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跟随着中原中也的去向从窗户口往外张望,太宰治上前去蹲在了这片玻璃碎屑跟前,碎成一片残渣的玻璃里还有着没输完的液体,伸出一只手沾了点,凑到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甜味,更多的还是药味,这大概是葡萄糖,但是这样是完全说不通的,中原中也怎么可能被一瓶葡萄糖所束缚。
港黑私立医院有枪战那可是大事,尤其是中原中也还在这里,这次赶来的人不仅是芥川龙之介,连尾崎红叶也跟着过来了,其余的人都跟着中原中也的离去方向一同追芬里斯去了,只剩个太宰治还在原地研究这瓶碎了一地的药水,他看见进来搜寻芬里斯遗留物品的芥川龙之介,抬头招呼道:“医生在吗?”
芥川龙之介似乎对太宰治的主动招呼有些惊讶,而后点了点头:“在。”
受到传召的医生此刻正晕在办公室的后面,被芬里斯打了一针麻醉剂当成个杂物塞在里面,还被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此刻被摇摇晃晃地扶了出来,走到太宰治的面前。
“查查看,这里面除了葡萄糖还有什么。”太宰治指了指地上这摊无色透明液体,对着医生吩咐道。
力气和血液都在消逝,而且速度还有些快。中原中也狠狠地啐了一口,咬了咬牙根跟上前方那个穿着护士服的家伙,两个人一个左肩受了伤一个右肩受了伤,在这方面倒是扯平了,要不是因为她的异能太过麻烦,中原中也完全可以使用重力改变而快速翻越那些碍事的弯弯绕绕建筑物,直接抓到她,他也不是没试过枪击,但是手实在是抖得太厉害,根本瞄不准,更别说会因为瞄准而浪费时间,万一跟丢了可怎么办,这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摄入身体的麻醉剂开始发挥作用了,中原中也再敏感也不是机器人,怎么可能在麻醉剂刚进入身体时就觉察出不对劲,等他反应过来时积累在他身体里的麻醉剂剂量已经足够在人体产生直接反应,手脚都有些沉重,肩头的枪伤每一次跑动都会牵扯到一次刺痛,从伤口溢出的鲜血已经染到了白色的衬衫上,晕出一片血色。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当街奔跑的伤员着实是让路人大开眼界,尤其是前面一个是俏丽女护士,后面那个是凶恶的黑手党成员,这样的剧情足够被想象成医闹,但凡有点脑子的当然不会这么想,毕竟黑手党的事情他们可不敢妄加评论。
这家伙在往市中心跑,想通过复杂弯绕的道路结构来甩掉自己吗?中原中也还在追逐,冷汗顺着鬓角开始下滑,每迈出一步都像是有人在牵扯着他阻止他的前进,氧气不足而导致的大喘气已经足够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不知道那些跟上来的部下都追到哪儿去了,又剩下他在孤军奋战。
眼前是熟悉的钟楼,因为上次的战斗而面目全非,此刻被警方用警戒线拉了起来,摇摇欲坠的木板结构看着就危险,没人再愿意靠近这里,生怕一阵风刮过掉下来几块砸中自己,冷冷清清的广场顿时只剩下他和眼前的芬里斯。
再试一次瞄准,中原中也这样想着,从腰间摸出的□□摇摇晃晃地对准了芬里斯的后背,他何尝不想加速几步追上前去,与她近身搏斗,用□□插进她的肩头,将她死死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但也只能想想。被麻醉剂逐渐侵蚀的身体在失去行动能力,他能一路追到这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下唇被咬出血来,满脑子念叨的都是咒语般的自我催眠,不能睡,不能睡。
“现在开枪,你会后悔的。”
颤抖的手指摸上了□□的扳扣,中原中也半眯起眼睛,让模糊的视线再一次清晰,芬里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直面中原中也,他们相距不远,却也一直差了那么点距离,芬里斯没有任何伪装,她的口罩和护士帽被扔了个干净,真真切切地以一个人的模样站在他的面前。
一头深褐色的头发,微有卷曲,鸢色的眼眸在正好的阳光下反射出冷色的光线,连脸上的神态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芬里斯站在阳光的底下,被中原中也眯着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原本端着的□□也迟疑着放下,口中喃喃着不属于眼前这个家伙的名字:“太宰……治?”
