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垂下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黟渊，玉帝满脑子都是疑问，他纠结来纠结去，最终还是没提这人怎就在这节骨眼上冒出头来，只想解决现下的危机，“如今业障虽然只在华山一带，但范围却在迅速扩大，若是不管，三界想必生灵涂炭……不知皞云君可有挽回之道？”
小黑摇头，他说话还是十分缓慢，仿佛一字一词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说出口来，“天地之间，能净业障者独有天柱一人，寻不到昭华的踪迹，就连我也是没办法的。”
玉帝凝眉，陷入了沉思。
“如、如果帝座与主人身在一处……哮天犬或许能够有办法寻到……”哮天犬也听出了事态严峻，他看着两个身份不一般的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可能……需要些时间。”
玉帝眼睛一亮，“如此，便拜托你了！”他走上前去，似想拍拍哮天犬的肩，却被小黑侧身环住，愣是没给他碰到哪怕衣角。
“……”玉帝尴尬地收回悬空的胳膊，寻了个借口溜回凌霄宝殿，寻思着怎么给广大仙众一个交代去了。
外人走了，院子里自然只剩小黑和哮天犬两人，哮天犬早就被抱得一背是汗，见玉帝走了，连忙扒着小黑的胳膊，想要离开。后者被这么一挣，力道反而紧了一紧，看见哮天犬疑惑地扭过头，这才慢慢地松了开来。
“你……不要怕我。”
小黑向后退了一步，好一会儿又抿了抿嘴，抓着哮天犬的手腕，强拉着就往屋子里走，“我饿了，想吃昨天那种点心。”
“啊？小、小黑？”话题跳跃太大，哮天犬满脸茫然，“不去找主人吗？”
“吃完再找，不着急。”小黑抿着嘴，用一种很不高兴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主角两人居然掉线了……
第50章 何为天柱
并不给哪吒护驾的机会，刚到地方，昭华就把碍事的赶走、催着杨戬上床调息。杨戬皱眉看向昭华，见人坐在窗边，完全没有处理伤口的打算，只得叹了口气去拿药箱。
虽然说是让哪吒帮忙寻个藏身之处，但那直来直去的家伙怎会知道那种地方，最终果然只是负责把人运了运，到了杨戬早就备好的居所。
“你还算给自己留了后路。”昭华看着窗外，淡淡地道。
杨戬没有回答，他垂着眼，小心翼翼地拨开昭华的衣衫，行了一路，鲜血早被吹得干透，此时和布料一起粘着皮肤，稍微动上一下、伤处就被扯得又渗出血来。
看到指尖染上的鲜红，杨戬手上微顿，却没有真的停了动作，他一点点地将干硬的血水重新弄软弄湿，待伤口彻底露出之后，却依旧没松了紧皱的眉头。
“别老锁着。”昭华看见，抬手替杨戬慢慢地揉开，然后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还是说你故意这样，让我舍不得真的对你生气？”
杨戬抿着嘴，一声不吭地替昭华清理了伤口，上药包扎之后，又去拿了干净的衣服。
他手上很稳，表情也没有太多的变化，紧锁的眉头却半点也没有松开。
对于心尖上的这个人，昭华是怎么也舍不得的，他手掌一滑，拇指就落在杨戬抿得发白的嘴唇上，说不上细嫩的指腹在上面蹭擦了一会，昭华的表情终于软了下来，“知道我的感受了吧？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让那报应仔用斧子砍，我可不比你少一分心疼。”
昭华如此说着，在自己的心脏之处随手指了指，却被杨戬一手握住，力度大得骨头都有一些疼。
“只差一点……”杨戬哑着嗓子，颤抖地道：“只差一点你就……”
昭华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哭笑不得地勾起嘴角，安抚道：“即便再怎么大意，我又怎会真就被人伤到要害？“
杨戬突然闭上眼睛，像是强忍着什么似的，缓慢地摇了摇头。
昭华却让了个空儿拉着他坐下，“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敷衍过去啊，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杨戬愣住，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他眼角微红，明明是个令神仙也闻风丧胆的强将，却让昭华忍不住想要搂进怀里。但后者好歹勉强忍住了，只是轻咳一声遮掩自己的小心思，假正经指了指窗外的风景，重复了一次，“你还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杨戬呼吸一窒，“沉香心软，想必不会真将我伤到哪去。更何况天条之事必定闹得沸沸扬扬，我的事便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在此静修待风头过去……”
