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他中午再出来看,便发现,大多数的花苞都绽开了,应当开得最好的那一朵——
不见了。
不见的原因为,被根本不解风情的某某魔术师残酷地用剪刀“咔嚓”掉,只剩了半截秃噜着的枝干在那儿摇晃。
“…………”
西里尔在那一刹那的表情变化太过迅速,也太过复杂,实在不便于用语言叙述。
只要知道,他悠然走来时的心情有多轻松愉快,发现心爱的花变成了光杆子后的心情就有多沉重气恼,就可以了。
虽然拿起罪恶的剪刀的魔术师还在那儿解释:“我没有擅自行动哦!不要用这种看罪人的眼神看我啦——就是刚才,提前跟你说过的?”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没有忘记。”西里尔说。
“您说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摘几朵我种的花。”
“然后你同意了……”
“对,我同意了。”
可这苦苦压抑的气愤,却如暗潮涌动——快冲到海岸边的礁石上边儿去了。
西里尔:“但是!您要摘!就不能摘下面那几朵吗!”
他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生气。
可是,不生气的话,好像对不起自己这些日子对那颜色最俏丽的花骨朵的特别在意,对不起它本来可以惊艳众人的潜力。
也对不起昨天小心翼翼轻摸上去时,依然不慎被花枝上的尖刺扎破的指头。
从破口流出的血,便有一点沾到了仿佛一碰就会炸开的花骨朵上,让原本只是粉红的色泽顿时更艳丽了几分。
所以……
一举将他的心血剪掉的梅林阁下,真是有够过分的!
“因为只有这一朵能用,没办法所以才——咳,啊啊我错啦,西里尔,就当是我借走的,以后连着利息一起还……”
“这怎么能算借,利息也不存在的,您别说了。”
“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下次——”
“也没有下次了,谢谢。”
果断,决绝,干脆。
被剪掉了自己最期待的小花,西里尔的心里正被悲伤之情填充着。
他表示,失去的花独一无二,再还回来也不是原来的那一朵,梅林阁下麻烦不要再说话,让他自行冷静。
然后,他把洒水壶往地上一放,就自行冷静去了。
由于实在悲伤,也就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恰好撞见这一幕的红头发小鬼在那儿望眼欲穿,竖起耳朵想听他们说话又听不怎么清,内容断断续续全靠猜。
这应该就是,G产生误会的缘由了。
回到现在。
联系梅林此时含含糊糊告诉他的内容,西里尔大致猜到了,他当初为什么非要剪掉沾染了血液的那朵花了。
先是微愣,然后是无奈,最后……
“……您其实不必,为这种小事费心的。我自己都忘记了,那个日子。”
“不,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虽然邀请得突兀了些,但我,很认真地准备了……啊关于之前那件事还是要请你原谅,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责怪您。”
西里尔说。
他只说了前半句话,还有后半句停在了口边,顿了顿,到底没有继续往下说。
您的邀请的确很有诚意,但我觉得,时间还是很有问题——这样的话,似乎太打击人的积极性了。
西里尔可以找到许多个婉拒邀请的理由。
首先,之前就说过了,哪有人大晚上去看花的。
然后,按照魔术师话中的意思,这一去,并不是很快就能回来的。
他似乎想要拉着他,在外多逗留一阵。
因此,最充分的理由就在这里——西里尔不会忘记,自己有多少事要做。
“晚上去了,早上就回来吧。”
这算是妥协了。
西里尔仿若忽略掉了他们两人拉近的距离,目光微斜地道:“早晨回来,我要去乔尔神父那儿一趟,他有事要拜托我帮忙。中午之后,还要去艾萨克家里看看他的父亲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晚上,又有……”
“等下,等等等等。”
“?”
“照你这样算下来,每一天的每一刻都被各种事情填满了,根本就没有可以自己放松的空暇了嘛。”
“那是因为,的确有那么多必须要做的……”
“不对哦,西里尔,你不能这么想。来,我给你仔细地解释一下。”
梅林转换方式,光明正大地把西里尔拉到床边。两人一起坐下,感觉就是要促膝长谈——跟西里尔和莫德雷德的促膝长谈,好像有一点区别?
