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苏沐秋对叶修的态度,令他不得不从这种角度来发问。
叶修的回答一直很坦诚,坦承得像是随便答的一样:“有需要的话,还是会背叛一下吧!”
黄少天切了一声,在毛毯下朝叶修立起两根中指,倒是承认这个回答比起‘若违此势天打雷劈’可信得多。
“等会换班了,你……”黄少天英勇就义道,“你睡吧!我跟方锐再守一班,你睡清醒了再来,省得之后没睡醒坏了事。”
叶修:“不用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叶修抓着毯子跨出杂物间,一拍方锐的肩膀,把人替了下来,接手航行辅助的工作。
苏沐秋的十指在操作台上跳跃,时不时人为修正一下沐雨橙风的引擎功率,四处拼凑来的部件输出功率是不一样的,全程能稳定航行,全靠他辛勤地修正参数。
“黄少跟你说了什么?”苏沐秋问。
“你都听到了?右翼倾斜两度,你校准一下。”叶修指了指。
“当然听见了,我又不是聋。”
“关着门呢你也能听,是偷听吧。”叶修发现手里还抓着毯子,忘记交给方锐了,干脆给自己裹上,“没说啥,唠叨了几句要我别辜负你。”
“…………”苏沐秋沉默半天,叹气道:“你别理他。”
“当然。”叶修点头,“你辜负我多少次也没算算,他才该训诫你吧。”
“不是,我哪时候辜负你了?”苏沐秋莫名其妙。
叶修义正词严:“有啊!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摆了个友好亲切的态度,接着二话不说耍阴招砸我脑门,后来……”
苏沐秋不甘示弱:“这也算?!那你上次……”
方锐进了杂物间后,本来想倒杯水喝,摸索一阵没找到水,问了黄少天才记起装着干粮跟水的箱子堆在外头。
他听外头苏沐秋跟叶修两人语气激烈地谈话,听着随时要大打出手,愣是没好意思打断,扒在门边准备等那两人话题一断就出去拿水。
没想到这一等,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等得口干舌燥喉咙起火了,通过门板隐约传来的模糊交谈声才歇了下去。
方锐立刻掂起脚拉开门,悄悄摸出门外,不经意一眼瞟到了驾驶席。
叶修屈着腿坐在矮箱上,肩头裹着毛毯,垂着脑袋微微斜靠到了驾驶位上,看样子是不小心睡着了。
苏沐秋斜了他一眼,伸出手,方锐猜想他要掐醒人,而苏沐秋眼看着确实是要这么做的,结果不知这眨眼间他脑袋里经历了什么惊天变化,碰到叶修颊边的指尖一晃,方向一转,轻轻擦过了叶修因低着头而坦露出来的后颈。
被人摸到脖颈这等要害处,叶修居然也没醒,方锐听到他嘴里喃喃说着“别闹”,一下扣住了苏沐秋的手腕。苏沐秋满头黑线,挣了两下,没挣开,撇撇嘴没把人的手指掰开,反而调出一块光屏键盘,把被叶修扣住的手垂到大腿上,直接就着光屏继续操作机甲。
“醒醒别睡了,感冒怎么办?你忘了咱们上次感冒的时候多惨烈吗?”苏沐秋数落,见叶修喊不醒,一脸嫌弃地替他拉高了毛毯,一时没刹住手,索性把整个人裹成了团子。
方锐一阵毛骨悚然,水也不想喝了,反而有点想吐,感觉外头热的他窒息。
他原路倒退回了杂物间里,面对黄少天疑惑的眼神,莫名其妙感慨一句:“唉,气血方刚的年纪,荷尔蒙真是误人大事。”
“你喝个水算啥大事?”黄少天不解。
方锐沧桑摇头:“人生大事,别问了。”
沐雨橙风在阳光正炽的时间点,抵达了那座偏荒小镇。
机甲维持着光学系统,以及由夜雨声烦拆来的反侦察,静静地停在茂密过头的树林之中,简直就像不存在一样。可惜的是这树林着实不大,有人闲着进来逛逛没两步路就会撞上‘不存在的庞然物体’,附近大片的平坦地形让机甲无处可藏,苏沐秋只好留在机舱里负责策应。
这座城镇名为莱镇,在联邦语里,就是稻、麦的城镇,小镇几乎全是农人,人口总数不多,但此刻迷你小镇内熙来攘往人潮密集,各色奇装异服的人与相对土气的当地镇民走在一块,一看就是赶赴的外来者。这些人多到城镇住不下,不少大型团队临时在镇外搭起一座座帐篷,方才在上头盘桓一圈确认地形时,沐雨橙风便扫描出来,光是城镇外就得有数百上千人,甚至有干脆摆起摊位的,热闹的像个小市集。
苏沐秋给小卢和邱非发了零花钱,放两个小朋友随处逛逛,沐雨橙风的侦查机挂在邱非的背包上装成挂件,他们只要负责看好自己的人身安危就行。其余三人却另外有任务,他们需要到处搜集情报。
叶修将久违的工人服又拿了出来,十分不讲究的胡乱扎起袖口,并熟练地抓了把泥土朝手脚衣物上拍,打理完毕,抓乱发型,颓着肩膀,就和那些团队聘雇来的搬运工没两样了。
黄少天对他熟练的伪装技能表示佩服,烦恼着自己的装扮:“咱们不能用用那个光学投影吗?”
