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用了滴答一秒钟的时间互相确认眼神,滴答滴答,两秒钟敲定好方案。三个滴答后,开始行动。
胖子从身上掏出个防水袋,里面是一支手枪。我没空跟他嘴上扯皮,心中暗道好家伙,咱家经费都花在这个上面了。不过这样是有道理的,普通工具和物资决定了野外的续航时间,武器才决定了极端情况时突破上限的能力,再穷不能穷武器。
胖子抬手拉保险栓,用十几个枪子儿打断了那些链子,感慨道:“最近疏于练习,都不能百发百中了。”
最后一条链子断开,敞开的铜球整个掉了下来。闷油瓶在水里用手一托一推,这样就相当于小船,乘船的座位朝上,暂时不会翻进水里。
我抓着这贼船的边缘,翻身上去,蹲在这个肚皮朝上的半球型舱室里,闷油瓶则站进另一个半球。胖子望了望左边,又望了望右边,十分有自知之明,就爬上了两个半球的分界处,站在正中间的重心上,这船好歹是没翻。
先前我们用了条绳子去扳锁扣,绳子还挂在上面,我把绳头扯来,扔给对面的闷油瓶。
合上“船舱”,我们要再次利用这条绳子。三个人各负责一段绳,再度拔河,得将这个半球“吊”高,继而拉过去合上。这个体力活比扳锁扣时还要费劲,胖子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水位已经非常可怕了,我们拉高了那半个球后,它的铜壳是蹭着天花顶的。这个巨大的扇贝结构终于合上了一半,拉着绳子再一用力,半球形的“盖子”便彻底朝我们倒下。
我和胖子马上松开绳子,闷油瓶猛地一扯,将绳圈抖落下来,迅速收好绳子。下一瞬,盖子完全压在了我们头顶上。
球里其实已经进了水,由于链子需通到内部,存在一些蜗牛壳状的螺旋进口。不过进口不在底部,而且舱内空间很大,相当于一个包厢,所以那些进水暂时影响不大。按照设想,我们要把它打造成一个潜水舱。
我们三个人倒出了包里和身上的全部东西,一心一意去堵住那些口子。材料真的不多,我们脱了上衣,撕成几团布,把布料塞进去,再用防水袋一盖,胶布缠上。感谢这个装置本身设计得非常严密,液体不会渗进缝隙,最终舱内变得密不透风。
胖子拿着手电挥了几下,得意道:“天无绝人之路。小哥,你那会儿在羊公泉要是也有个巧克力球,也不至于耽搁那么久吧。”他还想坐下,但是内壁全是细小的零件,能扎破皮肤。胖子欲坐却不敢坐,半蹲在那里,姿势宛如上厕所,只好尴尬地站起身了。
我浑身放松下来,神经不再紧绷,肺部的疼痛又变得不容小觑。在这个金属的球型潜水舱外,水不停地流动着,我能感到我们在被慢慢推着前进,舱内也就摇摇晃晃。我咳了几下,闷油瓶过来捏了捏我的手腕。我冲他笑,表示啥事都没有。
胖子触景生情,伴着流淌的水声,用他独特的男低音嗓子唱《童话镇》,“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七彩的河……”
有件事,我就算被打死,也要说,他唱歌真的不行。那句歌词一出来,我就知道胖子唱成《南山南》的调子了。
我一条胳膊搭在闷油瓶肩膀上,忍不住大笑,然后咳得更厉害了。胖子挥舞着手电,在密闭的舱室内仿佛是演唱会上的荧光棒,十分来劲地唱:“川流不息扬起水花,又卷入一帘时光……忘词了,前面的歌迷朋友,你们好吗!”
