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来喝茶，却未准备茶具，实在失礼。”无花笑声压在喉咙里，“成翊不如在此稍等我片刻。”
宋成翊瞬间抬头想要阻止：“等。”
第二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就看无花跳出舟外脚点水面离去。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湖中央，四周全是黒央央的水面，看不到岸边。无花早就算好，按这个距离，以宋成翊的内力是支撑不到离开水面的。
而宋成翊又一向不通水性，不可能游水离开。其实就算他懂水，也不会许自己如此狼狈的逃走。
宋成翊的脸色在无花离开的时候就完全沉了下来，他已经猜到无花借口取茶具是要去做什么了。
正是因为想到，才会在心里嘲笑，之前自己竟然会有‘这个世界的无花也许真的不会去杀人’的天真想法。
宋成翊从一开始就没有干扰剧情的想法。所以虽然对无花还是要去杀人这件事有些失望，他却没怎么想过追过去阻止。
剧情人物自己改变与让他介入去改变剧情是完全不同的做法。
冥冥之中的天道也不会允许他做这种事。
所以宋成翊只是微微改了坐姿，以一种极其懒散的姿势坐在舟上，毫无诚意的用内力试图推动这一泛扁舟。结果如他所料，每次他的内力都会被另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内力抵消掉，就算强制让小舟往岸边移动一些，又会很快被另一股力量推回湖中央去。
到最后宋成翊只能用手指微微波动着水面，又或是过去弹棉花般的弹无花留下的古琴。
第24章 船上谈话
等待的时间其实十分乏味，不过无花也没让他等的太久。
同时回来的还有刚刚被带走的船桨。
只穿着里衣的无花很快从舟上的包裹里拿出自己准备的僧衣，不紧不慢的在另一个人的注视下换上了衣服。再把包裹直接以内力震碎扔出很远。
在夜色与湖水的掩护下，怕是谁都看不出什么来。
宋成翊也是目光毫不躲闪的看着，看着面前再次穿上一身月白色僧衣、如谪仙似的无花。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其实是刚刚还换上了一身黑衣，才取了人命回来的。
“久等了。”无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笑着，不紧不慢将带回来的茶具摆在舟上横着的窄目标上。
宋成翊看着他脸上的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通到了脚底。
无花果然还是书上那个无花。
也不知是否明白了他的想法，无花一边行云流水的给他泡茶，一边平静的道：“我以为你会试着阻止我。”
“阻止你什么。”宋成翊假装不知，只盯着他的动作看。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无花动作不停，只开口道。
“我怎么会知道。”宋成翊单手撑着下巴转开目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太高看我了。”
“普天之下。”无花忽就笑了一声道，“大公子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这一句话又将宋成翊的注意力引了回去。
他看着无花那双好看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只映出波光粼粼中的自己。
无花没等他回答便收了笑容道：“宋成翊。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宋成翊本想沉默不答，无花却恰好递来一杯茶水。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无花又道，“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又为什么能说走就走。”
“因为你是无花。”宋成翊接过茶杯后忽就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无花。”
“这与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花虽用的是问句，却没有一点疑惑的样子，好似这只是对他无关紧要的一个话题，“我可以是无花，也可以不是。同样，我在与你往来时，也不知你就是当今……”
话说一半，无花忽就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的身后。
这也只是普通人的视角中会觉得空无一物。
