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微微眯起眼,随即冷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次巴黎拍卖会就是她在同我竞标。”
柱间收起手机,眼中带笑的看向他:“看得出来你有兴趣,不如……”
斑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潜台词,眉梢微扬:“好啊。”
“那就这么定了。”柱间吻了吻他的手背,“蜜月计划提前,第一站,威尼斯。”
“人手都调度好了?”斑用小勺搅了搅了自己面前那份香菇鸡茸汤,看了眼一旁的带土,随口问。
带土专注的切着牛扒,漫不经心的点头:“佐助也跟着一起去。”
“澳大利亚的总部不比其他小据点,下手的时候要把握时机。之后的调查工作也马虎不得,是要花上一段时间。”斑尝了口汤,目光却没有落在佐助身上,反是看了眼闷头剥着虾壳的鸣人,见他没有嚷嚷着要一起,倒是颇有几分纳罕,想来时佐助已经和他勾兑好了。倒是让人省心了,他心下满意,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晚饭上:“味道淡了些。”
柱间正在给他剔鱼刺,听到他这么说,就着他的勺子尝了尝:“盐多了反而失了鲜味,这样倒是刚好。”然后他把自己那份汤推到斑的面前,“要不你喝我的?”
斑面无表情的接过,不紧不慢的喝起来,也没有再挑剔。
带土已经要被他们这股矫情劲闪瞎了,学着斑刚才的样子放下切好的牛排,捂胸口嘤嘤嘤:“唉,味道淡了些。”
于是鸣人把他那份端到了自己面前,爽朗道:“没事,我帮你吃了。”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佐助将笑意同佐餐酒一并咽下,云淡风轻的开嘲讽:“人家有对象可以矫情,你学来给谁看去?”
“吃你的饭,吃完就出发。”带土索性吃起旁边的椰蓉奶油羹,“这家没法呆了。”
柱间将腌鳕鱼中那几根细微的刺剔除来后放到斑的盘子里,想起一事,冲鸣人嘱咐:“我和斑明天要去一趟威尼斯,之后还要去巴黎,可能要过段时间才回来。你一个人呆在宅子里要好好的。”
“两个。”斑慢条斯理的吃下鱼肉后纠正,“还有黑绝在。”
“啊,对。”柱间点点头,“你们两个可以作伴。”
鸣人大惊:“校长你们也要走?去做什么?”
柱间揉揉他的脑袋,好像在说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度蜜月啊。”
“那么大一个房子随你折腾。”斑淡淡道,“反正有黑绝在饿不死你。如果你想提前回学院的话也可以找他安排。”
“我不回去。”鸣人果断道,“我要在这里等佐助回来。”
“那就在家呆着。”斑帮他得出了结论。
执行任务无须带太多行李,佐助只简单拾掇了几件衣物,然后背起那柄武士刀同带土一并走出了宅子。鸣人送他到门口,憋了许久最后才挤出一句:“要是觉得无聊了,就给我发短信。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赶过来的。”
带土瞧他那样,抖了抖鸡皮疙瘩,点了根烟拍了拍佐助的肩,走到一旁:“我抽完这支烟再过来叫你。”
佐助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金发少年,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不善于表达许多感情,也觉得没有表达的必要。毕竟很多话说出来只是空话,远不如实际行动来得有意义。但不说,并不代表心里不明白。
何况时间还长,有些话靠着岁月印刻在生命里,往往来得更刻骨铭心。
他本来想说句“等我回来”,又觉得这戏码太过矫揉造作,好似接下来就要执手相看泪眼,于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伸出拳头。
鸣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也伸出拳头与他一碰。
红蔷薇蔓上花架,悄然开出艳丽花朵的同时也滋生出尖锐的花刺。带土远远看着这一幕,深吸了口烟,却被尼古丁的气味呛得咳嗽。
偌大的床上只剩一人的感觉难以表述,鸣人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房间里一片黑暗死寂,这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没遇见佐助的时候。屋子里也是这样空荡荡的漆黑一片,他却希望着能有鬼怪从黑暗中跳出来,哪怕吓人可怕,他也不介意拉着它聊聊天什么的。可他等了一个又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他始终是一个人。
后来长大些他才明白,其实最大的鬼怪早就出现过了,那就是孤独。
这么胡思乱想着,他终于迷迷糊糊的睡去,任由自己被梦境捕获。
青铜色的天空上,云层却是一种凄厉的血红,好像整个苍穹都被点燃了一般。大片火雨砸向地面,入耳尽是一片哀嚎。他愣愣的站在原地,感觉什么也做不了,下意识想要逃避,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作风。
“你以为躲躲藏藏就能了事吗?还是说你不敢和我正面决斗!”有个声音在愤怒的咆哮着,时远时近。
他下意识想反驳一句谁躲了,但是张开口话语却不由自主的变了:“这场战斗根本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那个声音似乎被激怒,“我与你的胜负没有意义?”
