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家的姑娘若有人做主,岂会流落至此,还美名在外?
在曹芸熙看来,这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罢了,所以不知不觉失了心,走偏了路,急于在技艺上发泄悲愤。
东向燕表示理解。
曹芸熙目光一转,落到他身上又道:“你不考虑说些什么?比如我为何会替他们传话?”
东向燕摇摇头:“不过利之一字罢了,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们找我为了什么?”
眼中神色微微变化,曹芸熙喝了口酒,秀气的让唇红留在杯壁上。
“说来也是因为曹家大公子曹庄对您闻名已久。”
东向燕挑眉。
曹芸熙明人不说暗话,坦白道:“慕名已久,有心相见。”
东向燕:“换言之……?”
曹芸熙冷着脸道:“不知东姑娘可有婚约?”
东向燕:“……”
相亲?
曹芸熙整整表情,认真道:“曹大公子为人直爽,性情沉稳,如今不过年方二八就已经独自经营八家银号,长得是温文尔雅,格外俊秀,平时不沾花惹草,爱好收集古书,若不是其父前年去世,他需要守孝三年耽搁了,说不定早早定好了人家。”
东向燕有些艰难道:“为什么……是我?”
曹芸熙给了他一道居然装傻的眼神。
“听说了天下第一美人东燕燕姑娘的名声之后欣然向往,机缘巧合之下,又在某处酒楼中看见您与叶剑仙的相处,从此对您一见钟情,思慕久之。”
简而言之,你就这么把一个好孩子迷惑得心儿都丢了,需要负责。
“大公子回家后茶不思饭不想,曹家人没法眼睁睁看着下任家主就这么患了相思病,正好你赶来扬州,他们便托我安排了这次相亲,哪怕您不同意,也请去见见曹大公子,一解他相思之情,还是断了他的情丝,曹家都必有重谢。”
东向燕:“要是我不同意呢?”
曹芸熙定定看他一阵,轻缓的吐出一句。
“随你,毕竟是魔门之人。”
东向燕眯起眼睛:“你这话说的有点儿意思啊。”
东燕燕在江湖上确实有出身魔门的说法,准确说因为“兄长”东向燕和魔门走得近的缘故,把她当魔门之人的家伙可不少见,他倒也乐得借用魔门的声势打掩护。
只是想起魔门妖女的那些个名声,曹芸熙这话就带有一股子暗讽的味道。
曹芸熙道:“非也,只不过对我而言,曹家的人死一个是一个。”
眼前女子虽比不得女装扮相后的自己艳色逼人,却也是轻风细雨,曲调优柔,别有一派水乡女儿的柔情温婉。
可当她说出这句话之时,却硬是从字里行间冒出冰渣,恨意森然。
东向燕想:这事儿有猫腻啊!
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
第131章 晋江文学城
思来想去,东向燕接受曹家的邀请, 并留宿于云外楼, 隔日在曹大家的引荐下, 与她一同前往名为曲怀筑的庄园。
建立在山清水秀间的庄子别有一派江南建筑风格的小家碧玉,大小上比不得气派的北方庭院, 但却玲珑雅致,内有竹笙,外有杨柳, 路外小河蜿蜒崎岖, 仿佛一条清澈的羊肠小路, 隐于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
当东向燕与曹大家从马车上下来,无论远眺, 还是近观, 这副山野景象印入眼帘, 心情无端平静许多。
“好地方, 称得上一句福地的赞美。”东向燕慢吞吞说道,仿佛是在给曹芸熙面子。
曹芸熙轻嗤, 不置可否。
“走吧。”
用不着通报, 她推开门就进去领路, 走了有一会儿,迎面走来一队无精打采的侍女,她们在看见曹芸熙时表情复杂的变了变, 接着立刻躬身见礼。
“曹小姐,大公子等候多时了。”
曹芸熙皮笑肉不笑道:“行了, 我这就带人过去,另外,大公子再怎么荒唐也是曹家正统血脉,诺大家业等着他继承呢,尔等再不尽心的连个守门的人都不留,呵呵,信不信我告诉夫人,让她把你们卖出去?”
在东向燕讶异的眼神里丢下威胁的话,曹大家一反常态的表现刻薄。
扫眼脸色忽青忽白的婢女,东向燕偷偷向曹芸熙问道:“这是……有什么内情?”
