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每逢有大灾,皇帝便会发罪己诏背锅。
此次地动虽说不上十分严重,但因波及皇城,按理说,本朝帝皇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当了这一回背锅侠。
可偏偏出事前,宁国府发生过两次像极了天罚的响震。满京都的百姓都在传,是上苍降罚警告贾珍。
加之,今早百官才弹劾了贾珍与其儿媳私通,天理不容。
原先憋屈准备扛罪的皇帝,经过了身边的人一提醒,找到了替罪羔羊,他马上就笑没了眼睛。
负责调查贾珍私通事件的杨大人,被手蕾爆炸吓坏了,改变了主意,要禀告皇帝贾珍与儿媳私通为真。
不幸的是,他刚出了门便遇上了地震,让倒下的大树压了个正着。
尽管捡回了一条命,但他的两条腿却断了,躺在家中养伤,暂时进不了宫回禀皇帝其调查成果。
可如今,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有没有杨大人的调查成果都一个样。
因为,甭管贾珍和秦可卿的女干情是真是假,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个锅甩到贾珍头上。
总而言之,地震的锅贾珍背定了。
皇帝大笔一挥,干净利落的写下圣旨,言贾珍与儿媳秦可卿有私情,被其子贾蓉撞破后,欲合伙密谋杀子,从而引起了天怒,导致京师一带地动。
为了熄灭上苍之怒,皇帝下令将贾珍打为白身,永世不再复用。并与秦可卿杖责九十大板,并负枷锁于囚车游街示众三天,后囚于牢狱六年。
倘若贾珍所犯的唯有通女干罪,自是罪不至此。
然而,除了通女干罪之外,他还顶着引发了地动的罪名,因此皇帝的处罚才会如此之重。
实际上,皇帝还嫌这般处置得轻了。
若非太上皇跳出来阻止,皇帝甚至想趁此机会判宁国府抄家,流放贾珍到西北,收回了宁国府一脉的爵位。而不是只把贾珍贬为白身,宁国府的爵位还可以交给下一任继承人承袭。
定罪贾珍和秦可卿的圣旨公布天下,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
躺在床上养伤的贾珍,听传旨太监宣读了惩处他的圣旨,整个人如坠万丈深渊,窒息,绝望。
看见官差过来要带走他,贾珍死命反抗。官差毫不客气的踹了他几脚,给他戴上了木枷,扯着人往外走。
贾珍歇斯底里的喊道:“冤枉啊!陛下!臣是冤枉的!”
“政叔!赦叔!救救我!我是冤枉的!”
“引来天怒的不是我,是贾蓉!你们去抓他!去抓贾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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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剧透的,报上名来。
第22章
院子外边一群下人围观着,贾珍见了他们,愈发的用力挣扎起来。他冲着下人们大喊道:“我是冤枉的!你们去隔壁府上告知两位叔父和老太太,请他们为我伸冤啊!”
事到如今,皇帝都已经下旨了,贾珍还在垂死挣扎着。
宁国府中发生的异动一一次比一次吓人,人们已经笃信了地震的源头在于宁国府,再加上皇帝亲口定了贾珍的罪,满院的下人没一个愿意信贾珍是真冤枉的。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臭烘烘的排泄物,有多远躲多远,目中满满的都是嫌弃。贾珍一次又一次的喊人去荣国府那边找人救他,却没有一个人动脚。
他一路喊冤喊出了家门口,外头街道中早有百姓等着他出来了。
一见到贾珍戴着罪人木枷的身影,百姓们指指点点,更有的,甚至直接拿出准备好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往他身上砸。
“畜生!去死!”
“打死你个猪狗不如的腌臜东西!让你枉顾人伦,引来了天怒,害得我家园坍塌!”
“害人精!老流氓!贾老贼!活该挨千刀!”
“打死他!”
贾珍鸡蛋液满了头,全身黏糊糊的,又腥又臭,熏得他肚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要。
他目露凶光瞪着街边的百姓,扬声威胁道:“下作刁民!不许砸!否则待我平安归来,定要将你们抽筋剥皮,千刀万剐!!”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张嘴,街道两边百姓脸上的怒色更浓,愈发砸得起劲了。就连一些没有参与扔臭鸡蛋的人们,亦抓起地上的石头、泥土往贾珍脸上扔。
“暗器”铺天盖地砸落,一下子贾珍便比那街角的乞丐还狼狈了。浑身血斑斑、脏兮兮、臭熏熏的。
百姓们扔来的东西落下一波又袭来一波,好似不砸死他便不罢休。
没一会儿贾珍就撑不住了,他不敢再骂,马上改口求饶。“别砸了,都别砸了!”
