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徐成松毕竟是徐成松,宦海浮沉多年,他已经见惯了起起伏伏,此时心中怒火中烧,理智却依旧在。
“…是。”蔡良懊恼又嫉恨地看向不远处的官衙。
难不成他们这些日筹谋的一切反倒成了贾赦的踏脚石吗?
难不成要他眼睁睁看着贾赦借着这次机会名扬天下吗?
蔡良心里有嫉妒、有怨恨、有不满。
他的内心心浮气躁, 怨毒的视线隔着一条街,依旧能让贾赦身上发寒。
贾赦回过头去, 眉头蹙起, 神色隐隐有些不快。
在那一刹那,他仿佛被什么盯上了似的。
“二位听题吧,原本老夫是想叫二位在此处写一篇文章下来,但是碍于时辰也不早了, 这样,你们二人都得在一盏茶时间内破题, 谁破的好, 谁就赢了。”衍圣公和蔼地说道。
何世飞受宠若惊, 哪里敢道不好。
至于贾赦, 他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其他人等也不觉得这提议有哪里不好。
八股中破题最重要,破题破的好,便是画龙点睛,倘若破题破的不好,即便写的再好,也落入了末流。
故而考破题,是最合适不过的。
“二位听好,老夫前不久也恰巧得了一题,正好能用于此时。”衍圣公捻着胡须,笑吟吟地说道,“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请破题。”
衍圣公的话音一落,公堂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不但贾赦、何世飞二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外头的秀才们也都低头去思索。
衍圣公这题出的这话并不难,但是越是如此,就越见功底。
此话出自《大学》,但凡念过四书五经的都读过。
何世飞咬牙切齿,呲牙咧嘴,仿佛这样子就能够把破题的话从脑子里挤出来。
衍圣公一看,心里便摇头,此学生才学不足,心胸狭隘,榜上无名才是国之大幸,他双手负在身后,再转身去瞧贾赦,他敛眉思索,眉眼平和如云淡风轻。
一急一静。
高下立判。
“学生有了!”何世飞和贾赦几乎是同时开口。
何世飞愣了下,戒备地看向贾赦。
贾赦莞尔,伸了下手,“何兄先请。”
争先乃是因为不自信,因为怕同样水平下落于人后。
何世飞怜悯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但心里更多的是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昂然道:“天下之财,以其道而自足。”
衍圣公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并不点评,他深知到了他这个地位,任何一个不好的点评都会毁了别人的一辈子,故而一直都是夸得多批评的少。
“不错。”衍圣公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夸了。
无他,何世飞这破题破得实在太过一般,辞藻虽然华丽,但却如花瓶美人一般,中看不中用。
何世飞顿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得意洋洋地看了贾赦一眼。
贾赦垂下眼眸,忍俊不禁,衍圣公说话也太客气了。
“贾兄,轮到你了。”何世飞微微一摆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贾赦哑然失笑,沉吟了片刻,道:“学生以‘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注2}’来破此题。”
“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衍圣公眼睛一亮,嘴里咀嚼着这句破题,越是咀嚼,越觉得于无声处听惊雷,他不住地点头,满脸赞赏。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此句话乃是在讲生财之法,听着好似世俗,但贾赦却从王者之位出发,讲天下之财以道生之。
这一句破题——大气!
公堂内外诸人都惊了。
不是说贾恩侯腹内空空,不学无术吗?
怎么?怎么他破题破得这么好?
他们这些人自己的才学未必高到哪里去,但是孰好孰坏,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惊讶。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想出来的破题竟然远远比不上贾恩侯的破题。
众人面露羞赧的神色来。
没有人会质疑贾恩侯此时的才学,因为衍圣公是绝不可能会和他啊串通的。
何世飞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4" [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0 ">首页 16 页, ∷巢豢芍眯诺乜醋偶侄骱睿霸酰趺纯赡埽俊?br /> “怎么不可能?”贾赦挑起眉头,眉眼流转之间,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
章桁没注意到,他眼里看着贾赦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欣赏了。
“这一局,是他赢了。”衍圣公无声暗叹,此人受此打击,日后恐怕是要一蹶不振。
何世飞惨白着脸,一瞬间,原先设想出来的飞黄腾达恍若海市蜃楼一般转眼就消失了,他原先想的越美好,此时受到的打击就越惨重。
杨直木和刘子华心里虽然不忍,但却暗暗提起了戒备之心。
从这一局来看,贾赦此人绝对不是个绣花枕头!!