曹芸熙丢给他一道眼神,“等下和你说。”
东向燕安静下来,只不过好奇心多出不少。
几名婢女中明显地位更好,穿着更好的丫鬟走出来行礼。
“曹小姐指点奴婢们受教,但也请小姐认清自己的身份,大公子身边可不是谁都留的。”
说罢,眼神不悦的飞快瞄了她一眼。
曹芸熙面不改色道:“用不着你担心,还不下去?留在这里给客人看笑话吗?”
这时,婢女们才意识到曹芸熙后面还跟着个人,有些人的表情更差了,匆匆忙忙告了礼就退下去,连东向燕长相都没瞧,反应慢的那几个倒是有留意到,被惊艳了一瞬,眼底必不可免的生出嫉妒来,可也正是因为对比强烈,长相原本也有清秀的程度,却在对比下成了清粥小菜的女儿家更不可能留下自取其辱。
一时间,走的走,逃的逃,曹芸熙前头空空一片,一点儿没有往日非要打嘴仗半个钟头的兴致。
她撇撇嘴:“可算走了。”
“乱议主子的闲事,这可不像是守规矩的家族教育出来的婢女?8" [综]把酒问仙0 ">首页 50 页, !倍蜓嘈毖劭此趺唇馐汀?br /> 曹芸熙道:“跟我来,一边走一边说。”
东向燕不置可否。
到曹大公子休息的主院还有一段距离,留给曹芸熙解释的时间不少。
“大公子心慕你却是属实,但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略作沉吟,她道:“朝思暮想,浑浑噩噩,连正经事都办不好,变成一副情痴的模样,若说曹家家主只有这一个儿子还能容忍,并且积极寻找‘良药’,可突然出现的私生子改变了曹家人原本的想法。”
东向燕:“咦?”
曹芸熙丢给他一道似笑非笑的眼神。
“有这么惊讶吗?当今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女子甘为后院,纵使天下第一美人,年轻时名动八方,最后若是落得孤老终生的下场,也少不得被人耻笑。归根究底,女子的一生从不系在自己身上,最可悲的是,无数人意识到了,仍然不觉有误。”
东向燕:“……”
“说这些倒是我无趣了,”曹芸熙话说一半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转而若无其事的提起正事,“私生子年龄与大公子相当,不过比他差一个寅卯的时辰,从长相,到才华,顶替区区一个他并不麻烦,何况大公子现在失态惹得其父不悦,被远远打发到这庄子里来。”
说话间,已经来到曹庄居住的主院,抬头就能看见明镜楼三个大字。
曹大家站在门前对他道:“原话虽然是让他冷静冷静,但等冷静下来,曹家已无他立足之地,还是曹夫人惦念亲子,麻烦曾和他有些关系的我,不然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东向燕听完全程后就一个想法。
“真麻烦。”
无论是隐藏在字里行间的背后算计,还是曹夫人慈母心下的不敢记恨。
曹大公子被无用则弃,其母好似也不是真心为他打算,真应了曹大家之言。
是个可怜的家伙。
“曹庄,我来了。”曹芸熙推开门扉,明镜楼内摆设也是雅致得紧儿,由此可看出曹家的财力,不然一座偏僻之地的庄子怎有这么精良的布置。
“曹娘。”有曹芸熙一声喊,二楼楼梯上有一男子披衣而来,雪白的亵衣外罩深黑色滚边常服,长发并未梳起,而是像瀑布一般悬垂而下,皮肤极白,透着贵气。
东向燕打量完后,用一句话形容这个男子的长相。
眉目如画,举止温柔。
真真正正的贵公子,和那些或风流,或不羁的公子哥俨然两种画风。
想到这里,东向燕明白了,为何那么讨厌曹家人的曹芸熙愿意为曹庄跑上一趟,实在是这么一个温柔沉静的人,实在不适合和人心尔虞我诈。
凭心来说,他更适合隐居山水,与春兰秋华作伴。
曹芸熙见他一步一步,极是缓慢的下楼,眉目间笼罩一层忧色。
“身体还不见好?”
曹庄莞尔:“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曹芸熙板起脸:“胡说,前两天你病得下不来床,还好意思提!”
曹庄弱气的笑笑,没敢反驳。
东向燕目光稀奇的在他两人身上打个转,接着主动出声道:“听说你想见我?”
曹庄闻言立刻摇头:“怎会,曹某早有心仪之人。”
原本以为曹大公子是个怎样的蠢货,所以准备语气犀利的碾压死那丝情根,后因为看到本人改变主意,准备委婉开解的东向燕:“…………”玩我?
曹芸熙大为惊奇:“你在说什么?夫人可不是这么讲的!”