从村子里出山,走这一趟,还是一如既往地狼狈。
第17章 请留遗言
(遗言:狼人杀中角色死亡后,除特殊情况外均可公开说一段话。)
移动的速度很慢,我们这个“漂流”项目,估计得花上好几个小时才能抵达终点。一时间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我们形成了一种非常默契的安静。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使出浑身解数登上山顶游玩,也拍了照留念,旅行的最后,大家都逃不过坐缆车睡觉下山的结局。
现在就是在坐缆车下山,我们把背包垫在身下,勉强有个能坐的地方。
胖子坐得像尊佛陀似的,不动如山,却垂着脑袋,眼睛也是闭着的。除了屁股外没有任何支撑,坐着入睡,非常强,他的身子不时微微摇晃,我看着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倒下来,被金属的零部件扎成刺猬。
其实我也累得不行,但是我并没有胖子那样的神技,就算撑着手臂我也有可能倒下。关掉手电,只剩下之前扔进来的小灯珠,卡在内壁上发出一点点亮光。我就默默地盯着那些光点,放空自己的大脑,疲惫的四肢一动也不动。
看得久了,视野中的距离渐渐拉远,那些东西就犹如嵌在天穹上的遥远的星光。
事到如今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雷声的影响为何如此之大?那种自然现象,就和星星发光一样正常。又不是百年一遇的彗星来临,打雷这种家常便饭,有什么特别的?还是说,特别的是听雷人本身。我觉得这其中必定存在一种转换,我们只不过还没有检测出来。
十分钟前我在铜球装置里已经尝试了一把敲击暗号,水里的传导效率应该会低一些,不知道上面的人能不能听见。胖子的说法是即使他们听到了也没法来救,黑瞎子比我们更穷,没有供氧设备,水中一切白谈。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到漂流至终点附近后,撑开“舱室”,靠自己回去。
说完那番话,胖子就低头睡了,好像山崩地裂都不能吵醒他。
闷油瓶坐在我旁边,我轻声道:“我现在好像能理解你说的那些话了,小哥,这里的雷声就像一种权力,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运作的,但是,它会被人崇拜,能引发纷争甚至是变革……”
他似乎是动了动,坐得更靠近了些,可能还扭头在看着我。我想了想,继续说:“这里的痕迹,既像是权力纷争,又像古文明时代的社会思潮运动。”
我们说了几句话,胖子没有反应,看来这次不是假寐,真睡着了。我一边昏昏欲睡,一边又强行转动思维,“不对,本来社会的活动里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权力,这是无可避免的……雷声大概只是个表层的象征。”
闷油瓶淡淡道:“你觉得,天授我思,真的存在吗?”
声音一响起,我就知道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关于那几个字,我也是颇感疑惑,道:“你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这玩意儿如果深究起来,简直像个思维实验……”
我闭上眼,顺势把脑袋枕在闷油瓶肩膀上。由于衣服被拿去堵水了,我们两个上半身什么都没有。我就直接把脸贴在他肩头的皮肤上,胳膊揽着他的腰,当作一个真皮大抱枕。虽然黑暗中无法看见,但抱着闷油瓶,肌肤相触的感觉令人不由觉得,这环境也没那么危险。
我稍稍抬头,跟闷油瓶接了一个吻,又趴回他肩上睡觉。
后来我感觉到有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按摩后脑勺,是熟悉的手法,我就睡着了。临入睡时,听到闷油瓶低声念了句:“天授……”估计他还在自己琢磨。
哐哐的声音把我吵醒,睁开眼,发现胖子拿着手电正左右张望。
歪着脖子睡觉,脖子有点酸。我扶着自己的脖子就问怎么了,胖子道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们的“潜水艇”被水流推着,一直不断撞上前面的东西,却无法通过,不得不停在这里。
“我怀疑不仅是开启了闸门,”胖子说:“可能通道内部也被改变了。卡在这里,就永远出不去。我算了一下时间,现在离那个出口十分接近了,要不哥几个直接游出去?被困在球里也不是个办法。”
我点点头,就见他们在那边商量如何撑开舱室。我起身准备加入,四周忽然猛地一晃,外边好像有大浪扑了过来。
要是在这里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踉跄几步,被闷油瓶扶了一把,找稳平衡。胖子伸手撑了一下内壁,摸到后马上吱哇叫了一声,他还没骂出口,又是一阵颠簸,这浪头十分猛烈。
“这地方还闹海啸?”胖子骂道。
闷油瓶示意我们去听,那阵阵波涛中,还有别的声音。我皱眉一听,心说有什么东西被炸开来了?可是水里为什么能引爆?
砰的一下巨响,好似直接在我们头顶上爆炸,几乎是整个上下颠倒,瞬间毫无平衡可言。闷油瓶两只手分别拉住我和胖子,混乱还在继续,像是海啸加地震。而我们被困在这个球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到后来,磕磕碰碰已是无法避免。这个巨大的铜球装置颠来倒去,哗哗的水声没有停歇。胖子道:“这不会下海了吧?”
我说你想的美。约莫二十分钟后,这躁动才平息下来。
平静了一秒后,我们听见黑瞎子的声音从外部传进来:“这个扭蛋,真够大的。”
我一愣,胖子反应贼快,冲外面道:“我们现在在哪?”
黑瞎子敲了敲外壳,故意说道:“你们这扭蛋里的玩具还会说话?”