“嗯，心软。”昭华冷笑，他缓慢地在杨戬衣服上的破口上扫了一遍，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要不要找个镜子，看看你那一下挨得多重？若非我来，别说静修，你能不能过来躲风头都说不好啊。”
杨戬摇了摇头，“是我……逼他的。”
对于自己的血亲，杨戬从来都是一退再退、无限纵容。昭华深知这点，却不代表他愿意接受，却终不想和他继续争执，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也去换身衣服到那边修整，有些事，我要一个人想想。”
知道是与方才不慎受伤之事有关，杨戬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华山的异变，转身去床上调息。昭华则不需要这些，他不是此间之人，法力尽失也不是打个坐就能解决的，他百无聊奈地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愣愣出神。
“这景色看着有点眼熟啊……”
时间仿佛转瞬即过，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景色早已变幻数次，如今再次染上橙色的夕阳。昭华撑着脑袋，还是最初坐在这里的样子，却突然开口，慢悠悠地说道：“照我们当年那小破地方弄的？”
杨戬静静地站在昭华的身后，他摇了摇头，很快又意识到昭华没法看到，这才轻声说道：“偶然见到，发现相似而已。”
昭华笑着回过头来，“其实，我并不觉得当初真为你们做了什么，却没想到你真记了这么多年。”
杨戬眼神微动，他从柜中取出茶具，然后提着早就烧好的热水，不快不慢地开始准备。昭华有些奇怪，他走到桌前，歪着脑袋打量了杨戬半天，只觉他在整理情绪，却不知原因终归为何。
琢磨了半天，只能想到华山那坨黑漆漆的泥巴龙卷，便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想问就问吧。但毕竟你现在是凡人之躯，用词还是注意点的好。”
言下之意，有些字眼能不提就不提。
杨戬动作一顿，而后又有条不紊地将茶水递到昭华桌前，这才拖开椅子坐下，看着昭华说道：“为了修改天条，三界之根源我或多或也少有涉及。”
“嗯？”这话题说偏又好像没偏，昭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刚才也整理了一下在我离开之后，莲儿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难为你为此提前了百年。与其说我气你没有等我，不如说是气你……太不顾着自己了。”
闻言，杨戬稍稍收回了视线，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茶杯，无意识地摸搓着光滑的外壁，好一会儿才再次抬起头来，这一次像是下定了决心，笔直地看向昭华的眼睛。
“天柱始于天地初开、三皇之时，撑天镇地承受业障，亿万年间未曾间断。”
昭华总觉得他用词有点微妙，而且还直接将‘业障’二字讲出来了，本能地就敲响了警钟，“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杨戬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道：“盘古大神仙去之后，地表涌出深黑的淤泥，此业始于三界又未控于三界，三皇便选了天地间最为纯净的一株白树，与那收尽繁星的一潭湖水封于狭缝之中，镇那业障不溢出来，这便成了如今的天柱。”
昭华沉默了半晌，严肃地道：“你一口一个业障的，说完不难受吗？”
“昭华！”没想到这种时候眼前的人还能如此不正经，杨戬倒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最初的天柱，名曰皞云，据说是个肌肤和毛发都一袭雪白的貌美男人，据我所知，与帝座您的容貌相差甚远吧！”
昭华闻言瞪大眼睛，“等一等，你等一等！在你眼里，小黑难道比我好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出了一款……有毒的游戏……
绑架了我……和我的手机……
第51章 不死不灭
“等一等，你等一等！在你眼里，小黑难道比我好看？！”
“……”杨戬皱起眉头，认真地看了昭华一会，“我是认真的。”
昭华不服，“我也是认真的！”他将椅子往前拖了拖，一本正紧地挺直腰背，“世上没有喜欢听自己恋人赞美别人相貌的男人吧！”
杨戬回味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都不太对，但这节骨眼较真就上了昭华的当了，相处这么些时候，杨戬当然明白这点，他咳嗽一声，全当没有听见刚才的话，只道：“果然，小黑便是皞云尊上。”
昭华表情微动。他从来擅长隐藏心思，眼下动摇也不过隐约而已，却还是被杨戬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虽不才，但年幼时也算得过你的点化，你与当初区别之大，总算还是分得清的。”
