掉。
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发展,任务好似变成一场博弈。
在他身体坚持不住之前, 如果穆语能及时醒悟,直面自己的感情与思想不再听石观音的话,宋成翊就能完成任务保住性命,也能趁着毒瘾不大快速戒掉。
反之, 他不但完不成任务要面临死亡,可能还要变成一个瘾君子后死的毫无尊严。
宋成翊的命运似乎完全交到了穆语手中, 但即便如此,他也坚信自己从一开始埋下的伏笔并不会白费。穆语明显是已经比一开始要改变了许多的。这也是他最开始选择喝下那碗汤的重要依仗。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即使宋成翊对穆语有信心,也慢慢有些慌了。他发现自己竟越期待穆语端汤来的时间, 哪怕再怎么警告自己默念那是毒品是罂粟,都抵不过内心对那东西的渴望。
甚至连他的身体,也因为罂粟的原因,开始渐渐消瘦下去。宋成翊明知道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摆脱这一漩涡。
他早该知道,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那碗汤喝下去,他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宋成翊原本是准备等着穆语心中的天平慢慢往自己这边偏后,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忤逆石观音的。所以他一直以来直接甚至更夸张的将自己的变化表露在穆语面前。
穆语每次见到他后的态度也很明确告诉他:她对此并不是无动于衷,并且内心也是十分痛苦的挣扎、几近想要反抗的。
但宋成翊的身子却有些等不起了。
他没想到,一开始自己担心的什么无花、楚留香都没出现。却会因为石观音的罂粟、因为毒品,完全打乱这次任务的节奏。
才几天时间,宋成翊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食欲也下降的厉害,甚至已经会有幻觉出现。
而穆语依旧每天会给他送来一碗放了料的汤,只是她似乎一直看着宋成翊的一系列变化,也因为忧心他,几天下来面色愈发灰暗,人也瘦了不少。
宋成翊与穆语的互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他的情绪逐渐变得不稳定,并开始渴望那该死的东西,几乎已经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平和。
即使配置了一些能缓解症状的药物,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但事已至此,他找不到半途而废的理由。就好像进了一个死胡同,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石观音是在宋成翊不断想着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不再去喝穆语的汤的时候来找他的。
那时他的毒瘾实际上已经有些重了,也是靠着最后一点理智想做些挣扎。
“没想到,你对我那徒儿已经用情如此之深了。”石观音依旧是几天前那样美丽温柔。宋成翊却已经在房里呆了好几天,眼底都有了掩不住的乌青,狼狈了不止一点。
宋成翊大概是想显得自己更有底气一些的站起来:“你,你既敢让我喝下那东西,是想与朝廷为敌吗。”
“怎么会呢,公子可误会我了。”石观音笑着,“再说,是公子自己要喝,我也没逼着你喝下去。”
她确实没逼宋成翊喝,但让穆语送汤过来,这本身就是一种威胁。而宋成翊,也是因为任务的原因,灌下了这比穿肠毒/药更可怕的东西。
石观音没等他说话就接着道:“我今日来此,是看公子自到这儿来后便未曾出去过。今日外边有些喜事,便来邀请公子与妾身同去观看一番。”
宋成翊愣了一下,原先他还在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不干扰任务的情况下不去喝穆语端来的汤,没想到石观音会提出让他一同出去。确实如果出去了,他便不用再喝那参了毒/药的汤。但石观音同样不会是怀着好意来邀请他的。
……
宋成翊与石观音一起坐上了她那艘沙漠行船,直到此处,他也没开口问石观音带他出去的理由。连去哪里都不过问。
忍住不再去喝那对他已经有害无益的汤,比这些事都要重要许多。他在做出与石观音一起走的决定后,就不打算让自己后悔。
然而石观音却没准备瞒着他,等他坐好船开始前进后就开口对他道:“妾身还真没想到,公子竟会与无花相识。”
“无花?”宋成翊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他一听说你可能在我这儿,便连正事都不想做了。”石观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便只是笑着道,“而我却不能让他因为任何人坏了我的计划。”
宋成翊慢慢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然后有些明知故问的道:“这与你将我带出去,有什么关联。”
“谁要他任性,说是今天偏要回去一趟见你。”石观音回道,“我不知你与他有什么关系,倒不如带出来。若让你们见了面,不小心坏了事可就不好了。”
宋成翊听后笑了:“夫人未免太谨慎了些。”而且,既然敢就这样把事情说给他听,大概也是已经不把他当成什么威胁了。
这还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石观音在外面的身份,是假装成了龟兹国王妃跟在龟兹国国王的身边。他对宋成翊说的喜事,自然就是龟兹国大公主与胡铁花的婚礼。
其实今晚她并非是闲暇无事可做的。如果不是无花的原因,她也根本不会将宋成翊带过来。
