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思明没动,他只是看着他,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说话。
月白讲自己的手心覆盖在方思明的手心。他沉默半晌,似在斟酌着什么,可到了口边却还是将那些话通通咽了回去。
他咽了回去,方思明却听得明白:“你又怎知他人不是心甘情愿!”
“我于她而言不过是众多受过她恩惠,转头报答她的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她于我也不过是我数十年人生中给予我恩惠的一个债主,没什么特殊。”他覆盖住方思明凌厉的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子与紧抿的薄唇。
真奇怪,他以为他多少会对他动手的。
真奇怪,这个人最好看的便是他比常人更深邃的眉目,可此刻一看却是鼻唇都当得上最最好看,棱角分明却又暗藏温润的好看。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便是我的无能为力。”月白像是受了蛊惑,慢慢的踮起脚尖,他的呼吸划过方思明的侧脸,落于薄薄的唇上。
“方公子,我话还未完。你有你的心甘情愿,我有我的甘之如饴。你想做的事便是我要做的事情,你若不信,大可看个分明。”他轻轻一咬方思明的唇,轻笑一声正要退开。方思明却抱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抱近自己。
他道:“小大夫,是否交浅言深。”
月白不退了,他双手一绕勾住了方思明的脖颈,道:“以后,我不说了。”
他环抱的太自然,回答的轻松,反而让方思明史料未及。
可细一想,又觉若是咄咄逼人穷追不舍左右套话的,便不是月白了。
方思明手指一松,月白单手滑下。
方思明的手落会自己的身侧,月白的手一勾一扯,月白色的锦衣落到了地上。
“不过,方公子言说交浅,那么今夜好风好景,倒是适宜交深。”
月色之下,闹市之旁,大街之上,幕天席地。他月白姿容清隽,行的却是不要脸面的放纵之事。
若不是今日,若换一个时间,换到从前或是换到未来,方思明听到月白意有指代朱文圭的话他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当然此刻他也确实并非什么情绪都不曾有。只是那一瞬间升起的杀意,在今天只能又在一瞬间消失。
今日,他赠了他一座小院,他告诉了他一段过往,他说……他姓方。
便凭这些他不可能杀他,甚至不能动他。
到底是月白眼底情义太真,他方思明再如鬼怪,也做不到视若无睹。更何况,方思明的一颗心,是热的,方思明的一身血,是暖的。
他人或许不知,可你是晓得的,他的慈悯。
晚风徐徐,有衣物坠地之声。月白清冷的面容不知何时泛起潮红,在花楼中喝下的那些酒姗姗来迟的送来两分醉意,并着略微的渴望。
酒里的药并不重,多是助兴所用。于是月白冰凉的指尖划过方思明的鼻梁,只是觉得这个人愈发的俊美。他像是受了蛊惑,像是身不由己的被引诱,又像是情到浓时难自禁,他吻上了方思明的鼻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方思明的侧脸,方思明迷惑于此刻的月白是出于随心所欲还是出于情药引诱。
“我想,看月亮。这里太低了。”月白觉得冷,他将自己的胸膛贴近方思明的,侧脸蹭了蹭方思明的脖颈。
何止是低,看不到好月色。到底是在大街上,便是此时不过他们二人,谁又能保证片刻后不会有路人路过,便是没有路人也定有打更人敲锣而来。
方思明搂住月白的腰纵身一跃,手顺带捞起起落在地上的衣裳。月白闭起眼睛,耳边是风刮过的声音,脚下是空空荡荡不着一物,腰上有一双手真真切切的环绕着他。月白全身都放松下来,明明身处于半空之中,却觉得与大地有了牵连。
方思明抱着人在半空中掠过,他飞起极高,他的目标是姑苏城中最高的那一座观景台。黑白色的衣裳纠缠在一起,有一瞬间似是落于半圆的月中。
月白睁开眼睛,风止了,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瓦片。方思明将衣裳披回月白的肩头。他道:“夜深风急,小大夫小心着凉。”
月白望着天边的月色,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握住一缕银辉,月光却从他的指缝间穿过。手中自然依旧是空空如也。
月光明亮,落在月白色的衣衫上,似一层飘飘渺渺的纱,朦胧而冷清。
月白转过头,他笑:“你抱着我便不冷了。”
他拉起方思明的手,将拳头放进方思明的掌心,他缓缓松开手指,略凉的指尖划过方思明温热的手掌,两只手掌不留一丝空隙的紧密结合在一起,一手滑腻一手粗糙。
方思明的手看起来很漂亮,整整齐齐修长干净。但你若真的亲手去摸过便会发现,他的手掌之上有着或薄或厚的茧,或深或浅的伤疤。
“我拿这个同你交换一样东西,好不好?”月白垂着眸子,道。许是醉意上涌,薄皮儿的耳尖透出几分嫣红来。
方思明不由困惑,问道:“何物?”