他两只手挡着脸,嘴里不断蹦出唉哟唉哟的痛叫,喊道:“求你们别砸了!”
周围的官差冷眼旁观,满街的百姓只觉得痛快。一整条街,没有任何人同情这种蔑伦悖理、败德辱行之人。
再说秦可卿,自打那天被贾珍命人强压着锁进了庵堂里,叫破了嗓子都没人理,便绝食反抗。
谁知就在她被关起来的第二天,地震就发生了。满庵的尼姑俱急着逃命,没人记得还锁在屋子里的秦可卿。
好在关着她的那间屋子坚固,没有坍塌,秦可卿在地震的过程中保住了性命。
但是经过了地震的折腾,她脸上的伤口化脓了,半边脸又红又肿,看得人直犯恶心。
灾后,尼姑们都忙着整理庵堂,每日仅例行送两顿粥水给秦可卿,却没那功夫给她找大夫换药。
眼看着半边脸都快烂掉了,秦可卿生不如死,好几次想过破罐子破摔,喊破贾珍和她的另一层关系,让贾珍身败名裂。可最终,她还是没那份玉石俱焚的胆量喊出口。
毕竟,贾珍一个人和她做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比她让几十个男人看了身子严重多了。代价她承受不起。
后来,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秦可卿索性用利器在桌上刻了一个没有脸的人像,有时候把人像当做是贾蓉,有时候又当成是贾珍,用烛台尖锐的一端凿刺,就仿佛她握着匕首捅进他们的身体。
官差从宁国府带走贾珍的这一天,秦可卿握着烛台一下一下戳着桌面上布满了戳痕的人像,突然传来了门打开的吱呀声。
往常庵堂里的尼姑送饭都是从窗户外递进来的,从不开门。
这会子听见开门声,秦可卿以为终于有人放她出去了,喜不自胜,连忙扔掉烛台,往门外跑去。却不想,冲出去看见的是一队带着刀凶神恶煞的官差。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秦可卿内心警铃大作,向后倒退。
官差们面无表情,冷冷看她,双唇紧闭,谁都不说话。
队伍的领头人嫌恶的瞟了她一眼,挥手道:“给她套上木枷,带走!”
秦可卿脸色煞白,挥手反抗。
她一个柔弱女子怎敌得过一群孔武有力的男人,没两下,她便让官差钳住了手,锁上了木枷,押送了出去。
秦可卿梨花带雨的哭着,惊惧的喊道:“好痛!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倘使是她面目完好时,这般哭着自然显得无比的楚楚可怜。可如今她的半边脸浮肿,伤口腐烂。这一哭,便愈发面目可憎了。又想到她和贾珍的那档子事,押解她的官差更觉恶心。
她一路没停过的哭哭啼啼,叫叫嚷嚷。官差们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下去了,其中一人掏出自己散发着一股酸臭味的汗巾子,堵住了她的嘴巴,众人的耳根子这才清净了。
当官差来抓人的时候,秦可卿大抵已经猜到是她和贾珍的事情暴露了。只是不到真正确定的那一刻,她便不愿相信。
及抵达了衙门,在里头见到了狼狈到她快要认不出来的贾珍,秦可卿顿时如遭电击,万念俱灰,面若枯木死灰。
暴露了!果真是暴露了!今次是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秦可卿精神恍惚,和她擦身而过的贾珍也是痴痴呆呆的,仿佛傻了一般。
两人被分开关进了牢里,囚上一天,到了明儿便开始执行相关刑罚。
蹲在牢房的角落里,秦可卿环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她望着墙壁,屡次站起来想要撞墙自尽,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每当她闭上眼睛要撞上去的时候,两条腿便好像灌了铅一样,千斤重,她迈不动一下下。
……
圣旨一出,官差抓走了秦可卿和贾珍,国子监认识贾蓉的人都知道他被他爹绿了。
心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同情。
事情爆出来的这一天,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来贾蓉门前转悠,也不知道是想安慰他,还是嘲笑他。
好在贾蓉紧闭房门,没有必要绝不出来走动,来的人一律见不着贾蓉本尊,无功而返。
也因此,有的人猜测贾蓉是羞于见人,有的人猜测他躲在里头暗自神伤。
贾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对此一无所知。即便他知道了,恐怕亦是置若罔闻。
地动之灾摧毁了国子监不少房子。
可因为京中多处地方乃至于皇宫皆需要人手处理灾后工作,朝廷只挤出来了十几个匠人前来修理重建国子监的建筑。
国子监损坏的重要建筑不仅有学子平常上课的课室,还有一部分寝舍和楼阁。仅仅这点儿人手,若想恢复灾前的完整,至少要一月左右。
国子监并未因此给学子放假,但课程可以在室外露天上,学子总不能也睡在室外吧。
