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乖巧的应了一声,再次向他道别,才领着侍女离开了。
良久,东方不败才无声的勾起一个笑来。
小丫头也学会了与他虚与委蛇,看来是他这个长辈教的好。
他又想起那日在酒楼外听见的对话,江云楼说眼见为实,只因东方不败确实对任盈盈极好,江云楼才愿意相信东方不败,当真是……单纯的叫人不知该说什么。
思索着,又忽的想起去年冬天,江云楼一个人在院子里堆雪人的场景。
——相见即是有缘,给你取个名字吧……我字长生,不如就叫你长乐。
——不好,不好,你又不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给你取名也总该跟我的学生商量一下。
也不知,那名叫长乐的雪人融化时,江云楼有没有觉得很难过。
红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教主,婢子在这里看着便好,您……”
东方不败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无事,本座闲着也是闲着。”
听了半天的争吵,他现在倒是很愿意一个人清净清净。
红笺便不再出声相劝。
东方不败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走进了私塾的屋子里。江云楼的卧房房门仍然紧闭着,平一指正在里头医治,他无心打扰,转而走进了一个堆满书籍,疑似江云楼书房的房间。
红笺极有眼色的候在江云楼卧房外,没有跟着东方不败一起进去。
墙上挂着几幅画,大都是黑木崖上的风景,花草树木、亭台阁楼,还有孩子嬉戏打闹的场景之类,应当是到黑木崖定居之后所作。
这么多的画……都是闲时画出来的罢。
或许江云楼在黑木崖上的日子其实并不怎么有趣,甚至是有些枯燥的。
他说想要名扬天下,想要出去闯荡江湖,可偏偏是那样孱弱的身体,又涉世不深,一个人独自离开黑木崖后,又该如何闯荡天下?
细细算来,端午节快到了,曲洋无论有没有找到广陵散,都应该回黑木崖一趟,到时候由曲洋接手任盈盈的琴艺,江云楼就必定要离开黑木崖。
啧。
他随意翻了翻桌上放着的书籍,无非就是一些有关锦朝风土人情的书本,没什么特别的,至于仔细收在一旁的画卷,东方不败没有去动。又过了好些时候,另一边的屋子终于有了动静,东方不败只听见一番忙乱的声音,很快——
“教主,江先生醒了。”
红笺跑到书房外提醒。
东方不败轻轻颔首,迈步走向卧房的方向。
屋子里开了窗,却仍是有浓重的血腥气。
红笺之前已经手脚利索的将染血的被褥抱了出去,又把装了血水的水盆端出去,还开了窗通风,才去迅速通知东方不败。
江云楼勉强清醒过来。
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亦是没有多少血色,上身的衣衫凌乱的散开,露出雪白的胸膛,看起来虚弱极了。
平一指已经将金针收了回来,摸着下巴道:“怎么样?”
江云楼方才一睁眼就看到了粗的令他汗颜的数枚金针,沉默片刻,他才慢慢点点头,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平一指嘿嘿一笑:“这样你身上的寒毒便排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余毒……”
他伸出一指搭上江云楼的脉,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却在刹那间凝固了,他的额上仿佛有青筋跳起,本就丑陋的相貌显得更加狰狞。
平一指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跳起来,指着江云楼怪叫:“这不可能!”
江云楼看着他的表现,立刻便明白了如今的状况,他微微苦笑,若是短短几天就能根治,他幼时在万花谷的那几年早就已经医好自己的病了。
他宽慰平一指道:“当年也是如此,大家本以为毒已经清干净,可几日后这毒便又在体内复苏,这病确实是根治不了的。”
东方不败站在门口,闻言冷冷道:“平一指。”
平一指怒目圆睁,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抖动着,猛然扬起手,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掌!
江云楼大惊,欲要起身拦住他,却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平一指却“啊!”的一声怪叫,手掌心已刺进了一枚细小的银针。
东方不败冷冷道:“你欠本座一条命,可不是自我了断就能还上的。”
平一指大叫:“我不是欠你的命,我是欠阎王爷的命!”
红笺急忙走上前扶住江云楼歪掉的身子,江云楼被她扶着坐起来,皱着眉,声音虚弱道:“我还没有病到要立刻去见阎王爷的地步,你就急着以命抵命做什么?”
平一指怒气冲冲道:“这世上就没有老夫治不好的病!!”