小舟在无花回归时就恢复了正常的飘动，现在也早已不是远离岸边的湖中央，宋成翊能看到岸边两个正在缠斗的人影。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也知道了在岸上的到底是那两个人。
无花忽就洒脱一笑，这一笑又同时有自嘲与释然的情感在里面。他起身回到古琴前坐下，抬手就开始弹琴。
在宋成翊手下只能弹出破碎音符的琴弦，到了无花手中，便是世间最好的乐器。无花也不愧为七绝，论什么音乐都能信手拈来。
这回的琴音，比起之前弹与宋成翊听的有很大不同。
剧情正在进行。
宋成翊低头，抿了一口无花之前递给他的茶水。
只一口，就让他拧紧了眉梢。
手中这一杯茶水，尝着竟是苦而涩的味道。
无花不会是故意的吧？他讪讪的想，听着无花明显带了负面情绪的琴音倒也一口一口的喝完了。
他们这边抚琴喝茶好不惬意，楚留香自水中潜来时，宋成翊刚拒绝了无花再来一杯的好意：“你可别为难我了。”
无花浅笑，正准备再来一曲时，楚留香也恰好从水里钻出：“大师可是心中有什么难解之事？”
如剧情一般惺惺相惜的谈话在宋成翊面前，他却没什么心思去听，在看到楚留香现在的样子后，很是心虚的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早与主角有了接触。早上才见过张啸林粗犷却还算相貌堂堂的脸，他不至于现在就忘记。
等他被无花拆穿将面具掷入湖中，在看到那还算熟悉的样子后，宋成翊更是稍稍低头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甚至拿起之前无比嫌弃的茶壶就给自己续了一杯。却在入口前被无花拦了下来。
“既然不喜，便不要勉强。”自楚留香来后更加放松写意的少年僧人如此道，“若真想喝茶，贫僧再泡一壶就是了。”
“无花大师竟与这位小兄弟相识？”楚留香其实之前还在水中就注意到了宋成翊，但早看出宋成翊不想与他相交的意思，便也没有刻意多说什么，现在看无花对他的态度，又有了些兴致。
“老友。”无花边把之前的茶水往湖里倒完，又开始给他重新泡茶。对楚留香的问题也只回了两个字。
楚留香看向宋成翊：“若我记得没错，阁下应当是天星帮客卿。”
他说着，又去看无花的反应。
无花应当是不知道宋成翊如今的身份的，现在忽被楚留香点透，却也笑得滴水不漏。
宋成翊松了口气：“香帅好记性。”
他只说了一句，便避开了楚留香的目光，明显的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楚留香一向是善解人意的。只是宋成翊能察觉到他与无花对话时视线常轻飘飘的掠过自己。
幸好无花泡的第二壶茶不似之前那般一言难尽，反而以极致的技巧勾勒出最纯粹的茶香，让人一喝便回味无穷。
宋成翊只管自己喝茶，任他们两人在那儿谈话。
直到楚留香准备离去前，又听他问：“不知柳兄是何时来此的。”
宋成翊喝茶的动作一顿，忽就想到了什么，瞬间瞪大眼去看无花。
无花依旧一身仙气的坐在那儿：“来了有一会儿了。不知香帅此问何意？”
楚留香摇头，只说不会忘了与他说禅下棋之约，便跳水离去。
直到确定楚留香走后，宋成翊才咬着牙恶狠狠的道：“原来，这就是你的打算。”
“公子何意，贫僧不知。”无花安静的坐在那儿，犹如亘古不变的九天佛陀。
宋成翊只觉得寒冷，并非身外，而是从身体内部泛上来的，比之前更甚许多的寒意。
此时的楚留香绝对不会怀疑无花，却不会不怀疑同样在今晚出现在这里、他还不知背景的‘柳岸’。
第25章 转迎宾楼
“无花。”宋成翊的声音稍稍下沉，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忽就在他身上出现，“你做这种事，想过后果吗。”
“你生气了？”无花人不动，只微微侧头，一双眼睛盯着他看。
“难道我不该生气？”宋成翊站起身俯视他，“我的脾气没你想的这么好。”
“那为什么刚刚不当着楚留香的面说清楚。直接告诉他不是你做的，凶手其实是我。”无花微微一笑，手却无意识的往身前挪了一些。才想起那把琴已经在之前被扔下湖，又毫无停顿的微转方向拿起茶杯，“你不是不敢，却又不能这么做。至于原因。”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稍抬头看正认真听他说话的宋成翊，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上方的天空：“赋予你□□，同时也限制着你。”
宋成翊笑了一声，又在原位坐下：“继续。”
“我知道你一直叫人观察着楚留香的动态，但你与他在这之前应当是从无交集的。”无花也不恼，将自己在这方面的想法全数道出，“若是别人，显然很不符合常理。但放在你身上，却好解释的很。你曾说过，若要活着，必须要替人完成愿望。我假设你是用这些事来替换自己生命的长度。那么楚留香在这里面，估计是起了重要作用的一环。我原先以为他是受你保护的，现在看来，也许是要受蒙蔽的才是。至于具体的，目前还说不准。若你想告诉我，便是最好。”