他四处寻找的声音的主人,最后在一片火幕之后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他立马奔过去,想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尽管那火焰看起来是如此灼热,他仍然固执的穿了过去——不是错觉,那个身影他一辈子也不会认错。
是佐助。
这时他发现自己可以出声了,但他惊觉火幕之后居然是另一片光景。刚才还是一片火烧云涌的茫茫荒野,现在却变作了一处空寂无人的街头。两旁是古老的西方房屋建筑,道路开阔,随处可见皇冠与骑士戈矛的纹案,像是中世纪宗教国的某一处。诡异难言的是,这样大的一片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的踪影。
他觉得有些不安,奔跑在长长的大街上,一栋栋哥特式建筑从他身边经过。
“佐助!”他扯着嗓子呼喊着,四处张望,有种力量在支撑着他。他已经跑过了很多地方,从河上的拱桥到喷泉林立的广场,不仅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甚至连其他活着的生物也没见到。
这是哪里?为什么又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他不肯停歇的跑过一个又一个转角,心头的不安愈发凌乱。没有,没有,还是没有。佐助到底在哪里呢?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跑往何方,找寻的念头分外强烈,好像他不仅仅是在找佐助,还在渐渐接近某个尘封的真相。
拐过又一个路口,道路变得笔直,路的尽头是一栋高大肃穆的威严教堂。他在教堂的门口刹住脚步,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站在大理石垒砌的白色穹顶下。
黑发少年抬头仰望着天空,从侧面看去他的脸部线条优美而英俊。他的身后是一幅瑰丽的壁画,上面描绘着一只蜿蜒盘绕的巨蛇,它吐着信子,蛇身上却带着一双大张的翅膀,狰狞诡谲。
他大口喘着气,长时间奔跑积攒的疲惫一并涌了出来,他却不肯停歇,一把上前抓住对方的胳膊:“终于找到你了!和我回去!”
而佐助却用一种淡漠的眼光审度着他,一贯漆黑如点墨的眸子在一瞬间光泽流转,瞳仁变作猩红,冷艳而孤绝。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许久后才缓慢开口,喜怒难言:“原来最后一个是你,天空。”
他后退一步,感觉咽喉被扼住,什么也说不出来,强烈的窒息感像是在宣告死亡。
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但下一刻,他感觉那种呼吸被夺走的痛苦消失了,整个人不用自主的倒了下去,栽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恍惚间有人抚过他的额头,那手是如此温暖有力,如同来自体恤臣子的君王。
王……
“睡觉把被子绞成这样,不做噩梦才怪。”斑把拧成一团的被子抽出来,见床上那小崽子还是皱着眉头一幅苦不堪言的样子,看了眼坐在床头的柱间,“要叫醒他吗?”