“光学投影只能骗过视觉,骗不过其他感官,在人多的地方被撞一下就得曝光。”叶修回答。
“有任何发现或碰上问题,用终端通过橙橙的内网联系我。”苏沐秋交代道。
三人分头行动,各自混入了不同群体。
叶修轻车熟路地戴好了苏沐秋的终端,转悠一圈,瞧见一个晒得黝黑的干瘦农人靠着围墙抽烟,随即自己也叼着烟凑了过去,两个老烟枪吞云吐雾,随意聊了几句香烟牌子,没两下就惺惺相惜地互视一笑,熟得像忘年交。
“你,外地来的啊?”老农民享受地抽着叶修孝敬给他的烟,“喏,这烟是其他城市才有的牌子。”
“是啊是啊。大哥,你也晓得去年不管养猪还是种菜情况都不行,我家里收入不够,就想来挣点钱。这里有没有地方缺人让我打零工?”叶修抬了下手臂,“我脑筋不好,就是力气大,能扛能提。你看我上哪找工作好?这里来太多人了,我怕被坑。”
老农民从漏风的牙缝里呵呵笑着:“唷,这句大哥听的老爷子我舒爽。我不藏私,给你说说这都来了什么人,有哪些地方好打零工呗。”
“谢谢哈。”叶修真诚道。
根据老农民所言,自从镇上挖出了那箱子怪东西后,突然来了许多外地人,光是隶属于官方的,就有附近至少三个国家派出的科研团队。
此外,还有其他混水摸鱼,打着私人研究机构名义,想来偷挖试着找到其他出土物品盗卖的,或着来参与拍卖那批物件的各方势力,可谓龙蛇混杂。
“你要挣钱,就找那些个国家派来的队伍,比较正经,钱少了点,但不会坑人。”老农民说,“或着找主持挖掘的那个拍卖会。”
叶修故作惊讶:“大哥,听你说,主持挖掘的不是国家组织,居然是拍卖会啊?”
“可不是嘛,就是女神拍卖会!不瞒你,我侄子这次就是在其中一个国家科研队里,他和我说时,我还不信呢。但他说有不少国家跟这拍卖会私下买过技术,所以在很多国家,这拍卖会说的上话。”
老农民唏嘘:“拍卖会的幕后负责人据说对这类古董啊、神秘遗迹的有很大兴趣,这几年常常看到它们走在开采第一线。转手卖出去又是一大笔钱,啧啧。”
“哦哦,那真厉害。”叶修附和,“还有呢?都来了啥人想买那些金属疙瘩啊,大哥跟我分析几句?”
叶修和老农民和乐融融地闲聊了一会,抽完一支烟后便顺势找了个机会告辞,想到小镇里转转。突然他小腿被撞了一下,叶修低头,豪不意外看到一头神出鬼没得雪白大豹子冲他仰头摇尾巴。
叶修无奈:“哎,小猫你又藏在哪里跟来了?小邱他们房里的床铺下?这么黏人。”
雪豹高高兴兴地喵了一声,接着咬住了叶修的裤腿,直将他往其他方向扯,叶修踉跄几步,差点跌在豹子身上,也没能阻止雪豹的动作。
“怎么了?看上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叶修想揉一下豹子的脑袋,雪豹的尾巴却一下卷住了叶修的手腕,低声叫着,努力睁大眼睛,好似饱受惊吓,然而随即眯起其中一只眼,看著有点面部神经抽搐。
不过叶修认了出来,顿时乐道:“哈哈,这是模仿我跟你说过一次王杰希?你看到有人跟他一样特征是不是?”
“喵!”
雪豹继续咬叶修的裤腿,拉拉拽拽的,为避免看不到豹子的人觉得诡异引来注意,叶修索性拍拍大猫,示意它只管走,主动跟在它后头。
一人一豹在小镇外的营地区左弯右拐,绕了好一会路,接连钻过几个撘到一半的大型帐篷,叶修观察着四周,周围人烟越来越少,估计是这片区域的深处。
周遭人少了自然安静下来,于是前方隐隐传来的讨论声引起叶修注意,他闲闲地一撩眼皮,这一看,却让他猛然僵硬。
尽管刹那之际他便将所有情绪收拾好,但关注着他的豹子清楚察觉,那瞬间叶修的神色都有急遽改变。
在好几座帐篷后头,正和几位科研人员西装革履地谈话的人,竟然是王杰希和喻文州!