坐在检验台显微镜前的医师紧张地观察分析着中原中也之前吊的药水里的成分,毕竟被两位黑手党干部盯着还是生平第一次,他有些手抖,几次差点打翻手里的玻璃片,记录在纸上的字也歪歪扭扭,太宰治倚靠在药检室的门外,看不出情绪,甚至说得上有些悠闲。
隔着一道玻璃窗,他看见那个医师站了起来,把手里的检验单递给了芥川龙之介,再由他走出房间,把薄薄一张纸递给了太宰治:“检查结果出来了,主要成分还是葡萄糖,但含有大量的麻醉剂,用量足以杀死一个成年人,还有少量麦角酸二乙酰胺。”
“这是什么?”太宰治打断了芥川龙之介的话,直接提问道。
“可以被称作为致幻剂的药品。”
“这家伙是有备而来。”跟后出来的尾崎红叶一边说着就一边给芥川龙之介打了手势,“不该让中也去追的,之前的那些部下全都跟丢回来了。”
芥川龙之介得了命令就将剩下的人全都带了出去,尾崎红叶扭头看见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太宰治还在门口打量手里的检验单,再补上一句:“太宰,他是你的Omega,你也来帮忙找找他在哪儿。”
“那家伙肯定没事的啦,大姐头不用这么担心,操心太多会秃顶。”太宰治倒是说得轻松,把手里的纸叠成了个纸飞机,自顾自地把玩了起来,还特地指了指头顶给尾崎红叶看。
尾崎红叶被气得不轻,但也不能和太宰治计较什么,毕竟这是他们黑手党的事,和身为侦探社成员的太宰治压根就没有直接关系。
枪响的爆裂声响彻在了这一片空荡的广场上,只有枪响,没有被子弹洞穿的闷声,躲开了中原中也打歪的一枪,芬里斯遗憾地眨了眨眼睛,与中原中也颜色相近的眼眸里装满了笑意,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面对喜欢的人你也还是会开枪吗?”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混蛋。”中原中也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来回应,感到疲惫的不只是四肢,还有眼睛和大脑,包括刚刚看出幻觉的太宰治模样,他隐隐地知道了自己吊的水里还有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连肩上的疼痛都快感觉不到了,麻醉剂的作用差不多也快要完全挥发出来,他端着枪的手依旧在抖,连举起枪来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让他气喘吁吁,事实上他已经快要看不清眼前人的方位了,全凭记忆。
“但你还是犹豫了。”芬里斯不表示反驳,和一个敌人、和一个将死之人争论这些没什么意思,中原中也的眼神涣散被她尽收眼底,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威慑力了,她摸出了腰间的□□,与中原中也面对面站着,她的枪口瞄准了中原中也的眉心,用的还是那样可惜的口吻。
“你不怕死,你怕太宰治。”
枪响了。
第17章 吃醋
中原中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麻醉剂封闭了他所有的知觉和感官,端着枪的手觉察不到触感,仿佛是握住了一片空气,他努力地去睁开眼睛、去聚焦瞳孔、去分辨眼前的事物,反应到大脑皮层的只剩一片漆黑。枪响之时,他软了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中的枪彻底脱离了掌控,从手中滑了出去。
芬里斯的这一枪空了,在她开枪的同时,中原中也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摔倒在了地上,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这致命的一枪。芬里斯不耐烦轻啧一声,重新改变了枪口的方向对准地上的人,在广场上疾驰而来的轿车再一次打断了她的击杀计划,方向直奔芬里斯的站位,以这样的速度不消几秒就会将她撞成一片肉酱,她还需要从这群烦人的家伙手里成功脱逃,一旦她执意留下来花费几秒击杀中原中也,那就得在车下做个肉饼了,芬里斯只得迅速地收起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车子并没有去追她,而是停在了中原中也的旁边,从驾驶座上急匆匆下来的人将中原中也从地上捞起,带进了车里。
中原中也这辈子都不想再一次睁眼时看见医院的天花板了,他长这么大没有进过医院几次,在怀孕了之后就成了医院的常客,三天两头不是这里受伤就是那里不舒服,Omega科的医生他都快认全了。麻醉剂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他的手脚都还泛着一阵阵的酸麻,小腹部更是一片冰凉,生理上的冰凉,是那种好像在肚子里塞了一块儿冰块的感觉,实际上那里是和正常体温一样的温度。
单人的病房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个中原中也躺在里面输液,他尝试着动了动脑袋,颈椎有些酸胀,但并不影响他的移动,扭过头时他立刻就感觉到了左肩上的拉扯疼痛,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看见了厚厚玻璃窗外的两个人:太宰治和尾崎红叶,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为了保证病人的休息,病房的隔音效果做的极好,饶是中原中也这样好的听力,他也听不清这两个人在交谈什么,只好通过口型勉强去分辨,他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思维转动跟不上他的需求。
尾崎红叶接到太宰治的电话时,还有着十万分的愤怒,他们已经以医院为中心划了个直径三公里的圆,按照药检医生的分析,中原中也最多只能支撑这么大范围的清醒时间,之后就算是神也得乖乖被麻醉剂所放倒,而这个范围的圆他们快要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中原中也,接通电话只冷冷地吐了一个字:“说。”
“红叶大姐,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那一个呢?”太宰治不慌不忙地和尾崎红叶开着玩笑,奈何她这会儿压根就没有心思和太宰治开玩笑,“啪”地挂了电话就打算继续驾车寻找,手机还没来得及脱手扔出去又是一阵震动,太宰治发来了一条短信——
“中也在我这里,我送他去了医院。”
尾崎红叶的手机“咔”的一声就被捏裂了。
确认中原中也没什么大碍,取出肩头的子弹就一直沉沉地睡在了病房里之后,尾崎红叶轻轻地退出了病房并关上病房门,才有空和太宰治算账:“你怎么找到中也的?”