东向燕:“……好吧,看样子被玩的不止我一个。”
曹庄看看曹芸熙脸上不似作伪的诧异,再看看富有天下第一之名的女子,嘴角的笑越是深越是苦涩。
“跟我来吧,此事有内情。”
还有内情啊……东向燕:你们也是熊的!
一大早上过来连口水都没喝,净是在听“内情”了。
来到待客用的茶室,曹大公子坐下后先咳嗽几声,脸色越发苍白。
见他这样,东向燕更不指望他能给自己倒茶了,无奈的打算自己来吧,可是……
曹庄:“其实母亲早就察觉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二十多年前就发现了。”
人家已经开始了,而且一听就是严肃话题,不好插话。
东向燕又不是没眼力见的傻子,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败坏自己形象,只能用优雅的举止掩盖自己渴得冒烟的真实状态。
“居然有二十年。”他吞吞吐吐的说道,妈个鸡,求茶水!
曹庄颔首苦笑:“那名外室母亲一经发现就准备动手,可却被祖母阻止,说来惭愧,我当时只有八岁,母亲却再无所出,又不准父亲豢养妾侍,无可奈何之下,祖母才安排了这一手,因着这件事,母亲一直和祖母摩擦不断,直到半年前祖母去世,母亲才下雷霆厉手收拾她们。”
曹芸熙补充了一些自己有所耳闻的部分说给东向燕听。
“曹家在曹族长年轻时家道中落过,后得曹庄之母的娘家救急才挺了过来,所以他祖母再怎么对曹夫人霸占着曹族长一事不满也不能明着撕开脸皮。”
东向燕表示了解。
曹庄被曹芸熙的补充弄的很尴尬,可他性子软,老老实实接着说下去。
“但是半年后,自称外室之子的男子忽然出现找上曹家,为了外室下落不明一事与母亲发生不小的冲突,正好在外做生意的父亲回来,得知外室失踪是母亲的手笔大发雷霆。”
曹芸熙淡淡道:“你肯定不识趣的上前插嘴,然后就被你那个父亲丢到庄子里自生自灭。”
也许是她过于肯定的语气正好压中事实,曹庄苦笑:“你说的对,但有一件事也不对,外室并没有失踪,甚至母亲的手段早一开始就落到父亲眼里,那名外室子也是早就准备好了上门发难,就是为了迫使母亲接受他们母子。”
东向燕在这方面比曹芸熙更敏锐些,已然猜出曹庄接下来要说的话。
曹庄道:“休妻另娶才是父亲的目的。”
换言之,外室才是曹父的真爱,曹庄和她妈全是挡路的障碍。
东向燕吞吞吐吐道:“热闹真大。”
难以想象现在的曹家有多少乱子。
曹庄无奈道:“在下被嫌弃到庄子里反倒躲了清净,就是母亲的处境……唉……”
曹芸熙:“你还唉呢,怎么不早说?”
曹庄神情淡淡:“早说又如何?父亲心意已决,甚至从一开始就在谋算我与母亲,有心算无心,又血脉相连,我又能如何?”
东向燕惊讶道:“你不恨吗?据你所说,你父亲可是打从一开始就谋算着你继承人的位置,对方也是隐忍了将近二十年才出手夺走你的一切。”
曹庄摇头道:“父亲确实算计我和母亲,但我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继承人这个位置不要也罢,我担心的只有母亲。”
东向燕:“所以你对我思慕已久,已生情病又是怎么回事?确切说,你们家找我做什么?”
曹庄闻言尴尬,曹芸熙偏开头。
东向燕:“还有内情是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帮人忽悠我过来的说辞没一句真的。
有心想追究追究,但瞧瞧这两个,一个妹子,大老爷们总不好和妹子计较,一个乍看起来还算健康,但以东向燕的眼力怎么分辨不出来这人气血两空?
精神不佳的说两句话喘三口气,东向燕只要不是个瞎子,轻易得出此人病体未愈的结论不过秒秒钟。
曹芸熙低咳一声,解释道:“曹夫人让我先把你带去见她。”
结果你信以为真,先把我领来见大公子对吧?
曹芸熙辩解道:“我想着既然病人想见的是你,去见曹夫人多此一举,而且曹夫人她……”欲言又止。
东向燕猜那句话的后半句是曹夫人她会刁难你。
事实上他还真猜对了!
曹庄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我母亲不是个聪明人。”
所以请人然后刁难求助的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东向燕诚恳道:“你们一家子都有病吧?”
儿子体病,父亲心病,母亲更惨,脑子有病。
瞧瞧这一帮病入膏肓,个体脑残的货。
东向燕不知道说什么,就知道那个曹夫人叫自己干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