这个球舱装置似乎被拖到了地面上,之后我们几个里应外合,外面的人找工具来撬,里面的人配合使力,把这个巨大的铜球撑了开来,我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外面的光线一下子射进瞳孔,刺激得我流泪。我眯着眼睛,打量四周,是一些古旧的建筑和陈设,顿时有种从黑暗宇宙回到地球的错觉。黑瞎子看了看我们仨,道:“你们在里面蒸桑拿呢?衣服都脱了。”
我们拿回自己的衣服套上穿好,然后问黑瞎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见这里地下有声音,一直响个不停。”他道:“声音挺大,正常人的耳朵都听得见。我走过来发现是一口井,就在这里——你们已经看不到了,井被我炸了。”
黑瞎子发现井下有声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炸开一看究竟,因此有了我们听到的几次爆炸声。井口被他炸成了池塘,我们这“潜水艇”也就浮上水面,然后被他“打捞”上来。
“不是,”胖子皱眉道:“你怎么炸的?哪来的工具?”
黑瞎子耸耸肩,道:“你先看看你的周围。”
我们认真看了一圈,建筑结构和我们那栋土楼可以说是一摸一样,我们所站的地方是天井。不同的是,这里天井的上空盖了层网,底下还有口井,就是被炸了。
“这里也是个土楼,”黑瞎子道:“但是废弃多时。我在楼里搜到了不少真家伙,有些火药早就哑了,点不着,有一些是还能用的。”
我们竟然是误打误撞漂到这里来了?我开始在心中计算,时间距离速度,然而这个问题是超纲的,因为我们在地下时有一半时间处于浓雾中,压根看不见通道如何分布。漂流时,想必换了方向,卡在了这里的井下。
地下暗道原来不是一条线,而是多个分叉。我有些后怕,心说好险好险,差点遇上和闷油瓶在羊公泉下一样的遭遇。
“你又是怎么跑这儿来了?”胖子回过神,开始算账,“你不是应该在另一座土楼里听我们的暗号吗?”
“其实这一片地下都分布着传导声音的装置,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后再细说。稍等,我拿个东西。”黑瞎子转身去对面的房间。胖子冲我眨眨眼,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便摆了摆手。
闷油瓶凑过来,掀开我的衣服检查伤口。刚刚那阵剧烈摇晃中,我后背好像确实撞上了某些零件锋利的边缘,闷油瓶伸手摸进来,摸到的地方泛着细微的疼,估计是小伤口。我转头也看不到自己的背,就道应该没事。
闷油瓶嗯了一声,检查完后抬头对上我的视线,道:“没有大碍。”
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闷油瓶表情特别认真,让我心口顿时有点发痒,一时没有挪开视线。胖子突然叫唤着道:“小哥,我疼得不行,来帮我看看。”
“哪里疼?给你涂点风油精?”我侧过头对胖子道。
黑瞎子走出来,手里拿着架玩具模型一样的东西,“我在外面捡到一架无人机,里面有段视频,我已经看过三遍了,想让你们看看。”
原来这就是土豪小花的东西,我接过来瞅了一瞅,用手指转着扇片玩。黑瞎子脸色变得正经,说:“先别开机,电量有限。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和视频有关。当年在西王母国,那个女领队死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第18章 巫师不能自救
(狼人杀:巫师无法对自己使用解药。)
西王母国是我的一大噩梦,那趟行程中,几个人的结局都留下了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提起那个地方,闷油瓶进入陨玉后神智涣散后的表现,以及阿宁冰凉的尸体,如今仍能让我有那么一瞬间如坠冰窟。时隔多年以后,黑瞎子居然提起这件事,让我十分诧异。
黑瞎子慢条斯理道:“我先说一点,那个女领队有个铜钱串,系在手腕上,我记得没错吧,是谁给我科普过来着?那个手链在世上是独一份。”
一共七枚,都是安徽安庆铜元局铸造的当十铜币,稀少又昂贵。阿宁曾说过她花了很多年去收集,才慢慢做出那样的手链。因此,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同样的东西。
而我们遇到萨沙的时候,他手腕上就戴着阿宁的那串铜钱,可以想见他对姐姐的感情之深。我对黑瞎子点点头,道:“你知道萨沙和阿宁的关系?”
黑瞎子道:“看看这个视频,你们就知道他戴着铜钱串不仅仅是出于姐弟情深,想想吧。”
我们打开视频,在最后几分钟,出现了那一幕。野外,明暗闪烁的光线昭示着雷电的天气,一群人如梦游般神情诡异,耳朵朝上听雷。萨沙在一旁听着那些人的呓语,一面把玩手腕上的铜钱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