几位负责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寝房坍塌无处居住的那部分学子,搬去与寝房完好的学子同住。
贾蓉睡醒起床,让百灵打理好外表,刚欲起身出门去膳堂犒赏肚子,门外便来了三个客人。
他听见敲门声,拉开了两片门扇,当即就对上了于监丞含笑的脸。
贾蓉问了声好,问他何事。
于监丞解释道:“地动导致半数学子寝房损坏,学子居所不足,是以安排了两人同住。这不,我带着与你同住之人过来,顺道看看你,同你说一声,罪有应得之人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你往后自可安心读书了。”
于监丞拍了拍贾蓉的肩膀,让开身体,露出了身后抱着衣物、书籍等用具的沈若虚和宋青。
贾蓉和沈若虚视线相撞,于是,似曾相识的某一幕,又一次的出现了。
两人看着彼此,“……”
缘分这种东西啊,真令人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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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沉默须臾,两人同时开口。
“是你?”
“怎是你!”
共渡天灾之时,沈若虚和贾蓉两人虽通报过彼此的姓氏,然沈若虚只知晓他姓贾,却不清楚他全名唤做贾蓉。
地动一结束,第二日双方便分开了。
因此,尽管搬来前沈若虚知道自己的同居者是贾蓉,却不清楚当事人乃是同自己有过一夜亲密交集的少年。
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贾蓉,想及不久前从宋青嘴里听过的贾蓉悲惨事迹,沈若虚一时无言。
一旁的宋青同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阿虚和贾公子俩人以前只是睡了一夜,今日以后就要天天同塌而眠了,这缘分有点过分了啊!
可不对呀,阿虚的同居人不是贾蓉吗?
等等,贾公子就是贾蓉?!!!那个悲催至极的贾蓉!
宋青愕然抬首,死死盯着贾蓉的脸,差点瞪掉了眼珠子。
于监丞仿佛感受不到三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开心道:“来的路上,一直担心你们相处不好。既然你们认识,那我就放心了。”
扭头,他又对沈若虚说:“贾蓉最近心情可能不怎么好,你和他住在一块儿,平日里注意着安慰他,多照看他一些。”
看见沈若虚点了头,于监丞欣慰的笑了笑,调头面向贾蓉,往他手里塞了一本册子。“里面记录的是你这几日所缺的课程。是几位博士托我交予你的。你拿着回去看看,几位博士说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他们。”
“那些糟心事已经过去了,你就别再想了。且放宽心,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考上功名。”于监丞鼓励道:“先生看好你!”
接收到了于监丞深切真诚的关心,贾蓉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好孩子。”于监丞拍了下贾蓉的手臂,目露欣慰。“你们进去吧,先生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便先走了。”
贾蓉和于监丞说了感谢,送走了他离开后回来,宋青已经帮沈若虚把东西放置的差不多了。
见他走入门,沈若虚微微颔首,宋青挠挠头尴尬的笑着。
观察了贾蓉一会儿,沈若虚走到他身边,轻声询问道:“东西整理的差不多了,一起去用午膳吗?”
贾蓉回望他一眼,透着淡淡粉的唇瓣轻扬,勾勒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徐徐点头。
旁观的宋青目睹了两人仿佛一对熟稔的友人一般,一句话一个点头便做好了约定,双双出门,朝着膳堂远去,不由得目光发怔。
这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对?
怔愣时候,贾蓉与沈若虚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宋青的视线中。
温温吞吞反应过来,那两人丢下自己兀自跑了,宋青连忙关上门追了上去。“阿虚,贾兄,等会儿我!”
如今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便是圣旨、地动、宁国府公媳私通三件事。贾蓉身为舆论中心的人物之一,前脚走近膳堂,后脚就给认识他的人叫破了。
国子监内的学子多达数千人,只有极少一部分家世和贾蓉相近,同他有过交集之人,方见过他的模样。绝大多数人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