“下一局谁先来?”衍圣公拂了拂袖子,转身看向杨直木和刘子华。
杨直木和刘子华对视了一眼。
杨直木从位中出来,谨慎地说道:“学生先来。”
“哗!是杨直木,听说他的诗是一绝,清丽飘逸,看来这一局我们赢定了。”众人原本颓然的心态,在见到杨直木走出来后,顿时又有了信心了。
贾赦听得众人的话语,对杨直木并不敢轻视,要论破题,他绝不会输,但要论写诗,贾赦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悬乎了。
不过,好在杨直木似乎因为过于紧张,竟然发挥得不如往常一般好。
贾赦勉强和他打了个平局。
杨直木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低着头,原先他还暗怪何世飞没本事偏要逞强,现在才知道自己亲自上场时的压力有多大,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衍圣公、蔡大人面前,寻常人哪能保持好平常心。
一想到这里,杨直木对贾赦心里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敬佩之心来。
设身处地,如果是他,面对众人质疑,面对大祸临头,可还能如贾赦这般挥斥方遒?
杨直木心里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平局?!怎么会是平局?”结果一出,公堂外顿时有人吵嚷起来了。
杨直木脸一红,羞愧地低下头。
“不服气,你就上。”旁人不悦地说道。
那人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这样的人真上了场,说不定连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人此时都盯着刘子华。
刘子华这一局至关重要。
所有人没了一开始看热闹的心情了,原先他们以为贾赦是输定了,故而一点儿也不考虑就答应了衍圣公的话,但现在,他们竟然隐隐有颓势。
他们这才意识到如果输了,他们所有人都得给贾赦道歉!
这可是攸关他们颜面的事!
刘子华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心里后悔自己为何要趟这一滩浑水了。
他伸出手擦了下额头上流下来的冷汗,庆幸自己今日穿着的长袍足够长,遮住了颤抖的双腿。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输了,那会怎么样?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输了,外头那些人从今以后都会瞧不起他!而且,想必还会有不少人会把错都推到他身上,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日后恐怕是成为别人口里的笑话了。
“大伯,还有一局,咱们可不能让贾恩侯赢了!”蔡良急得满眼都是红血丝。
徐成松阴沉着脸,他从牙齿里蹦出一句话来,一字字道:“放心,他赢不了!”
徐成松对家仆招了招手,附在他耳旁,不知说了什么。
那家仆点了下头,飞一般地跑下楼去。
蔡良急得要命,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徐成松到底有什么办法,但他不敢开口,徐成松不说,他就不能问。
他只好张望着府衙前,以此来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局到底是贾赦赢了,还是他们赢了?
“你可准备好了?”衍圣公看向刘子华,体贴地问道。
以他的阅历,早已看出刘子华此时心里的惧意。
刘子华艰难地露出个笑容。
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他此时懊悔不已,自己方才为何要硬出头?
但后悔已经晚了。
刘子华眼神看向外头,就算他想此时退出比赛,这些人也绝不会容许的。
他正这样想道,眼睛不经意对上了一个冲着他比手划脚的人。
诶?