江云楼无奈。
其实就算治不好,他也依然可以用内力镇着体内的寒毒,虽然寿命一定不比旁人,但多活几年总是没问题的。
他甚至觉得,因着平一指这不断灌猛药的行为,他这几日过的简直比不喝药时还要难受。
东方不败只是冷笑一声,淡淡评价道:“庸医。”
平一指听闻这一声庸医,气的胡子都要倒竖起来,他怒指东方不败,道:“你等着!老夫一定有办法治好他的病!”
说着便气冲冲的往外走,再也不理会江云楼这个病人了。
江云楼深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呼吸比往日都顺畅了不少。他身子虽虚,但此刻神清气爽,也没有平时那样怕冷了,虽然过一阵子或许又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此刻却是久违的清爽舒适。
他叹了一口气。
“平老神医不愧是神医。”
东方不败看他如此,微勾了勾嘴角:“看来这一趟折腾也不算白受。”
江云楼也笑道:“我确实好很多了……只是这样的折腾,受一次就够了,我可经不住第二次。”
他又无奈的道:“你怎么还叫他庸医,无论脾气多好的大夫,你说他不会医人,他都是要跟你生气的……”
东方不败没告诉江云楼,先前的老大夫是如何被平一指气走的,只满不在乎道:“本座不喜欢他的脾气,便随口一激罢了。”
他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目光若有若无的掠过那白皙的胸膛,淡淡道:“本座会派个人照顾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罢。
江云楼轻轻叹气。
“我这个做先生的,三天两头便要休息,真是比学生还爱逃学……”
他摇摇头,又低声对东方不败道:“多谢你。虽说朋友之间不该太过客气,但这一阵子受了你许多照顾,我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东方不败莞尔:“你心里知道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你们看见万花盒子的爆料了吗!卧槽那个花哥!我一晚上能日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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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隐,雪地里的喵酱,燕千代,该取什么名字好呢,原野风景,CP.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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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曲洋归来
东方不败果然说到做到,那一日东方不败回去后没多久,江云楼的私塾便多了一个紫衫侍女,名唤澄碧。
黑木崖上所有的侍卫里,属紫衫侍卫地位最高、最受教主器重,历代皆是如此。可以说,紫衫侍卫是完全听命于教主的一群人,于是自然而然的,紫色衣衫在黑木崖上便有了特殊的地位。
江云楼在黑木崖呆了这么长的一段日子,也只在东方不败和任盈盈家里见过穿紫色衣衫的侍女。
澄碧笑起来十分灿烂,明眸皓齿,不同于爽利果决的红笺,也不同于小心恭谨的凝紫,她是个极爱笑,也极温柔的姑娘。
她郑重一拜,道:“婢子澄碧,会做饭,会泡茶,擅长做点心。”
她又灿烂一笑:“江先生这些日子饮用的汤药,其实都是婢子熬制了再交给红笺姐姐的呢。”
江云楼微微笑道:“那这段日子便有劳你了。”
有侍女服侍的日子的确是不一样的。江云楼自上黑木崖以来便是独自居住,吃的是自己做的饭,他对做饭没什么研究,只依稀记得阮师姐曾对他说过——无论什么食物,只要熟了就能吃,若觉得难吃,放点糖即可。
江云楼牢记这句话,竟也养活了自己快一年的时间。
澄碧接管了厨房之后,便发现厨房里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且除了常用的锅碗瓢盆以外,其他的东西至少都有半年没有动过,从柜子里拿出来时就积了一层灰,她犹豫半晌,去问江云楼要不要将厨房打扫一遍,江云楼点头允了,等她又拿出几样东西询问能否扔掉,江云楼一脸诧异道:“原来厨房里还有这些东西在……”
澄碧便懂了。
该洗的洗,该扔的扔,她看着办就好。
这一日,天气晴朗,暖风徐徐。江云楼独自坐在院子里抚琴,抚一会儿便停下来在曲谱上勾一勾改一改,十分专注的模样。
他的手边放着一杯茶和一碟糕点,茶有些凉了,糕点也没动过多少。
那糕点精致可爱,特意拿模子印成了桂花的模样,颜色鲜嫩,叫人一看便胃口大开。
桑三娘轻轻“咦”了一声。
“小江,你在做什么?”