反正西里尔没提,梅林还捏着他的手,一直都没有放。
“你说的这些事情,都不是一定非要你去做才行,这点没错吧?”
“唔,差不多。”
“乔托和G年纪到了,水平也差不多了,也该自己去锻炼了,这点也没错吧?”
“对,但这跟我们说的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梅林义正言辞:“如果我说得太直接了,你一定不要生气。因为,就像你曾经说过的,做自己能做之事,固然很好,但是,某些很简单的事情坐起来,就太费时间了!”
“……”
“作为老师,就要给学生充分的锻炼时间哦。这是前辈给你的又一个建议。”
言真意切,翻来覆去都是这个意思。
可是,西里尔觉得,梅林的逻辑好似没有问题,但问题,应当出现在动机上:
“敢问,你是在怂恿我,和您一起私奔吗?”
“哈哈哈怎么会呢,我是在很郑重地给你做讲解,然后——什……什么?什么私奔?……私奔?!!”
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魔术师56" [FGO]我和梅林分手了0 ">首页 58 页, 快破音的尖叫会撞破天花板,直接突破到地表之上,在诊室内回荡个几百回。
不过,他倒是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没能跳得太高,也没有因为激动过度导致脑袋冒气,晕乎乎地跌进阿瓦隆里。
西里尔在关键时刻,反手一抓,把快飞起来的梦魇拽住了。
“您的意思难道不就是这个?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梅林:“好像没什么差别但是——本意没有这么,这么那什么的!”
在语无伦次,心慌意乱之间,魔术师带着呆滞的表情,被顺着手肘而来的力量拖了一下,继而歪倒,扑腾到了床上。
这还没有完。
背后陡然多出了被子的柔软触感,而仰面倒下的魔术师的心冷不防收紧。
那一张早就看熟了的清秀面庞占据了他视线的最上方,排除开了其他的任何背景,而且,还在寂静中缓缓垂下。
西里尔把右手撑在了白发魔术师的脸边,自己歪着身子,偏过头,看了过来。
无形的压迫感倾泻而来,虽然,金发青年的双眸依然平静如一汪清澈的碧泉。
他迟迟没有开口,就只是这样盯着梅林。
梅林浑身僵硬地被他盯,兴许有冷汗挂在了眉梢。
“我发誓,在这件事上,我绝对没有私心——”
“唔,我可以相信您。”
“……欸?这就相信了?”
“前提是,你要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目光直视。
梅林一时无法再顾及其他。他的双眼全都沉浸在公爵美丽的碧眸中,心神也为之所跌宕。以至于竟然没有发现,至始至终都用“您”来称呼他的公爵,竟在不知不觉间省去了敬称。
除了事实,他无法说出别的话。当然了,在此时此刻,本就不需要别的言语。
“我希望你能够得到自由。”
“难道我不是自由的么。”
“不,不一样的。你总是为他人考虑,从未真正考虑过自己。你想要用你的力量帮助他人,让他人能够幸福,却没想过自己的幸福。”
从魔术师口中说出的话,让西里尔神色微凝,眼底似是有透明的洪流涌动。
“我没有你说的这般无私。”他沉声道。
“是的,你也有缺点,但那无关紧要。”梅林说:“你的善良和你自以为必须背负的责任,都成了束缚你的枷锁。你不愿更多地为自己着想,是因为,你以为自己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吗?”
“……”
西里尔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紧扣着床被的五指更加用力,将魔术师的一缕白发也扣在了其中。
“本来还有更多的话可以说的,但可能是,还是太紧张了,我变得有些嘴笨。”
可嘴笨了些的魔术师,依然可以说出如花开春来般的甜蜜之语。
他说:“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要如何弥补我曾经的错误。最终的结论是,过去的错不能弥补,但我可以做点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把不得不暂时丢掉乱七八糟的杂事,回到自己的世界的责任往我身上贴就行了,这就是我想到的,最直接、也最浪漫的处理方式了。”
“假如不用背负愧疚感,可以痛痛快快地来一场休假,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吗,亲爱的西里尔?”