“姓。将你的姓氏换于我,可好?”月白的手掌紧紧的贴着方思明的,方思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月白手掌上冒出的一层薄汉。
方思明眸光闪了闪,他默了片刻后,唇角一勾,是一个再难伺候的人也挑不出差错来的笑,“天下姓方的人何其多,小大夫要姓什么自然是喜欢什么便是什么。”
月白不语,他收回手,抬头望着方思明。他也笑,面上醉酒的薄红,身上是月色的微凉,他道:“方公子,我有些热。”
他踮起脚吻了吻方思明的唇,方思明没有躲开,反而虚虚的扶着月白的腰。
冰凉的指尖带着未完全褪去的湿意拂过脖颈穿过衣襟抚在胸膛上。方思明抓住月白的手,“小大夫?”
月白嗤笑了一声,向来清淡的人,突然哑着嗓子半是撩拨半是暧昧的道:“明知故问。你我交浅,我想同你的交情再深些。”
方思明指尖下意识的一紧又倏然松开,他低低的笑出声,也不晓得是因为不甘示弱,还是因为心软放任。嗓音里原本的薄凉与清越,在他压着嗓子从喉咙里笑出声的时候,是当真的好听,能教姑娘听了红了脸颊。
方思明咬住月白嫣红的耳尖,舌尖舔道:“小大夫喜欢在此处?我带你回去。”
月白浑身一颤,喘气声从鼻间泻了出去,似有若无的夹杂着一声模糊的低吟。他半合着眼,解开方思明腰上的缨结,道:“方公子,月色很好,不赏可惜了。”
可惜么?
“既是小大夫心悦的,那么方某自然奉陪。”
白与玄,色彩交叠,月白靠坐在屋檐之上,身下是两色交叠的衣衫。他仰起头,微凉的唇贴上方思明温热的脖颈,不知为何他似是很喜欢亲吻方思明的脖颈。他的吻像是他这个人轻轻的浅浅的,乍一看没什么味道,仔细斟酌却是说不清的缠绵缱绻。
情/欲?
他方思明活了那么些年,从来不晓得这东西有甚么好处,哪里来的吸引力使人欲罢不能。他从未尝过,也不屑沉沦。他拿着嘲讽的目光讽刺着拜倒在林清辉脚下谄媚讨好的可怜虫,林清辉的嘲笑也不过是他的浮云过眼。
月色下的月白好似会发光。洁白的身体干干净净,如一块未染尘世的无暇的美玉。他的扇子落在衣服堆里,上好的翡翠扇坠磕在屋檐上,而不远一块小小的帕子端端正正的摆放着,里面是一些细小的果肉。
金贵的翡翠他随手便扔了,却将值不了两文钱的果仁当作宝贝。莫不是瞎了眼。
月白伸出手,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里衣随着他撑起的身体有滑落一些。白皙纤瘦的手指划过方思明的额角。月白一手撑着自己一手捧着方思明的脸,两片精致的肩胛骨在衣衫里若隐若现,方思明隐约可以穿过两片骨头中间的缝隙望见那一条笔直的脊背。
说到底,月白也不过是为他所迷惑的,依靠他的手段算计来的人。这些年他为了完成任务,在义父的吩咐下勾引的人还少么。月白也不过是在他玩弄人心的履历上添上了较为值得自得的一笔。
千面邪医,便是冷清如月白也逃不过他编织的温柔网,情愿被他一个天阉翻倒作弄。这可不是一件足够光彩值得大肆炫耀的手笔。
带着薄茧的手掌握住月白最细的那一段腰肢颇有技巧性的揉捏两下。月白立时一颤,身子一软,靠回了突出的飞檐脊上。方思明满意的游走在滑腻的皮肤上,从前绕到后,从下按着脊椎一节一节的数到凉快肩胛骨的中间。
月白双手软绵绵的搭在方思明的肩膀上,酒色惑人,他眯着眼睛望着垂眸似是认真的注视着他的身体的方思明,眼前一片模糊。白皙的皮肤透出暧昧的红,月白在汹涌的情潮中勾住方思明的脖子。方思明顺从的俯下身,任由月白小猫儿似的舔了舔他的下巴,又舔了舔他的嘴唇。
方思明偏过头索性按住月白的后脑,深深吻了上去。他舔开月白的唇缝,扣开月白松松合着的牙关,吸吮着月白的舌叶,隐约的酒香。
“唔……”月白的身子突然剧烈的一颤,他下意识的睁开双眼复又合上,眼神温软,姿态放松。
……………………………………作者的话……………………
月白浑身还敏感的要命,不太坚定的拍拍方思明把玩着原就敏感的地方的手。方思明勾了勾唇,改抚摸月白的脊背。
月白懒洋洋的将脸埋进方思明的肩窝,嗓子果然有哑得不成样子:“如今我与方公子可算是深交了?”