柱间轻轻抚平鸣人紧皱的眉头,见他的呼吸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变得均匀,松了口气:“应该已经没事了,让他继续睡吧。小孩子做噩梦是常有的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说着,他站起身,牵起斑的手离开了房间,将门无声的带上。
清晨的微光从浅色的窗帘透了进来,落在少年已经出落得有几分英气的眉目间,带来一丝暖意。
第十五章 谋中计
JaguarC-X75的银色流线型车身在入夜后车辆稀疏的北海道公路上显得格外突出,前灯打出明亮的光束,从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可以看见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在这种夜色降临的时候,天与海失去了明显的界限,恍惚间分不清是浪潮遮天蔽日而来,还是黑暗张牙舞爪的吞噬了远方。
扉间无视掉那禁止停车的标志牌,将车停在海边的公路旁,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再往前几百米有一个小镇,那就是他记忆里自己出生的地方。
夜风将他的外套吹得翻卷不定,风中带了些海水的腥咸味,竟凭空生出几分缅怀。一个多世纪过去,当初破旧不堪的小镇远远看去也有了些灯火璀璨的繁华,无需靠近也能感受到一种淳朴的温情。
可是他已经不再属于这里,记得他的人早就走完自己的人生长眠于坟墓,这个地方于他已经全然陌生。
扉间突然自嘲的笑起来。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件何其可笑而又无用的事情。
本以为故地重游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却忘记了时过境迁,他早就被岁月抛在身后。
他靠着车门看向远处苍茫的海面,在这种寂寥无人的时刻,那些本来被按捺在心底的疑惑夺笼而出,将思绪带动。扉间跨过公路旁的护栏,踩着崎岖的山岩,抄近道走向海边。海水起伏的涛声由远及近,恍如叹息。
与柱间的记忆残缺不同,他的记忆是完整的。记忆里他有一个严厉的父亲与一个和蔼的母亲,还有两个弟弟,可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这样看来他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混血种,带着一段有始有终的人生。可寻根究底,他才惊觉其间的异样——他根本想不起除去柱间外其他亲人的相貌,好像只是潜意识接受了亲人这个概念,却并没有真实的拥有过。
也就是说,他的记忆被篡改过。是虚伪,不真切的。
扉间站在海边远望,分辨着海天的界线,冷淡的目光里带了惘然。
他俯下身,将手浸入冰冷的海水中,海水从他的指缝间流过,静谧安详。周围是一片碎石滩,挪动步子的时候会踩出嘎吱的声音。
他捡起一块石子,随手掷了出去。不是打水漂,只是单纯的发泄一下杂乱无章的情绪。
扑通一声,石子在海面上绽开水花,随即沉了下去。四周如此安静,扉间可以听见石子沉到底的两声闷响。
他微微皱起眉,下意识上前一步,却一脚踩入海水之中。他退了回来,低声吟咏起古老的语言,苍蓝色的言灵领域扩散开来,领域中的水元素被调动,海水自觉向两旁分开,一如跪拜在旁恭候王者驾临的仆从。
一条道路从海中分开,扉间顺着那向下倾斜的坡度一步步走向海水深处。
刚才他掷出的石子落在一个类似弧形轨道的深邃凹槽里,显然那两声闷响,是它先落在凹槽旁,再滚入其中发出的。
扉间仔细查看着那被海水打磨得光滑的凹槽边缘,手指抚上去的时候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吸引力。尽管很微弱,但已经足够可疑。
他一手按在凹槽上,闭上眼,口中言灵的吟咏渐渐加快,强大的力量将海水从他的身边推开。一开始只是几米,随即扩展到了几十米,近百米。海浪在远处澎湃,在他附近却只能俯首称臣。
海底深藏的隐秘一点点呈现出来。
扉间睁大眼,看着眼前这片诡异而宏大的场景——三个圆形凹槽层层相套,最里面的那个直径在十多米左右,而最外面那个直径目测在百来米。他所处的是中间那一环的某一处。这些凹槽,不,也许该被称之为沟渠,宽度在半米左右,在这些圆形沟渠上,还有一种类似勾玉状的坑。每一环上都有三个,交错分布,簇拥着圆心处的那一点。
这些痕迹不知道是被什么力量打磨出来的,无比规则。
他来到中间的圆心处,站上去的那一刻几乎生出一种灵魂上的颤栗。
脑海里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这是一个法阵的遗迹。
仅供密党高层那两位大人使用的私人飞机正从太平洋上方横跨而过,透过机窗看去,灰暗的云层翻滚如浪。也许是因为空调的温度有些低了,坐在沙发椅上的黑发少年下意识往后一靠,将自己陷入柔软的绒垫中。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翻阅着行动计划的男子,对方那张带了伤痕的脸上,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佐助将手搭在刀鞘上,淡淡开口。
带土将行动计划又翻过一页,顺手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支签字笔勾画了一段重点,在旁边批注了些什么。这种专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无视。
一声清冽的摩擦声响起,长刀出鞘,转眼便架在了男人的颈上。
带土却视若无睹的继续将最后几页翻完,不紧不慢的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才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咄咄逼人的后辈,眸色幽深。他笑了笑,用一种训诫而嘲讽的口吻发话,从前他只在斑口中听过这种语气,没想到自己也有用上的一天:“小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所以才干不成大事。”
佐助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比刀锋还要凛冽三分。
“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带土一手转着笔,懒散而从容,“不过有一点我也要说在前面。事情已过去十年,有太多人想要粉饰太平,我虽然知晓真相,却没有对应的证据。你可以觉得我是在胡编乱造,信与不信只在你自己的决断。”他打了个响指,签字笔被抛起,敲在刀背的某一处,竟震得少年不得不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