无花在年幼时就知道了很多宋成翊的事情，当时他做第一个任务就面临失败，生命即将终结时却是无花帮他完成了任务的。故而在宋成翊知道无花是无花之前，说他一直是他的搭档也不为过。
宋成翊嘴角一抽：“你莫不是被楚留香传染了。”
“此话何解？”无花停下喝茶的动作。
“你的好奇心越界了。”宋成翊警告的看着他，“知道太多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人生难得糊涂。”无花嘴角的弧度变浅，“可朋友的事情，我不想糊涂……”
“无花大师。”宋成翊打断他的话，“我们怕是没你想的这么熟。”
无花刚刚的情绪如同演戏，转眼就恢复成了原先无悲无喜的模样：“成翊真的如此绝情？”
“我现在姓宋。也没有你想象中的权势。”宋成翊板着脸，“若是你想用我的身份做些什么，怕是难以如愿了。”
“在你心里。无花便是如此？”无花随意旋转着手中的茶杯，“还是你依旧在恼怒之前香帅的事情？”
不等宋成翊说话，光看他脸上表情无花就笑着道：“看来是两者皆有了。”
“我不希望和楚留香扯上关系。”宋成翊干脆实话实说，“你懂我的意思？”
“现在明白了。”无花道，“其实我很好奇，若他真的查到你身上，得知你的身份后，他又会怎么做。”
“清者自清。事情不是我做的，自然查不到我身上。”宋成翊眯起眼，“你也最好别做什么多余的事。莫不是以为我身边真的没人了。”
“既然你已经说了，我自然不会再去做什么。”无花笑笑让他安心。
所以这个人之前果然有想过要做什么事情吧？！
这天晚上，宋成翊是去了无花在济南城的私宅歇息的。
虽然无花的三观已经被他放弃，但宋大公子对无花的厨艺还是很满意的。
无花很少下厨，但偶尔还是会特定的人破例一次。比如南宫灵、比如楚留香，宋成翊觉得自己大概还是勉强可以算一个。虽然他实在看不出今天的早饭，无花是因为自己想吃还是为了他才特意做的。
吃完早饭，宋成翊估计无花又要去杀人。他虽然没带剧情出来，但因为楚留香曾在京城出现，所以他前不久才刚翻过。在这一段剧情里，无花绝对不止杀了一个人。
他今天中午要去刘家父母面前刷存在感，但早上的时间还算是空闲着的。
所以在无花提出之后给他看个有意思的东西后，他还是跟着去了。
“你要去哪儿。”宋成翊跟在无花身后随口一问。
他没指望无花回答他，却不想无花真的会诚实回答：“迎宾楼。”
宋成翊一愣：“这是做什么的楼？”
“酒楼。”无花极有耐心，走路姿势速度都保持不变的走到酒楼人来人往的门口，“到了。”
“这么快？！”
宋成翊也停下来，看看面前的挂着迎宾楼牌子的地方，再看无花明显是好心情的样子。
“你一定要杀人吗。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这么做呢。”他尝试着一问。
无花笑的很好看，就好像有戏一般的。然后便道：“我也不愿在你面前杀人。”
“……”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还没到时候，成翊可有想吃的东西？”无花很快换了个话题。
“世界上还有比妙僧无花做的更好吃的东西吗？”宋成翊被他拉走了思路。
“不吃东西也行。”无花笑道，“我们可以先坐一会儿。到时候你在这儿等我就是。”
他们找到酒楼位置的一个死角，可以看到门口进出的所有人，却很少有人能看到他们。
无花的时间把控的刚好，他们坐下没几分钟，楚留香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找小二问了什么事情后，直接往后院走去。
宋成翊看无花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茶。
后者抬头与他对视道：“莫急。”
“我本就没什么可急的。”宋成翊说道，忽然瞟到外边有熟悉的人影。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刘罗月穿着与之前很不相同的华贵裙装，正陪着她的母亲陈氏从马车上走下，两人相扶着进了珠宝阁。看来是要购物来的。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第26章 怀疑跟踪
“之后的事我不奉陪了。”宋成翊站起身来。
无花顺着他之前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此时刘罗月和陈氏已经进店，他恰好是谁也看不见了。无花心中存疑，但面上依旧是属于妙僧的微笑：“成翊随意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