如果不是倒在床上,气势略有些弱地开口,这番真情表露,还能更有感染力一些。
不过,哎,也不算差就是啦。
等待回复只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
直直注视梅林的西里尔在沉默期间心路历程为何,从表情当然是看不出来的。
但他有了动作。
只抬手,一拉——梅林就被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而直到此刻,那强盛的锋芒还未消退,西里尔的目光在魔术师的脸上轻扫而过,就在梅林以为自己又又又要被拒绝之时:
“所谓的‘浪漫’,一般都包含了无疾而终的意思,你知道么?”
梅林(呆滞):“……哎?等等,有这个意思吗……!”
“骑士与贵妇人的爱恋,真诚炽热但又注定没有结果,‘浪漫’也就是这为爱不顾一切燃烧自我的过程。”
西里尔不动声色地把魔术师放开了。
“受家里的某位骑士的影响,我对这个特殊名词稍有些了解。”
似是随口做着解释,他把魔术师撇开后,便自顾自来到书桌前,拿起纸笔,笔迹落在平整的纸面上,立时飘逸华丽了起来。
“刚刚你好像很惊讶,声音太大了,可能会传到外面?”
“啊没有,我下意识地套了一个结界……”
“很好。”
——啪。
才使用完的笔被金发公爵轻拍在了桌上,恰好能够将撕下的那张纸压住,不让它滑落到地上。
魔术师用微笑掩饰了自己的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西里尔:“啊,休假告知书,以及主治医师休假期间代理医师须知事项。”
“哦,休假……嗯?!”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该休一休假了。”西里尔转身,正面向不知是在震惊还是在高兴的白发魔术师。
他的嘴角隐隐有些上翘,但又因为神色着实平静,就算勾起也显得还是那般冷淡。
“纲吉那儿的诅咒收回了,这一次的差评也成功地被删除掉。相当于,现在我就处于假期之中——嗯,好像彻底被自己说服了呢。”
梅林显然没想到,西里尔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这也变得太——”
“您有意见吗?”
“没有,请务必和我一起休假。”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距离代表凌晨的第二天,还有两个半小时。
外边儿,闹了半天的三个小鬼肚子饿了,等了半晌,都没等到西里尔医生从房间出来。
“舅舅不会睡着了吧?哎,我去叫——”
正这么说着,莫德雷德不以为意的表情忽然一僵。
她觉察到,连接在从者与御主之间的契约,在这一刹那莫名其妙地模糊了。
不是消失,契约明显还好好地待着,可与之前的区别在于,身为从者的她,无法感应到契约者的准确所在地。
换而言之……
她被单方面屏蔽了——有没有搞错啊!!!
“哐当!”
发现不对后,叛逆骑士带领两个新收的小弟破门而入。
本是满心担忧,以为西里尔这里出了什么事。可事实,竟然比想象还要残酷……不知多少倍。
房间内空无一人。
能见的所有摆设都工工整整,地板一尘不染,没有凌乱的痕迹,透露出房间主人前不久才做了一次细致的整理。
若是真出了事,肯定不可能这么整洁,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咦?”
乔托有所发现。
他看到了摆在书桌正中的纸页,赶忙走过去拿起一看:“这是……老师留下的信?”
再一目十行地匆匆读完。
乔托:“……”
以及其后也看到了信上写了什么的另两人:“……”
——孩子们。
——因为忽然得到启示,我应该得到历时未知的休假。所以,我先走了,为了不影响你们的心情,就不当面告别啦。
——又及:乔托不要忘记明天去一趟教堂,G记得去艾萨克家为他父亲复诊,然后这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莫德雷德……
以下省略更为详细的注意事项若干。
唔,其实可以概括成一句话:
“我要合理正当地休假去了,孩子们,你们积极面对人生,加油!”
“……”
“又是那个狡猾的魔术师诱拐的我舅舅吧……可恶啊!梅林!!!”
相当遥远的地方,梅林:“……阿嚏!”
……
被突来的气流嫌弃的零散花瓣飞起了老高,没怎么飘远,就晃悠悠地重新落回了花丛深处。
他们就站在这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