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意在一边手足无措地转悠了几圈，陆爸晓得他心里必定是局促不安，“小意，一会儿还得指望你这大高个贴对联呢，先进去吧，别在这转悠了。”
陆凉打着哈欠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往身旁一摸，不曾想却摸了个空。他磨磨蹭蹭地爬了好几次才爬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勉力睁眼，冷不防被一个人一把按回了床上。陆凉扑棱了两下就放弃了反抗，某人大手一伸盖住了陆凉的手，“阿凉，新年快乐。”说着就给陆凉的手指套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陆凉挣脱双手摸了摸，是个指环。他抬起一只眼皮促狭地看着窝在肥嘟嘟毛绒绒的毛衣里的吴意，“怎么着，吴少终于要向我求婚了？”
吴意低头一乐，不怀好意地抓起陆凉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路少一向待价而沽，如今这是耐不住寂寞开始自我营销了啊。”
陆凉蹬了他一脚，翻身坐起来摩挲着金色的指环，只见上面有一个“凡”字。他双目亮晶晶地盯着吴意勾了勾手指，吴意赶紧麻溜地把另一只戒指递给了陆凉，果然这只上面是个“晗”字。陆凉抿嘴一笑，拉过吴意的手指粗鲁地给他套了上去，吴意抗议地翻了个白眼，“我说相公，您就不能怜香惜玉点儿吗？”
陆凉一扯嘴角邪气地笑了，“娘子不是就好这口么？”吴意无语，一把扣住了陆凉的五指，带着戒指的十指交握在一起，那指环上的字迹在晨光里闪耀着花火。
“走，赶紧洗脸和我贴对联去！”两人安静了几秒钟，吴意忽然想起这件事来，连忙拍了陆凉一把。不等他再催，陆凉已经一溜烟消失在了门外。
陆凉梳妆打扮的当口，吴意乖乖下楼蹭在陆爸身后，帮着浇花喂鸟去了。陆爸对吴意拿来的几盆花果然很满意，直叨叨“小意果然心细”，吴意跟在后面笑靥如花，暗暗地在心里给他补上了后半句，“我儿子没嫁错人”，一边脑补一边差点控制不住笑出声。
一整天下来吃吃喝喝打打牌，春节这几天没人过来拜访倒也清净。到了晚上，四口人围着茶几一边磕瓜子吃点心，一边指着电视上的春晚议论着。陆凉起身去厨房加水的功夫，一回头正看见身后的爸妈和老吴言谈甚欢——这是曾经肖想过多少次的画面。如今阖家重获欢喜安乐，即使这几年手中千金散尽，这一刻，陆凉的心里也是踏实的。
元宵节一过，电影开拍后，两人就奔忙了起来。路人与凡人工作室成立以后，为了节省开支招聘的人手有限，并没有专门的宣传人员，只是找外部的公关公司进行合作，费用不低还不怎么上心。这期间肖苒当真是帮了很大忙，她现在专门成立了个站子帮忙宣传新电影，不时需要找吴陆沟通一些情况，一来二去两人和肖苒也就熟络了起来。他们坚持要定期拨给肖苒一些活动经费，肖苒晓得他们境况，无论如何也不要，还开玩笑说等他们东山再起了，重金酬谢也不迟。吴陆二人故意拉下了脸，肖苒无奈，最后只能象征性地接受了一部分，用来打点人员以及申请会员号等等。
这天吴陆二人从工作室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驱车回到住处附近，隐约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的肖苒，大冷天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老吴，路哥，这是根据你们前天发给我的资料写出来的宣传稿，因为发信息你们一直没回复，这内容又着急发出去，我就直接找过来了，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肖苒拿手机照了照手里的内容。
陆凉朝四周看了看，天色已晚，这黑灯瞎火的，二月末的天气还是干冷干冷的，他回头看了眼吴意，吴意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开了口，“肖苒，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进屋说吧。”
肖苒心里当然是抑制不住地狂喜，她怕自己当场失态，只能故作踌躇道，“这……方便吗？”
陆凉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进来吧。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都不请恩人进来坐坐，说得过去嘛？”
肖苒低下头暗暗笑了笑，抬起头时眼睛里还闪烁着藏不住的喜悦，“那就打扰你们了。”
两人瞅着肖苒这副小模小样，当然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都在暗暗憋笑。肖苒这个执着的女孩，在他们最黑暗的岁月里不离不弃，一直等着他们，不求回报一直坚守在原地。他们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哪些角落里，还散落这样的肖苒们，但他们知道，她们一定在，所以他们不能轻易放弃。