昭华没有说话，他十指交叉撑在桌子上，默默凝视了杨戬好一会儿。杨戬被他看得又坐直了一些，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没认出来就没认出来啊，都这时候还想着解释，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认真了。”他说到最后，手掌一翻就托住一边脸颊，那笑盈盈的样子立刻让杨戬意识到，这人又在打马虎眼了。
说来也是奇怪，在昭华回来之前，三界里还从没出现能让杨戬控制不住情绪的人，就连唯一的妹妹触犯了天条，杨戬也没乱了阵脚。如今昭华不过几番调笑，就气得杨戬红透了脸，他拍案而起，刚要说话，一口腥甜却涌了上来。
就算杨戬立刻捂住了嘴，昭华却依旧觉出了不对，他慌忙跳了起来去扶杨戬的背心，却被杨戬侧开避了过去。
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个没法力的人，昭华尴尬地收回手，“你……唉，你伤势并未全好，不能动气。”他如此说着，见杨戬依旧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赶紧举起双手以示投降：“是，没错，正如你猜测的，小黑就是最初的天柱——那什么，嗯，皞云君。”
得亏你都没记住人家的名字……
杨戬抽了抽嘴角，指着椅子让他坐回位置。这次，昭华再也没了方才派头，小媳妇似的并腿坐好，杨戬见状有些好笑，他按了按嘴角也坐了下来，刚要说话，那点儿零星的笑意又全散了。他叹了口气，直视昭华的眼睛不快不慢地说道：“既然皞云君才是真正的天柱，又为何会被你取而代之，成了你的半身？”
“如果我说我……”
“不要说你贪念他的地位和名声，我还没蠢到相信这种胡话。”杨戬咬着每一个字眼，语气坚定。
昭华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了半柱香的时间，竟是杨戬先沉不住气，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道：“既然你不想说，就由我来替你吧。”
昭华皱了皱眉，就见杨戬已经抬起眼来，那深黑的色泽里抑不住的全是溃败和苦涩，“因为我和莲儿。”
“你……”昭华表情不动，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玉帝好歹是你俩的亲舅舅，当初你哥杨杨蛟一事，只是天将失手而已，并非真的刻意伤他，又怎会用你俩来威胁我去代替皞云君做那天柱？”
杨戬深深地看着昭华，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自嘲满满，立刻让昭华本能地警觉。果不其然，杨戬就在他的眼前慢慢地抬起右手，而当指尖碰触在额间那抹暗红的时候，昭华猛地站了起来，只听“砰”地一声响动，在他身后的椅子也倒在地上。
“三界阴事可是你能随便探究的？！”
杨戬神色淡淡，“天条我都改了，这点小事我探究了又能如何？”
昭华深吸一口气，他原地转了好几圈，终于气急败坏地拍桌叫道：“你和杨莲不愧是兄妹！以后不准说莲儿胆大包天惹是生非，你……你根本比她过分万倍！”
桌子被拍得“砰砰”直响，就算下一刻会碎成两半也不值得吃惊，但杨戬却动也没动地坐在旁边，目光死死锁着昭华。
昭华气得伤口又疼了起来，杨戬见他突然按住胸口，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扶、又握住拳头硬是咬牙抑了下去。
苦肉计都不管用了……
昭华心里滴血，终于放过了岌岌可危的桌子，溃败地坐了回去，“你、你要干这种事……就不能趁我在的时候干吗……”
杨戬愣住，苦笑地道：“你若是在，想必我永远要被蒙在鼓里、不知感恩了。”
“感恩……”昭华烦躁地抓了抓头，终于放弃地道：“首先，我得纠正你一个想法。”他指着杨戬，满脸郁闷地说道，“你是做不成天柱的，你们这些混血的小孩丢进了幽幻，最终只会被白树当养分吃掉，而且白树吃完还会打心眼里犯恶心。就算你这种史无前例、出生时便带了天眼神力的，也就只能多撑百年，味道同样好不到哪去！”
这件事杨戬早就知道，但谈论到味道……他的心情还是有点微妙。
“但我就不同了！”昭华全当没看到对方古怪的表情，反手大拇指就比向了自己，一副本大爷的模样，“撑天镇地这点活儿，都不够我动动指头的力气。”
杨戬早就习惯这人没个正型了，终只能叹息着走到他的面前，握了他高举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便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吧。”
昭华的肌肉似乎僵了一瞬，却又很快放松了下来，不知何时，两人的双手已经变成十指交握的模样，昭华看了看那个位置，眉眼一柔，将杨戬拉着一同坐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