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口味偏南方,比较清淡,喜欢煮软了吃。胖子显然是北派,总嫌这种清汤挂面没有味道,嚼起来不得劲。于是今天我把厨房让给他,说了声“您请”,让他按照自己的喜好自由发挥。
我在外边梳理小满哥背上的毛,见胖子在灶旁忙活得热火朝天,又是切菜又是腌五花肉,过了片刻,他冲我喊了一声,说是快好了,叫我喊闷油瓶来吃饭。
我向院子走去,闷油瓶正在从井里打水。他脱了衣服,一丝不挂,提着满满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浇去。他全身的线条十分匀称,在门后待了那么久也没退步,让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盯着那些水流从这一处滑落到那一处。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出于羡慕,因此视线不禁流连了一回。
哗啦一声,水倒在了地上,这声音让我立刻回神,我开口喊闷油瓶回屋吃饭。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我才猛地感到不对味,刚刚那一瞬,闷油瓶的眼神里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一下有些奇怪,心说我还没找你算上回的账,看看身子又怎么了?
有些念头悄悄钻了出来。我移开视线,忽然觉得,似乎确实有一丝不好意思。胖子没说错,我自己好像是遇到魔障了。
早些年我和闷油瓶的相处方式具体是怎样的,我已记不大清楚完整内容。我只是有种直觉,现在我们的相处中似乎缺少了什么。如今我想要的是简单的生活,然而,当面对闷油瓶这个家伙,一切都并不简单。
我自己的心态仿佛发生了变化,其实这种变化从闷油瓶走出长白山时就悄悄扎根。一直到他和胖子同我回杭州、再来到雨村,这种变化不减反增,程度更甚了。对于闷油瓶和我日常交流的神情,我总觉得除了淡然之外还有其他潜藏的含义。不过,话说回来那又能有什么含义?会不会是我自己想多了?
其实我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过度敏感的人,一路走到今天已经能15" [瓶邪]胡闹14" > 上一页 17 页, 够接纳许多变化。偏偏在闷油瓶的事情上,我就变得很难忘怀。在经历了无数奇异的困局后,难道这是最后一个挑战?我不明白自己潜意识里在想些什么,好像一切都乱了,所有既定的轨迹都发生了改变。
按照之前的经验,如果和别人的沟通出了问题,我必定会去主动弄清楚,然后给出一个损失最小的方案,及时止损。但是有些事是无法常规解决的,不关乎利益,而是我心底角落里的东西。
我又往院子里瞥了几眼,闷油瓶已擦干身体,套上了衣服。
回到屋内,胖子把面条端上了桌,不是炒面也不是汤面,而是焖面。
顾名思义,是盖上锅盖焖熟的。锅里的底层是已经炒香的豆角和五花肉,上方是事先煮到半熟的面条。这时倒入一碗凉水,盖好锅。水位堪堪没过豆角和肉,而不会沾到面条,所谓焖,就是转小火后利用水蒸气去焖一焖。
等到锅里的水蒸发完毕后,还要用香油和酱油调出第二碗水,添进去继续焖。食材中发生的化学和物理反应,都隐藏在锅盖之下。因为要尽量避免水蒸气消散,所以不能轻易揭盖。那锅盖不是透明的,人几乎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只能凭经验去判断锅里的水蒸发了多少,去猜测锅中进行到了哪一步。
所以品相几乎是藏起来的,除了途中添一次水。
胖子向我们解释了一下料理的步骤,就好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来才可以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只有揭开盖子,才能看到里面是否符合自己的期望。
我心说做个饭而已,竟然这么多门道。听完胖子的私藏焖面教程,转头一看,闷油瓶早已经吃掉了大半碗,战斗力惊人。
不过面条确实是一种可以任意处理的东西,按照胖子的说法,“这他妈没有标准答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自己觉得合适就行。”
然而这种焖面不能干吃,我吃了几口便觉太咸,赶紧起身去倒水,心说明天还是煮清汤面吧。
胖子看了看闷油瓶,道:“小哥,要不明天你来做饭?你是习惯煮着吃还是炒着吃,或者有什么别的法子?”