这栋房子没有多么华丽，却处处充满了艺术设计感，肖苒不敢放肆四处观看，心里已经在暗暗赞叹这房子主人的品味。三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就着茶几铺开了肖苒手中的纸张，吴陆二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偶尔提几点意见。等稿件确定完毕，已经很晚了，肖苒不好意思再叨扰二人世界，拿着一叠纸就要出门。吴意连忙跟上两步，“我送你回去吧，肖苒。”
肖苒受宠若惊地盯着吴意一时说不出话来，陆凉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老吴你一定长得不像好人，你看看你都把肖苒吓成什么样了。”
吴意干咳两声，“别管你那个不着调的路哥，肖苒，老吴罩你。”
肖苒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跟在吴意身后出了门。夜凉如水，肖苒心情激动，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什么破坏了气氛，吴意也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家距离并不远，肖苒就住在这别墅区对面的高层里。没过多大会儿，吴意就在肖苒门口停下了，他想了想还是补充道，“肖苒，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我就不想跟你再说谢谢的话了，宣传方面你真的是个人才，肖苒，现在我们的庙小，怕委屈了你，将来有一天，我真的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团队。”
肖苒捏紧了手中的纸张，那些页面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能在吴意和陆凉身边工作，是她初中时就有的梦想，如今这个梦想真的就要实现了，她却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生怕它一瞬间就化为泡影溜走了。
吴意看她沉默也没多想，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这个月的宣传经费我给你转过去了，不要推辞，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老吴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肖苒摆了摆手跑进了小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忘形地手舞足蹈了一番。
吴意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回走，自嘲地笑了笑，谁能想到呢，昔日的顶级偶像吴意和陆凉，如今全部家当竟然只剩下了五位数。今非昔比，情何以堪。
“老吴，又来电话催款了，App启动首页广告再有两天就到期了。我们……还续吗？”陆凉把手机扔进沙发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续……咱倒是想续，实在是囊中羞涩了，这次摊子铺得这么大，撑得太辛苦。”吴意捏了捏眉心无奈道。
“那就没辙了，后面只能靠人工宣传，不行，今天还得和肖苒碰个面合计合计。外面这些公司要价太狠，你也别着急，其实这年头舆论的力量比广告大。”陆凉一边说一边在桌上磕着指尖。
“对了，现在肖苒手下有不少自媒体人呢，多拓展几个平台引导一下节奏。”吴意一边说一边给肖苒发了个信息。
现在他们和肖苒来往得多了，渐渐变像朋友一样。这是肖苒没敢想过的，她当初只是想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尽心尽力地帮助落于谷底的两只。
“老吴，”陆凉仰头靠着沙发，目无焦距地望着某处，“你说这样下去，咱们是不是真得为口粮发愁了？”
“再忍忍吧，成败就在这一举了。”吴意倒了杯水放在陆凉年前。
“要是……败了呢？”陆凉的语气里尽是苍凉。
“败……”吴意走过去把人搂在臂弯，“只要你我还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赢回来。”
那时他们的一切，就像是枯井里的死水一潭，日月经年波澜不惊，看不清头顶的天空，也预测不到明天的气温。如果不是有一日，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或许只能等着每天被太阳蒸发一点，直至干涸。
第88章 逆旅来归
“陆哥哥啊，号外号外！你们看新闻了吗？”一大早陆凉就接到了肖苒的电话。
他还没醒利索，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吴意看到他对着电话摇头，笑得扶了扶门框才站稳。
那边肖苒也顾不上等他回话，直接连珠炮一般说道，“没时间解释了，你们现在轰动全城了知道吗！朋友圈和微博首页因为这事都刷屏了。”
