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皱眉，“他除了挨打就是昏睡，还能做什么？”
清泉眯起眼睛，怒其不争，“他在统计自己失败的次数以及大致的时间，然后估算出时间流逝的进度，这样他就可以猜测今天是第几天。昏睡的时间他应该参照的是以前的数据，有较大误差，但从心理安慰效果而言，是很正确的选择。”
飞鸟愣住了，他真的不知道远光橙在计算时间。在一个几乎隔绝的环境下，远光橙没有抱怨，也没有崩溃，他用自己的方式与孤独对抗，并且是很有效也很正确的方式。实际过了几天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不会那么遥不可及，前进的脚步不会虚软无力。
“你这是已经开始训练他的精神力了？”
“我有说分开训练吗？”清泉一打响指，训练场风云变幻，“你不能一直护着他长大，任由他胡闹，再给他擦屁股，他会不自觉习惯这种安逸，但他本没有必要变成这样。他比你，甚至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强大的多。”
既然进入了刀剑世界，既然选择了特别小组，既然执着于已经得到的一切，远光橙必须打破他的安全壁垒，让他的精神世界强大到能够承受他所有的欲望。
“飞鸟，你要让远光橙习惯新的孤独。他现在不是无欲无求了，他想要的太多了，就必须付出代价。不想付出代价，就要有足够的资本去对抗这个世界的规则。我是这样过来的，你也是一样，凭什么远光橙可以跳出这个圈？”
飞鸟一直在沉默，在清泉说完话后，抬头看着训练场。远光橙滚累了，直接在地上睡着了。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也是紧锁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醒。清泉的训练不分时间场合，远光橙必须时刻紧绷脑中的那根弦，不然就要面对更加严苛的惩罚。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太纵容橙橙了？”
清泉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飞鸟笑了，不为自己辩解，“你不是要测试他的精神力吗，去吧，他会给你答案的。”
那样坦率的哀伤，那样心碎的希冀，让人动容。
清泉觉得很有意思，他目前对远光橙都抱有一种弹簧心态。远光橙爬起来的速度越快，他越是想要打压他。他想知道远光橙的心理极限在哪里，什么时候才有崩溃的迹象。这不是他有虐待的癖好，而是远光橙需要这样的考验。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恶意，远光橙又太透明。一旦被特别小组彻底开除，远光橙很难平静地继续在刀剑世界待下去。所以他要经历千锤百炼，成为一颗耀眼又坚硬的钻石。
他可以柔软，但不可以脆弱。
远光橙睁开眼睛的刹那就警觉起来，他知道清泉的测试又开始了。不是之前那样的危机环境模拟，是精神世界。
平静的水面倒影着蓝天白云，水波粼粼。但诡异的是，无数的紫阳花悬浮在空中，好像被风吹拂着一般微微摇摆。四周静的可怕，远光橙不自觉地往后退，但后背柔软的触感让他立刻不敢动了，天知道这些花会不会捅他一刀。
“橙。”
有人在喊他。
远光橙瞪大眼睛，猛地转过身去，眼前的少年无比熟悉。凌厉的眉眼，冷淡的唇角，唯独眼神是柔软的。
“麻央？”
羽生麻央笑了，他向远光橙伸出了手，“累了吧，过来。”
远光橙没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羽生麻央，眼眶慢慢红了。
“我知道，你不是麻央。”
羽生麻央愣住了，他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远光橙，话语里带着笑意，“那我是谁呢？”
远光橙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无处不在的紫阳花。妖艳娇媚的紫阳花处处透露着不详，远光橙一开始害怕，现在却无比的难过。
“我知道你不是麻央，我知道你会出手对付我，我知道你会麻痹我，我知道你不选择刀剑的理由，我知道你这样做的意义。”
远光橙的周身沐浴着白色的光芒，铺天盖地的羽毛悄无声息地出现。原本圣洁柔软的羽毛沾染了危险的气息，像围剿猎物一样包围住紫阳花。
“我什么都知道，可是不代表我不会难过。”
远光橙闭上眼睛，手指指向前方。
“麻央不会问我累不累，他只会说......”