闷油瓶恐怕对吃不怎么讲究,我心想,他多半把东西弄熟了就能吃。
我便听见闷油瓶淡淡道:“我习惯吴邪的做法。”
我差点噎着,就听胖子大喊不公平,“居然是二比一,我还指望着家里三个人能够一比一比一,小哥,你可不能徇私枉法。”
我对胖子说徇私枉法不是这么用的,胖子脱口道:“你俩不就是‘私’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胖子又道:“那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面要想焖好,也是很需要技巧的。”为了安慰胖子受伤的脆弱心灵,我好言好语夸赞了他几句,他才勉强接受,然后决定今天刷锅洗碗由我负责。
光是洗锅盖我就洗了半天,因为焖面的时候一直盖着,相当于所有油荤都憋闷了进去。这盖子还是那种老式木制的,容易吸油。
这个锅着实叫我清洗了一番工夫,刷完锅后我离开水池,来到家里那面墙前,准备再加一条,必须换个新锅。墙上粘着张纸,一长串待办事项,是在搬进这老房子的那一天我和胖子一笔一划写上去的,从更换地砖到修灯泡,再到买泡脚盆,列了近百条名目。
我拿来支笔,定睛一看,墙上那张纸已经被写满了,索性又抽出一张新纸,打算写完再贴上去。
我在桌边才写了一个字,就听见闷油瓶的脚步声传来。他走路非常有特点,又稳又轻,步伐的频率一直是我相当熟悉的。难不成他是来监督我洗碗的?我心想,那也太严格了。
闷油瓶走到了我身旁坐下,什么也没说,便看我写字。我低头一笔笔地写,他也就安静地一动不动,视线似乎放在了我或者我的笔上。
这种安静的气氛,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有些莫名的古怪。和闷油瓶独处,我止不住地思维发散,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想到了些先前的事情。
“小哥,你要写点什么吗?”我用笔尖点了点纸面。
闷油瓶摇了摇头。
我在心里暗自叹口气,又道:“那你在雨村有没有什么打算?对咱们这屋子有什么改造意见?”
他看着我,摇摇头。
我丢下笔,道:“说实话,我和胖子都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现在打算做点什么吗?在这里住多少年?要不要……”
“吴邪,你真的不知道我的打算?”他忽然道。
我心说你什么都没跟我们聊过,我怎么可能知道?抬头看着闷油瓶的眼神,我却一愣,突然说不出话来,他问的问题其实并不是那样简单。
我一直说他是个闷油瓶,这闷油瓶子的盖子一贯是合上的,不多说话,所以在外人看来十分神秘。他一旦说话,就说明现在这个时刻确实值得他开口说话。
我心里的那些念头转了无数个回合,张了张嘴,正决定再问一问,闷油瓶忽然倾身贴近。
他不说话,也堵得不让我说话。
那一瞬间我不知该作何反应。我自诩见过无数的惊涛骇浪,这一刻却彻底愣住。我只是感到自己心脏开始狂跳,并且嘴唇上迎来一种很热的触感,是一个吻。
我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闷油瓶就已经用行动告诉我,这些日子里那些令我搞不明白的、模糊而晦涩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闷油瓶和我稍稍分开,依然是贴着脸的距离。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现在知道了吗?”
我怔了一怔,鬼使神差般点点头,心想原来不是我想得太多,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有那些隐藏的变化,他的态度,我的心态,装着这些东西的盒子被打开来了。这种事情没有标准答案,这就是我自己的答案。内心滑过一丝惊讶,但是更多的,竟是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
闷油瓶见我没有丝毫抗拒,便又飞快凑近,吻得更深了,我突然发现其实这种互动很舒服。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他才逐渐强势起来,差点把我压制得喘不过气。
——
番外一第5章暂不公开,放入本子
第46章 番外二他的味道(番外试阅)
第二个番外,与胡闹正文的时间线相连。道具和设定都来自正文部分,番外里算是爆一点好玩的彩蛋。
(现在只放部分试阅,咳咳。LOF真的很严格了,行吧,这里现在是纯洁删减版……)
《他的味道》