方思明还未想好如何回答,月白已经自顾自的道:“若是算,那方公子可否将你的姓氏赠与我?”
方思明默然,月色银辉,夜风刮过屋檐,落在汗湿的身上,当真是冷。冻得月白一哆嗦,越发抱紧了方思明。
“小大夫若是愿意,便拿去。”
姓,名,身份,家,那都是朱文圭给他的。
方思明未曾想到会有一日,会有一个人,会在他这里找寻与这人世接连的根。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名“丹青赋画染绝”,私信“月白”
第19章 第十九章 交易
第十九章交易
月白软软的伸出手摸了摸身边的床铺,什么也没摸到,被褥都凉透了。他猛的睁开眼,清醒了过来。
他撑起身体,意料之中的6" [楚留香方思明]醉不归0 ">首页 8 页, 疲累,酸痛却不是特别明显,方思明帮他上了药按摩了身体后才休息的。
他慢吞吞的下床,床头摆着整齐叠着的月白衣衫,月白拿过穿好。屋子的架子上清水帕子齐全,水还是温热的,月白取了帕子洗漱。打开门,小院空空,依旧不见人影。
躺椅中间的小几上摆着一碗热粥两碟小菜,还冒着热气。月白锤了锤腰过去坐下,粥边压着一张纸条,上头的字迹凤泊鸾漂,力透纸背。观其潇洒飘逸的笔势,嗯,是方思明的字迹不错。
上头话不多,意思约摸是让他出去走走,晚间再回来。月白将纸条仔细收好,不疾不徐的用了饭,收拾好碗筷,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昨晚闹得太厉害了些。月白揉揉自己的脖子,两条长腿还略微发软。他从房里提了个小药箱,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空空荡荡活似刚遭了劫匪被一洗而空。
他勾起唇,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出门望着高升的日头,有些幼稚的想若是下一刻这太阳便落下了山去便好了。
姑苏很热闹,月白提着药箱在路边听着人声嚷嚷,走得漫不经心。不过半盏茶的路,硬是让他磨蹭了一盏茶时间才到。
他走进一家门前冷清的医馆,一个掌柜一个大夫并两个伙计都无所事事的发呆。正对着门口坐着的大夫首先发现了他,站起来喊了一声:“东家。”
月白点了点头,他小心的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这些路后头还是有点疼。月白估摸里头那枚扇坠的功劳不小。
两个伙计与掌柜的也赶紧打招呼。月白都和气的应了。他走到那位中年大夫身边空着那张桌子上坐下来,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拿出软垫摆上,伙计也将笔墨纸砚端了上来。月白道了谢后,便自顾自取了本书翻着。
大堂里静悄悄的,一早上好不容易来两个客人也都到了一看就年长的大夫那儿开了药。月白就跟什么不也晓得似的,专心的翻书。
他既然想要在这姑苏城安定下来,自然要为自己寻个事情。一到姑苏他便买了房子,开了个药堂。他不愿意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一点小病小痛上,便花价钱请了位医术还说得过去,又没家底自己开间要铺子的李大夫。
姑苏城里老牌的药堂便有好几家,其他药铺大夫更是不必多,只多不少。月白这铺子的四周便有好几家。他工钱开得高,可小半个月下来药堂里生意冷清得怕是一个伙计的工钱都赚不到,也不晓得他图什么。
月白不过是图个自己高兴。他手上的银子便是他下半辈子只出不进也足够他锦衣玉食的当个败家少爷。他不介意养个药铺子,闲来无事过来坐坐也好。这姑苏城里,有一座小院,有一家药堂,便有了他当真落根在此处,有了自己的一个身份一个做事的地方。好像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安稳喜乐的人。
月白说是东家,除了挂牌匾那一日,这是他第一次过来坐诊。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在医学上跟是如此。人家一见月白这年纪便觉得不放心,这才多大的一个年轻人,能读过多少书知道多少病见识过多少症状,看着就是个没经验的,让人不放心。
一个上午过去,月白桌前自始至终空无一人。月白也不在意,倒是李大夫似是为难有话要说。月白估摸他也不过是劝慰他年纪小再好好学学之类。月白想想还是躲了,正好时辰差不多了。他招呼了伙计一声,自己收拾了桌子,提着小药箱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