锋利的羽毛穿透紫阳花，花瓣零落成泥，花汁四溅，这场华丽又残忍的绞杀遮蔽了天空，完成鲜花杀戮的羽毛旋转聚拢，形成巨大的双翼，降临在远光橙的身后。振翅间星光零落，圣洁与杀机并存。
羽生麻央叹口气，却又笑了起来。他抬起左手遮住远光橙的眼睛，然后消失不见。
远光橙单膝跪地，手轻轻盖在水面。从掌心升起的漩涡迅速扩大，波及整个世界。这个由意念构建的世界崩塌在即，远光橙睁开了眼睛。
水底开始爆炸，掀翻了水平面。蓝天白云的美景出现无数裂缝，露出世界的真容。
清泉站在空中，对远光橙露出一个微笑。
看着最后一滴水花消失，远光橙坐在了地上，仰头看清泉。他没有愤怒，没有指责，也没有突破自我的兴奋，他只是淡然地看着清泉。
“我以前也会问自己，为什么只有我有精神力，现在我知道了。”
清泉飘到他面前，语气有些好奇，“为什么呢？”
远光橙笑得天真，“我看透了这个世界孤独的本质，所以神明给了我支撑生命温度的力量。”
从别人的世界里汲取温暖，从精神世界的纠葛里衍生出属于他自己的热量。每个人都是孤岛，但还有海洋相连。一群孤岛就此链接，也就叠加出了生命的宽度。
清泉突然明白飞鸟之前那些话的意思，远光橙接受了自己是岛屿的事实，也接受了漂泊海洋的孤独。但他同时也欣喜于其他岛屿的碰撞，在小心翼翼的相处中，渴求延绵这份单纯的快乐。
孤单是人类生命终极的意义，人这一生的努力，就是获取足够多的经历去消化这份孤单。若是没能理解这一层含义，生命就是欢乐的寻宝游戏。但若发现了这份意义，这一生都要不安了。
飞鸟不是因为远光橙可爱而骄纵他，而是怜惜他必须承担清醒的重量。
“觉得难受吗？”
远光橙点头，“难受，以后不要做这种测试了。”
清泉有点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远光橙的反应这么大。他原本只是觉得羽生麻央跟他关系好，那他就用羽生麻央来作对抗。谁知道远光橙大彻大悟到这种地步，直接粉碎了幻境。
联想到自己一直对他的碾压，清泉难得有一丝愧疚，他对远光橙的判断过早，又有犯错先入为主，所以不太满意他。当然也没有太过头，通过这两天的测试，他看出远光橙的身体条件没有太多的进步空间了，精神力倒是爆发感强烈，刚才又露出漂亮的一手，他都开始期待远光橙的成长了。
“那么，以后就专注于精神力的训练吧。”
“好的。”
清泉挥挥手撤销结界，准备给远光橙一个放风的机会，“今天是第三天，比你预计的少一天。给你放个假，你想回本丸还是见那些朋友？”
远光橙看着窗外的夕阳，有种历劫归来的错觉。短短三天，他好像过了三年一样漫长。清泉静静地看着远光橙发呆，也不出声打扰。
“我想睡觉。”
清泉意外了，“不想见见你的刀剑？羽生麻央他们也在这栋楼里。”
远光橙低下了头，“见到刀剑，我大概会哭。”
清泉笑了，这孩子坦率得过分了。
“见到麻央他们，可能会尴尬。有新人在，他们会很为难，怎么表现都很不自在的。”
清泉开他玩笑，“怕他们喜新厌旧啊？”
远光橙笑得羞涩，伸出一根手指头，“有一点，就一点点。”
清泉笑得更开心了，飞鸟看远光橙也是这种感觉吗，又心疼又想笑。
“对了，你之前在幻境里说，羽生麻央不会说那样的话，那他会怎么说？”
远光橙撑着脑袋看他，眼睛里是灿烂的夕阳余晖。
“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日更，请大家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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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阴险！
太过懂事，就会让人心疼。清泉看着眼角还有微红的远光橙，心里有了一丢丢的后悔，下手稍微重了点，这小孩又不知道抗议一下。后悔完了，他又觉得需要给心灵受伤的孩子一点补偿。
“你表现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意料之中的，远光橙摇摇头，“没有。”
他是真没什么想要的，但清泉必须要远光橙提出一项要求，“远光橙，伸手向别人要东西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对方是需要你从他手里拿的？”
迎着远光橙疑惑的眼神，清泉笑着拉他起来，“不是你想要，是我想给。你问我要东西，我才心安一点啊。就算是为了我，你提个要求吧，什么都行。”
远光橙稀里糊涂地跟着走，觉得清泉好像是真的需要他提个要求，那他就稍微满足一下老师吧。
“兔子玩偶。”
清泉满心盘算着送什么礼物给远光橙比较合适，钱啊、宝石啊、豪宅啊都行，他不差钱！可是远光橙居然只要一个兔子玩偶？他看上去很小气吗？很穷吗？很没有排面吗？