回到雨村后,我发现,这几天早上醒来时都会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它,人类的语言在描述复杂气味的时候总是显得缺乏说服力。那味道似乎包含了若干成分,却能和谐地相互融合。其中多数成分带给我十分新奇的感觉,我前半辈子仿佛从未接触过。我并不觉得反感,因为那明显不算在难闻的范畴内。我只是感到疑惑,这是什么植株的香味吗?但是我家屋外那些植物数来数去全是气味平平的品种,不可能构成那种奇异感。
那味道不算浓,而且没过多久便会消散,所以我转念一想,或许只是附近哪一家在做什么点心。
至于点心为什么能有这种味道,我也没有太多闲工夫去研究,之前和小花约定一起做地下雷城的木料的单子,这些天这笔生意已经徐徐开展。毕竟雷城位于南方,杭州离得近,吴家首先就占了地理运输的优势,再加上我本人下过雷城,有一定的了解,也具备了信息上的优势。
小花找人鉴定了初始的样品,说是看不出品种,经过漫长的历史后这木料的品质似乎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异常坚硬,而且表面防蛀防水,就像是土话里所说的“阳气很重”,说不定当真是以前被雷火淬炼过的材料。
雷城内部使用了大量的这种木材进行建筑结构的固定,相当结实,材料的硬度达到了出人意料的水平。料子是好料,只不过在上面雕刻不太容易,换句话说,无法以圆雕的形式出货,我可能得转换思路。要么就去走家具的路子,但那是我更加不熟悉的行当,免不了感到头大。我已经很久没有亲手碰过生意往来的事情,现如今竟然花了些时间才能熟悉堂口的对接模式,不由得感慨一个行业的成长速度。
闷油瓶和胖子就比我悠闲多了,最近胖子对那架无人机玩上了瘾,整天瞎拍。之前无人机被用来在雷谷附近暗中窥伺,如今居然像成为了玩具一般,闷油瓶去“巡山”遛弯的时候,胖子便遥控着无人机跟在他后头,纪录下一路的风景。村里的景色如果以凌空俯瞰的角度拍摄,确实别有一种宏大的风格。
我们本来还想试试用无人机遛狗,然而小满哥一眼就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它对那飞行的机器丝毫不感兴趣,冷冷看了一眼,好像只当那是个苍蝇,我们遂作罢。
高空拍摄也需要一定的技巧,胖子最开始拍得十分凌乱,简直像非法拍摄的画面。存储空间里的内容也杂乱无序,有些是我拿水龙头冲小满哥,或者我被闷油瓶冲。还有田野里别人家农收的场面,更多的是静物风光,说到底是普通的溪谷,没有什么趣味。
我对胖子说你花时间整理一下拍摄素材,说不定还能整个纪录片出来,名字就叫《我和我的村》。
这天我终于抽出了空,有了大把时间去和闷油瓶一起遛弯。胖子一如既往派无人机跟在我们身后,那东西好像一只嗡嗡乱叫的电子宠物。实际上它飞行范围有限,不得超过十公里,用于寻常拍摄却是足够了。
我和闷油瓶走到一座山头的对面,仍能听到身后传来那只“蜜蜂”的声音。这个地方是村子的东南角,建了几栋土楼,去年被胖子包了下来,租给一些外来的散客,算是一种投资。但这里并非有名的景区,因此楼里生意常年冷清,有些惨淡,不知道胖子到底能不能收回老本?
经过雷城一行后,我对土楼这种建筑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心理阴影,站在门口有些踌躇。闷油瓶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对我道:“没有问题。”我才算是完全放下心来。
然而我们刚进入这栋土楼没多久,外面便下起了雨。最近雨云很多,天上时不时会突如其来地降水,我们便只好等在楼内,身后的无人机也没了踪影,可能被胖子操控去了角落里躲雨。
正百无聊赖,手机里突然收到胖子的消息。
他先前把无人机存储空间里的影像都导入了硬盘,现在坐在家里翻着视频,突然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由于这架机子原先被解家用来探查雷谷周围的景象,因此在当时留下了一些素材,并没有删除。而在这些最初的拍摄里,镜头竟然拍到了我们。
胖子直接把视频传了过来。我看了看天上,雨应该还有好一阵子才能消停,索性就要了这栋楼里的一个房间。连上楼里的无线信号,下载文件,我和闷油瓶慢悠悠地看起来。
画面开始播放,屏幕上是一座相当熟悉的土楼。那时无人机藏匿在野外高空中,视角顺着天井内部向下,恰好显出每一层的环形走廊。镜头稍稍斜开,就拍到了走廊上几个人的活动。机子悬空在了一定的高度,镜头拉近到极限,内容算不上清晰。
不过根据衣着和身形,我一眼就能辨识出来,那就是我们几个人,正是之前在雷谷附近调查的时候。
画面中,胖子转身,一把将我推向旁边的房门,而闷油瓶就在门口站立等候。再往后,无人机的镜头便错开了,视野被上层的楼梯结构所挡住。这片段仅短短一秒,但我看出了九成,这竟然是那一天胖子把我“送”去闷油瓶房间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