如果宋成翊的精神还正常的话,他肯定能记起来,石观音今天晚上是会代替龟兹国国王的大女儿和胡铁花上床去的。但何奈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差。
因为跟石观音出了山谷,他自然也就不用喝穆语每天都会给他端去的放了罂粟的汤。但明明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能不喝就不喝不想让毒瘾再加深下去。可现在过了该喝汤的时间却没喝到该喝的东西,他却是愈发难受起来。
宋成翊还坐在石观音的船上就觉得口干舌燥,几乎是用了所有毅力才勉强压下想转头回去找穆语要汤喝的冲动。
石观音已经让船听了下来,她是要到龟兹国被流放国王的驻地去,不可能开着船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前往,自然是要下船再走着过去的。
但宋成翊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忍得辛苦,没有多余力气跟她下船去了。
故而石观音只是道:“妾身先去办事,公子若想出去游玩可自行下船。”
当然,她是万分确定宋成翊现在的身体状况,光忍着想要罂粟的欲望都很难,很难是有什么下船去的精力。
将这种原本高高在上的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让石观音很是舒适。但如果什么时候她真的完全掌控了宋成翊,也就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欲望了。
石观音转身离开,只留宋成翊一个人在船上。
几乎是在她走下船的瞬间,原本还端坐着的宋成翊立马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体内的器官仿佛被搅成一团,火烧似得难受。他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也不能缓解多少痛苦。
想要喝……想要喝汤。
宋成翊的精神与控制力似乎都毒瘾被削弱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同时都在渴望着什么。
但他同样不后悔跟着石观音来到这里。
这毒瘾迟早是要戒掉的,至少趁现在还不算太过严重,能让他先熟悉一下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也幸好他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沙漠中,如果留在山谷中,他都怕自己会做出冲入那片罂粟花海中啃食,又或是命令穆语再给他来一碗的事情来。
宋成翊在地上歇了一会儿,然后才忍着有些沉重的窒息感扶着桌子站起来。
这艘船上是有分出给人住的房间来的,现在他就需要走去那里,至少让自己不再这么狼狈。
然而才迈出几步路,冷汗就犹如不要钱般的冒出将宋成翊的后背打湿。内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顿时痛苦的弓起腰,竟是再难向前走出一步。
宋成翊站在那儿,连大脑的思维都有些混乱起。整个身子都不停的发抖。
他也就死死咬着牙忍着,缓过神后才骂了句:“该死。”然后才一步步往有床铺的房间走去。
几乎是躺上床的瞬间,就将自己整个缩起来。再之后,即便脑子里塞满了想去喝汤,想要罂粟缓解痛苦的想法。他都死死的压着自己分毫不动。
第47章 再遇熟人
宋成翊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他死死咬着牙,把头用力抵在床头的木杆上,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满身是汗。
好不容易疼痛退去,脑子里塞满的想要回去服用罂粟的想法才被清出去一些。当他总算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时,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不知道多久。
宋成翊觉得自己大概中途都睡了一觉也说不定。他面色惨白的瘫软在那儿,双目无神的直视着正上方, 突然不知怎的,开口就带着气音笑了一声,他抬起右手遮在眼前, 哪怕嗓子再怎么难受也是止不住的低低笑了好久。
笑完了笑爽了,宋成翊才微微喘息着道:“什么嘛。”他唇角一勾,“也不过如此。”
虽说变的这么狼狈,但还不是让他给忍过去了。
再怎么说, 他也是直面过死亡的人,虽然毒瘾的痛苦与那种逐渐被剥离感觉的窒息有所不同, 但也绝对不可能彻底击垮他的意志。
宋成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撑着酸痛的身体想坐起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喝口茶洗个澡,然后把毒瘾的事情暂时抛到脑后冷静一下再想想这次任务后面该怎么处理。
即使手脚还有些无力,用内力在体内流转几圈也就舒服了不少。
但宋成翊还是没有来得及走出这个房间。
他甚至只跨了一只脚到地上, 石观音就突然推门而入了。
“公子原来在这儿,可让妾身找了许久呢。”
宋成翊:“……”
石观音当然是在说谎,以她的武功,人还没到船上就能感觉到宋成翊在哪个房间了, 又怎么会‘找许久’。宋成翊抬头看她,发现石观音站的慵懒,衣衫只松松的挂在身上,露出来的肌肤上印着许多深浅不一的红印。
估计是刚从哪个男人的床上下来。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夫人找我做什么。”
“妾身这不是怕公子忍得太辛苦。特地拿了公子想要的东西来吗。”石观音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纯白色的药瓶来,捏在手中晃了晃,很快将上面的木塞拔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