江云楼一愣,回头就见桑三娘领着程英和洛明站在他身后,他起身道:“桑前辈。”
桑三娘仔细打量他几眼,道:“听说你要连着歇上好几日,我以为有多严重……今天一看,气色倒是很好。”
江云楼莞尔道:“平神医出手,怎么还会有不好的道理?”
桑三娘却道:“我可是听说平一指一回去就关起门来拒不见客了,至今都没有走出来半步,还以为他没能治好你。”
江云楼只是笑了笑。
说治好,也的确是治好了,至少他这两天有精神了很多,不再咳的那样严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情注定是会复发的……
他冲程英和洛明招了招手,“英儿,洛明,过来吃些糕点。”
洛明跟江云楼学了近一年的字,与他很是熟悉,闻言嘿嘿一笑,自己拿了糕点放进嘴里。
“真好吃!小妹,你也来尝一尝。”
程英看了一眼石桌上摆着的东西,却并不急着伸手去拿糕点,反而问:“江哥哥,你在写什么?”
江云楼便拿了一块儿桂花糕放进程英嘴里,笑眯眯的回答:“在写曲谱。”
“曲谱?”
“嗯,自己谱的曲子,只是才写了一半。”
“哦……”
程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桑三娘不太了解这种文人雅士的爱好,只是日月神教里有一个爱乐成痴的曲洋,她便也知道这些人对曲子的喜爱有多不可思议,她坐到石凳上,随口道:“说起来,曲长老也该回来了……”
江云楼一愣,问她:“曲前辈可是找到曲谱了?”
桑三娘摇了摇头。
“这我可不知道。只是每年端午节,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要回一趟黑木崖的。”
正在此时,一紫衫侍女端着茶水走出来,默默放在了石桌上,在江云楼示意后又把桌上的琴和曲谱之类的东西一起收走,冲他们福了福身,默默退下了。
桑三娘看着澄碧的背影,喃喃道:“我就说么,你小子自己泡个茶就是顶了天了,怎么还会做糕点,原来是家里多了个丫鬟。我当初要送丫鬟给你你不要,这会儿却多了个紫衫侍女,可是教主的人?”
江云楼不好意思的笑道:“东方不放心我,才派人来照顾我。”
桑三娘顿了顿。
东方?
她疑惑的看着江云楼:“你与教主……”
她问到一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桑三娘表情古怪的压低了声音,问江云楼:“我问你,教主好相处么?”
江云楼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他很好相处,对我亦是照顾有加。倒是我,一直单方面接受他的善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两日就想着如何回报一二……”
江云楼露出一个苦笑来:“奈何我身无长物,想来想去,也只有琴能拿的出手,便想着给他谱首曲子。”
桑三娘恍然大悟。
原来刚才江云楼是在给东方不败谱曲。
或许曲洋说的是对的。年轻人才能玩到一处,教主虽然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但到底年轻,比起他们这些老人,他大约也是更喜欢跟年轻人交朋友的……
她道:“那正好,端午节的时候你正好可以把曲子送给教主,教主必定十分开心。他一高兴,我们这些人也就跟着轻松了。”
教主的心情一向难以预测,但唯有端午节那天,教中的长老堂主们都是盼着教主心情好的,只因那天是日月神教发放三尸脑神丹解药的日子,要是教主不高兴……
桑三娘摇了摇头。
所谓三尸脑神丹,乃是日月神教的圣药,只有教中高层才有资格服用。据说三尸脑神丹的药丸中有尸虫,平时并不发作,但若到了每年端午节的午时还不服用克制尸虫的解药,原来的药性一过,尸虫便会脱伏而出。
尸虫一经入脑,人的行动就如妖如鬼,再也不可以常理测度,理性一失,连自己的父母妻子也会一并咬来吃了。
当世毒物,无逾于此。
最可怕的是,每一任教主炼制的药性都不一样,东方不败的三尸脑神丹,唯有东方不败的解药能解。
去年的端午节,东方不败便心情不愉,好几个堂主都没能得到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惊慌恐惧之下只能去哀求圣姑,当时圣姑出面劝解东方不败,才让那几个长老活过了那年的端午节,从那时起,圣姑在教中的威望便大大增加。
程英咬着桂花糕,乖巧道:“我刚刚在院子外面听了一小段,觉得十分好听,教主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