刘子华愣了,他琢磨着那人的口型,眼睛绽出一道光来。
“衍圣公、大人,学生一时内急,不知可否容我去方便下再来比试”刘子华急忙开口。
衍圣公和蔡恒安等人沉默了。
“去吧。”衍圣公摆摆手。
对贾赦的赞赏又多了几分,临危而不乱,遇事而不慌,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一衙役引着刘子华去了后院的茅厕。
刘子华寻了个由头把他岔开,在茅厕附近着急地来回踱着步,他寻了这么一个由头出来已经足够丢人了,等会儿要是还赢不过贾赦,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兄台……”刘子华正着急间,见到方才给他使眼色的人,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若是蔡良在这儿,必然能认出这人正是徐成松的家仆。
“诶,那刘子华怎么去了那么久?可别是偷跑了?”公堂外等着的众人有人不耐烦地说道。
有人想要替刘子华开口,可是心里也都偷偷这么想着。
其实换做是他们,跑了也不是不可能。
与其等会儿输了后,被众人指责,还不如索性不要脸,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谁说他跑了?你看,他这不就出来了。”有眼尖的看到刘子华从拐角处走出来,惊讶地喊道。
刘子华听到这话,耳根一红,又羞又怒。
只觉得说这话的人真是讨厌至极。
不过,他的怒气很快就如天明时候的雾气一样散去。
刘子华此时已经不再紧张了,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眉眼间意气风发,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章桁发觉出他的异样,眉头皱起,若有所思地朝刘子华来的地方看去。
“爷?”男人低声问道。
章桁摆了摆手。
即便他们耍了花招,现在刘子华已经回来,再去查看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章桁心里替贾赦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局,他可千万得赢!
贾赦不是愣头青,他也瞧出了刘子华的异样。
试想一个去的时候满脸慌张的人回来后,一脸从容,其中要是没有古怪,贾赦就可以跟他姓了。
他心里有些紧张,但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学生已经准备好了。”刘子华道,“这一局请贾兄先出题。”
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外头的人瞧了,忍不住叫了声好!
衍圣公拧着眉头,神色微微不悦,他最恨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耍小手段。
偏偏刘子华还毫无察觉衍圣公神色的变化,双眼盯着贾赦。
贾赦莞尔,敛眉思索,片刻后道:“既然刘兄谦让,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抬起头,沉吟着说道:“阁下心高高似阁”
刘子华的脸色一黑,贾赦这上联分明是借对联骂他心高气傲。
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想要想出个下联来反驳,奈何一时情急,脑子却想不出什么好的来。
衍圣公本就不喜他使小花招,眼瞧着时间到了,便也不留情面,“一盏茶时间到了,”
“哎呀!”外头众人哀叹不止。
这对联的确难,非但要首尾一致,还要对应上上联的话题。
一时之间,要想出来也绝非易事。
“恩侯,下联到底是什么?”衍圣公期待地看向贾赦,这短短的时间,难得他有急智能想出这巧妙的上联来,衍圣公对他是越发心喜。
贾赦冲着衍圣公拱拱手,道:“老先生,这下联乃是——天官胆大大如天。乃是学生自孤本中偶然看得的。”
“好,对的好。”衍圣公赞许不已地点头道。
刘子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此时只能寄希望于贾赦回答不出来,免得等会儿输的太难看。
眼下贾赦赢了一局,平了一局,按照道理来说,本来已经算是他赢了。
只是衍圣公和贾赦不提,他们便接着比试。
但若是连这一局都让贾赦给赢了,那他们的面子可就挂不住。
众人也心知肚明这件事。
故而一个个黑着脸,有的人心里早就对贾赦的才华服气了,偃旗息鼓地等着最后的死刑。
然而还有些人却在翘首企盼着贾赦的丢脸。
蔡良就是头一个。
“刘兄出上联吧。”贾赦面上带着笑容,伸出手示意了下。
刘子华心里拿定主意,眼下已经势弱,索性别管他三七二十一,他放声道:“两猿断木,小猴子焉敢对锯(句
)。”
“好!”刘子华话音才落,外头已经有人拍手大声喝彩。
刘子华这话是把贾赦比作猴子,可不正中了那些嫉恨贾赦的人的心了?
第59章
贾赦不动声色, 心中冷笑, 给脸不要脸。
“贾兄,请出下联吧。”刘子华做了个请的手势, 嘴角含笑地说道。
他有信心贾赦绝无可能在一盏茶时间对出下联来, 这句上联看似不难, 但却是一语双关,要对出同样能一语双关的下联出来, 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衍圣公心里替贾赦捏了一把冷汗。
公堂一下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