过去这么多年了，一听到“轰动”这类的字眼，陆凉还是下意识地心里“咯噔”一下。他赶紧放下电话上网去查探，只见各大首页上都是他们两年前拍摄的《夜茫山》——获得了奥斯卡奖项的消息。有一篇点击上千万的报道将这片子的辉煌从头到尾总结了一遍，除了这次石破天惊的奥斯卡，其实在今年短短的几个月里，这影片还陆陆续续获得了另外几大电影节奖项，只不过都没有奥斯卡影响大，所以也没有引起国内关注。刘爱人估计也是惊喜过头，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有及时告诉他们一声。
吴意看陆凉脸色不对，连忙凑过去看，他的一双葡萄眼眼睛瞬间就瞪大了：这是谁都没想到的结果，同性题材，主演又在欧美名不见经传，当时连商业宣传也没有，居然就这么横空出世了。两人四目相对，脸上都是一派素然，这种震惊的感觉，不亚于走在楼下被馅饼砸中。两人愣了几秒钟，忽然猛地捶了对方一拳，面面相觑中僵硬地龇牙咧嘴。这时惊天动地的笑声才爆发了出来，两人在床上一片混战，笑闹中枕头扔了一地，陆凉战败想要逃走，被吴意提着裤腿就要拉回去，陆凉更是笑得几乎岔气，用尽吃奶的力气挣扎着往床下爬，吴意被他拽得七扭八歪也一起摔了下去，顺势扑倒在陆凉身上将对方一顿□□。
打闹了半天吴意忽然仰躺在地上不动了，陆凉好奇，爬过去看他的脸，却忽然发现吴意双目泛起了泪花。陆凉一时无言，这种心情他感同身受。那就好像是在炎炎烈日下，沙漠中奄奄一息的旅人，猛然间听到了驼铃声响，而且还听到了骆驼身上挂着的皮囊内，水声咕咚。
“Aaron，这么大的好消息你不告诉我们，不够意思吧？”陆凉在电话里调侃道。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前几次电影节要求采访，都被我拒绝了，因为……”刘爱人迟疑了一下。
“因为我们之前的事对吧？没事，过去这么久了，不论外界怎么看，我们自己是坦然了，你不用顾忌我们。”吴意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接上话头说。
“那就好……其实最近这次真的有点推不过去，我正说想找你们商量这事，奥斯卡颁奖礼你们不去不成吧，这也是个抛头露面的机会。而且过几个月，电影就要引入内地公映了。”刘爱人一股脑说道。
“什么？！要公映？在国内？”吴陆两人不可置信。
“是啊，这么多年了，这在中国还是第一次吧。”刘爱人也是感慨万千。
“到时候我们一定得去电影院感受一下。”吴意看着陆凉，对电话那边的刘爱人说。
“一定要去的，”刘爱人顿了顿又说，“那就这样吧，恭喜你们了，等去颁奖礼的出发日期定下来，我再通知你们。”
陆凉马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陆妈陆爸一听也是喜不自胜，立即就安排他们晚上回家庆祝。
颁奖礼那天全球直播，领完奖从台上下来，吴意习惯性地要把奖杯递到陆凉手里，陆凉却冲他抛了个WINK，吴意这才意识到，人家陆凉也是手捧奖杯的人。两人并排站在涌上来的一堆麦克风前，陆凉大方地伸手揽住吴意肩膀，“对，现实中我们就是一对儿。”吴意眯起眼满意地笑了，只见长臂一伸，他也回手揽住了陆凉的腰身，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
镜头拉近，陆凉嘴角的笑意温柔而安宁，坐在电视机前的陆妈抬起手擦了擦眼角，陆爸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肖苒用力把手机扔进沙发里，抱着怀里的抱枕一边打滚一边狂笑。杨帆盯着电视机快意地打了个响指，一旁正玩着积木的女儿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身在洛杉矶的柯文几人忘形地抱在一起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吴妈一边伸手去触碰屏幕上站在一起无比养眼的两个人，一边在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聚在电视机前一起看到这一幕的牛鹿儿们，忽然抱头痛哭，那种心情，不是一起走来的人，是无法理解的。那些曾经的质问责难和冷嘲热讽，忽然在这一刻被所有的声音盖了过去，仿佛从没来过一般。
两人的片约如同雪片般飞来，盯着眼前拆开的几张邀约函，陆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把看过的剧情简介的文件往一边一推，最后只留下了两份，这才递到了吴意手里。一直在旁边盯着手机刷微博的吴意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多一招杀的？”
陆凉没说话，冲着他摇了摇食指。吴意好奇，拿过来通通看了一遍后他算明白了，“就这俩是双男主，对吧？小样儿，不腻吗，演戏还不换个人选？”
陆凉冷冷瞪了吴意一眼，吴意赶紧收起玩笑的态度，“别别您别上火，我也看不得我家小晗和别人演感情戏啊。”
陆凉不由分说扑上去就把吴意按倒在了沙发上，“还笑！别人和你接吻或者拥抱，我现在是真接受不了了，拍戏也不行。”
吴意眯了眯眼睛，忽然抬起头按住陆凉的后脑勺吻住了他。良久之后才松口长叹道，“你以为我不是吗？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选择可就有些少了。等了这么久才等来的机会，难道我们要因为纠结这个而错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