太宰治将手中的手机举起来晃了晃,说得风轻云淡:“因为他的手机被我加了定位。”
一个侦探社成员给黑手党的干部加手机定位,这种事简直就是可以被黑手党成员枪毙千次的肮脏行迹,太宰治却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尾崎红叶也不能拿太宰治怎么样,只好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太宰治没接到尾崎红叶的这个眼神,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病床上的中原中也,他已经醒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显得有些懵懂,是极为少见的模样,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一个不问世事的青涩青年。和太宰治对视之后也没有立刻转移视线,而是眨了眨眼,才反应迟钝般地看向了别处。
太宰治什么都没说,也收回了目光,面对着尾崎红叶指了指病房的方向,而后转身离开。
中原中也可以通过唇形看明白太宰治刚刚的解释,他说他给自己的手机装了定位——这个混蛋,他就说为什么太宰治每次都可以找到他的位置,原来不是什么狗屁心灵感应,而是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做了这么龌龊的事,他还真以为太宰治只是改了自己的手机紧急联系人设置。
中原中也之所以没有转移目光,一是因为和太宰治对视的太突然,他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二是他从太宰治的眼睛里看见了他不该流露出的神色,他在回答尾崎红叶的话时脸上的神色轻佻随意,眼睛里写的却是孤寂,那一瞬间的对视甚至给了中原中也一个错觉,一个他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太宰治的错觉,他是怎么样去理解太宰治的呢,一个绷带浪费装置,一个自杀狂魔,还是不可理喻的花心大萝卜?又或者是他一直所厌恶又喜欢着的混蛋搭档?
“中也你醒了啊。”尾崎红叶受到了太宰治的暗示,扭头通过窗户看见了苏醒的中原中也,推门而入走到了他的床边,这样招呼道:“这件事已经被交给芥川负责了,现在芬里斯的身份有所眉目,太宰治也看清了她长什么样,很快就可以解决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养身体,调养好再安排手术。”
“侦探社那里呢?”中原中也开口提问道,嗓子沙哑地像是要裂开,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音。
“还是太宰负责。”
中原中也沉默了,尾崎红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从始至终都可以了解到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感情复杂且不可分割,没人可以帮他们解脱,也没人可以对此给予评价,连她也不行,尾崎红叶帮中原中也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了病房。
你在孤寂什么呢,太宰治?是因为生命里缺失了一道让你觉得值得活下去的光吗?
中原中也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放在床头柜的那杯水仰头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暖到了胃里,给僵硬发冷的身体补充了一点热量,他的小腹仍然是一片冰凉,麻醉剂导致血脉并不活络的感觉委实难受,但也并无大碍,如果乖乖听话那就不是中原中也了,他拔下了手背上的针头,又将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各种仪器导管摘了个一干二净,等到仪器非正常工作的警报声将值班医生和护士传唤过来的时候,中原中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麻醉剂和致幻剂的药效过去之后,中原中也就恢复了之前的精明强干,比起什么所谓的好好休养身体,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为什么芬里斯要将自己引到钟楼那里,那里是她的据点吗?太宰治既然已经看见了她的模样,岂不是可以将她从横滨的居民里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