“要多大的？”清泉满心的殷勤没地方送，着实有些郁闷。但是孩子喜欢就好，孩子觉得好的才是最好的。这么想着的清泉觉得自己实在太善解人意了，回头找阿禾邀功去！
远光橙随手比划了一下，然后说道，“能抱着睡觉就好。”
清泉正琢磨着能抱着睡觉的玩偶尺寸到底是多少，三日月宗近就来了，丝毫不掩饰地摸摸清泉的脸，笑得宠溺。沉浸在玩偶世界里清泉也没在意，伸手抱住三日月宗近的胳膊，跟他商量买玩偶，越聊越开心，甚至开始挑颜色了。
被彻底忽视当成背景板的远光橙微妙地瞟了一眼两个人，没有说话。
三日月宗近以为是清泉自己想要玩偶，行动力立刻调到最高，“你带着学生去上课吧，我去买，就一个兔子玩偶吗？”
清泉笑呵呵地点头，三日月宗近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转身去万屋买了。清泉要抱着睡觉，那就要买大一点尺寸的了，不然以清泉的身高不太好抱住。
喜欢兔子玩偶的清泉真可爱。
远光橙打了个哈欠，清泉知道他困了，便让他回去休息。远光橙虽然累了，但好不容易回到了现实世界，不用在虚拟的演练场苦苦计算时间流速，他的精神还是很兴奋的，所以一时半会儿不太想去睡觉，想到外面看一看。
清泉就跟着他到处走，时之政府设立成一个个岛屿，每个岛屿上的风景不一，功能也不相同。他们所在的这个岛屿是专门用来完成各种训练的，可以模拟各种战斗场合以及天气环境。特殊小组受到特别保护，训练场和休息处都和别处不一样，是在岛屿群的一个分岛上，所以基本看不到其他人。
远光橙离开特殊小组后，又被带到另一个分岛，岛上只有他和清泉，偶尔飞鸟会过来串门，远光橙也无暇跟他说上几句话。这次清泉带他出门散步放风，可以说是十分仁慈了。
“为什么是春天啊？”
“我喜欢春天。”
远光橙伸手接花瓣，胳膊咔咔响，等他费力地抬起来了，花瓣早就落了一地。远光橙还有闲心想，芭比娃娃的关节都比他灵活吧。不过训练也不是毫无用处，他隐约发现，自己好像能影响花朵绽放。不是真正的开放，更像是一种幻境。远光橙和清泉说了一下，清泉没什么意外。
“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攻击。”清泉又加了一个附加条件，“不要闭眼，闭眼虽然入境速度更快，但你实际对战的时候，闭眼是非常危险的。”
远光橙同意清泉的说法，便半睁着眼睛看着飞花，慢慢控制它们旋转，在某个特殊的节点高速移动，像刀片一样插进了树干。眼睛全部睁开时，樱花树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花骨朵还是那么多，只是树干上深深的切口昭显刚才发生过什么。
清泉鼓鼓掌，很满意学生的自我开发意识。鼓掌完也不忘一把拎起接近虚脱的学生，等他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和他并肩往前走。精神力训练非常磨人，远光橙总会脱力，眼冒金星，现在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老师，我这种副作用有没有办法解决？”
清泉停下脚步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精神力是精神的力量表现，你现在可以控制它的使用，但驾驭不了它全部的负荷。你觉得正确的方向是哪里？”
远光橙摸摸树干的划痕，拔出软化的花瓣。他听懂清泉的意思了，经常脱力的原因在于他自身。他的力量很强大，但承载力太弱，导致每每使用都有轻重不一的后遗症。他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是让自己的内心世界强大起来。
清泉看着低头沉思的远光橙，就知道他明白了，“清醒不等于强大，这需要很长一个时间过渡。你不用着急，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紧盯着特别小组。”
远光橙笑了，递给他花枝，“我不是执着于特别小组的荣誉，我只是想和麻央、爱莉和阿慎在一起行动。和他们一起我才有归属感。说来惭愧，我没有英雄梦，使命感也说不上，我只是喜欢和自己的伙伴并肩。”
找到自己的伙伴，和自己的伙伴一起并肩，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远光橙幸运地找到了，他很珍惜。
清泉在这一点上有点羡慕远光橙，他的经历太特殊了，没有人类伙伴并肩作战，算是个遗憾吧。远光橙作为一个普通人类，遇到了默契的小伙伴，这的确是值得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