叶修的心脏当即紧缩起来,好似被人拧紧了心口狠掐,然而短暂的错愕过后,他便清楚意识到了不对--即使长相颇为相似,但叶修拉拔大的两个孩子,那可是小了他五岁来着,前头那两人,看着别说是看着与叶修同龄,指不定还大了他一两岁。
是这个星球的喻文州和王杰希。
叶修一口气刚提起,便又重重落下。
有了联邦那群人‘卢瀚文’跟‘伪小卢’的先例,叶修惊吓之后,反而觉得挺有趣的。当地土著版本的喻文州和王杰希,穿着十分符合这个星球审美的服装,看着人模狗样,一大群人谈话时,就这两人私下的小交流挺多,似乎都会征询一下对方的意思,看来在这个星球,他们仍旧是合作关系。
叶修留意到,两人衣襟前别着羽翼女神手持三弦琴的徽章,徽章仅有指甲盖大小,却是以纯金为底,周围环绕着各色宝石碎钻,精致非常,与一般拍卖者明显截然不同。
两人显然忙碌的不行,和国家派来的科研人员交谈过后,紧接着又来了一群在旁等待已久的开采队伍,他们一面和开采队的队长谈话,一面掀开身后的帐篷门。
──风驰电掣之间,叶修眼尖地瞥见帐篷内的角落,赫然摆着那件属于‘出土文物’的大集装箱!
叶修目光一厉,帐篷卷起的布门落下,他谨慎地靠近。
“……喻……两位……继续开采?”
开采队的队长距离较远,声音格外含糊,他与喻文州似乎仅有一臂之隔,回答声清晰入耳:
“对,继续开采。”当地土著版本的喻文州嗓音略沉,“已经有几位贵客来谈价,这几天就能完成这批物品的拍卖。想必若有后续出土的物件,其他人会感兴趣。”
“那……先开采……哪里?……已经掘了两处,没有发现……”
“有带地图吗?我看看。”
叶修又听了片刻,确认接下来都在讨论挖掘地点,他便挪着步伐悄然无声退后,旋即隐在来往的人群间,迅速掐着腕上的终端打开通话模式。在内网通讯的拨号声中,叶修快步穿过一个个临时驻地的帐篷,折返机甲。
“喂,苏沐秋?抱歉哈,又是我先找到了线索。这次该给我涨待遇了吧!”
‘涨待遇?那要看你发现什么。’
多且密集的诺大帐篷,遮蔽了来自其他人的视线,让叶修得以藉死角隐蔽在旁,同时,也令他错过了那道在他脚后跟刚刚提起时,霎时间追来的一道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方锐忧愁:唉。老苏这家伙,真令人操心。
黄少天忧愁:就是就是。
32-上
叶修半眯一只眼,另一眼又用手指撑开,做了个极为夸张的大小眼造型,对望着他的雪豹示意“喏,这就是王杰希”,旋即松开手,继续说道:“他养的两只猫,一只叫布丁,另一只叫果冻……”
62、47-上
叶修听完了情报就溜人,走的半点不留情,追在他后头扫来的目光却徘徊了很久,接着一掀帐篷门帘,大步走向外头,目光在不远处盖到一半的营地角柱旁游移不定。
喻文州追在他后头,仍抓着地图,神色却已然投注到王杰希身上:“有发现?”
王杰希摇头:“只是感觉到视线。”
“……会是他吗?”
“希望如此。”王杰希答,“我们没有时间了。”
喻文州顿了下,跟着缓缓叹气:“嗯,希望如此。”
叶修回报了找到目标物的消息后,苏沐秋同时转发给了方锐和黄少天,让两人集合,共享情报。
方锐和黄少天终究不是来玩的,一但到了需要干活的时候,两人的能力不容小觑,和叶修前后十来分钟的时间,他们都有了发现。
方锐披着一身研究人员的白大褂,这件不知打哪抢来的白大褂微微泛黄,但被他打理的款款有形。他在几人的目光下抹掉颈侧一枚新鲜的唇膏印子,哀怨地对着苏沐秋:“老苏,你真的很擅长搅黄别人的因缘啊!”
苏沐秋莫名其妙:“我哪时搅你姻缘了?”
“就说说以前读书的时候,哨兵美女们都只爱你那张世俗的脸不爱我高洁的心灵……”方锐控诉。
苏沐秋:“这也赖我?我帅我错了,跟你道歉。有啥发现,快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