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勉听了这话,虽说自我感觉贾珍这话带着分威胁,但微微一侧头,看着一脸“我爹说得真对”,乐得两眼都迷成一条缝的贾蓉,嘴角抽抽,打算不去管这一对他略无法形容的父子。
转眸看眼怒不可遏的王子腾,包勉冷声:“王大人,孰是孰非还是留到公堂里再说!再寻衅滋事下去,不提影响顺天府的治安,更恐怕对王大人你的官名也不利。身为一部主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还望王主事莫要一错再错。”
“来人,全部带走!”
听着又一声的怒喝,王子腾似乎被当头棒喝,清醒了些。当然因为清醒,便也愈发怨恨起来。若他没有被贬官,区区三品的顺天府伊何来的资格敢在他面前吆五喝六,摆官威的?
但眼下必须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那就看看按律这事怎么判!”王子腾甩了袖子,对左右捕快冷眼一扫,看着对方瑟缩模样,笑着道一句:“本官自己会走!”
望着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王子腾,贾珍倒是乖乖让捕快扣上链条枷锁。毕竟,他是民嘛!
等到了顺天府公堂,贾珍倒是颇为淡然,让贾蓉拿出自己个与贾赦签订的契约,从宗族礼法,一直说到诚信守约。至于王子腾,指出邢氏虐待,咬定母女天性,要占着道德上风。
见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包勉本还想当个和事佬,耐着性子劝说,想拿出一个折中的主意来,但等捕快悄声来报,旋即面色黑了几分,直接一敲惊堂木,怒喝:“你们个个说得冠冕堂皇,真心考虑过孩子吗?来人,先押入大牢,择日再审。”他本来还打算给两人一点颜面,晚上便把案子了结,现如今等他什么时候有空再说。
“包勉,你什么意思?!”王子腾一听这话,瞬间脖颈上的青筋都崩出来了。他虽说如今只不过四品官,但也能够上朝的,也是实权。若是因此被关押,他缺失朝会点卯便罢,还会沦为百官笑柄。
“王大人,你之前还说妇人无知请神婆是虐待,现在呢!”包勉语调不自禁加重,厉声道:“孩子好好的已经吃药入睡,在贾府被争抢一番,胳膊腿上有伤痕不说,你所谓的血脉天性,便是眼睁睁看着她高烧成痴吗?现如今秋风一日寒过一日,昼夜温差多大?这孩子穿得可依旧是白日衣服,天冷加衣都不会,给本官说天性?”
“还有你,既说收人钱财终人之事,便是如此?”
包勉连带贾珍也训了一句,甩袖离开。
贾珍看着那几乎仪态尽失的包勉,想想自己听闻“恐会痴呆”的话语,面色凝重了一分。从情理道义上来说,贾蓉贾蔷照顾安排的已经够妥帖了,他们谁能揣测到人心之恶,会预防王家。这事会发生,最大的错误还在他这个当爹的身上。他贾珍骨子里其实还是轻视这笔“生意”。以锻炼的名义交给贾蓉他们去处理,完全没有考虑过各种细节,诸如贾母一派与贾赦一派的关系,被下堂的王熙凤会带人如何如何。
若是在末日,像这次行动,早就全团被丧尸踩在地上摩擦,被咬成丧尸午餐肉了。
贾珍一想到此,浑身紧绷,从顺如流的进牢房,反思自醒。
王子腾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想要反驳回去,却到底看在包勉那身官服上,使劲咬了咬舌,咽下种种话语。忽视着自己想要利用贾芝拿捏的种种,王子腾将满腔的怨气,自觉遭受的屈辱全对准贾珍而去。
贾珍迎着那如影随形的目光,都懒得翻白眼鄙视。
顺天府府衙后院,包勉谢过请来的太医,沉默的看眼床榻上的贾芝,看着人额头扎着的银针,深深叹口气。生在富贵人家,是幸也是不幸。
“谢谢包大人,多亏您出面请了黄老太医。”贾蓉红着眼道谢,“要……要是我把妹妹带回家,没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还给您添了麻烦。”
“麻烦倒是无妨。”包勉看眼带着哽咽声的贾蓉,叹息一声过后,语重心长告、诫道:“不过望你们能够吃一堑长一智。”
“我一定会的。”
“回家拿些这孩子常用的物件,她便先在后衙住着,你且寻个她熟悉亲近的奶嬷嬷丫鬟之类的来照顾她。”包勉沉声:“等孩子养好了再说其他。”
又说了些其他注意事项,包勉又转眸扫眼昏睡的贾芝,眸光闪闪,脚步沉重的离开。
翌日早朝过后,包勉面对兵部尚书的询问,也依旧咬定不松口一词。
面对如此油盐不进的父母官,兵部尚书面色有些难堪,压低了声音一分:“包大人,老父尚不过出于身份和颜悦色与你说一句。你哪怕在刚正不阿,不畏权贵,总要考虑上意一二。”
“多谢大人提点,本官无愧于心。”
兵部尚书闻言眸光转向缓缓踱步而来的人,甩个袖离开。
“小包青天真是名不虚传,小王佩服。”忠顺亲王缓步而来,看了眼包勉,不阴不阳说了一句。
“虽说王爷谬赞了,不过下官自觉倒也受之无愧。尤其是对抢孩案的处理上。”
忠顺亲王闻言恍恍惚惚。他印象里,包勉还是个一板一眼规矩的,什么时候还会如此厚脸皮了?
带着份狐疑,忠顺亲王打算回府后派人好好调查一二,想办法直接把包勉贬到荒山野岭去。岂料一下轿,门口就站着一个人,在王府护卫的驱赶下,还能笑得出来。
“贾恩侯?”忠顺亲王挥挥手,示意护卫退下,冷脸呼唤了一声,鄙夷着:“还真是贵客临门啊。”
贾赦揉揉被打的胳膊,也跟着冷笑一声,边毕恭毕敬行礼,边开门见山道:“忠顺王爷,草民给您请安了啊。今日前来呢,只不过有事协商,你敢护着王子腾,我贾赦就把当年的事情抖出去。而且,我爹当年也不是光去监造海船,修理海塘的。”
贾赦也不等忠顺亲王叫起,起身靠近忠顺亲王,直勾勾的看眼人,含笑问道:“你真以为你掌控的了漕帮?”漕运是官方的,但是因漕运潜、规则而生的漕帮才是运河上的规矩制定者。忠顺所掌控的漕运要害也是漕帮。
“贾赦!”闻言,忠顺面色青了一分:“你可莫要大放厥词,胡说八道。”
“我贾赦的孙儿我自己怎么对待是我自己的事,别人若敢伸手,我直接断他四肢。”贾赦眼角带着抹阴霾,狠狠剐了眼忠顺亲王:“把我逼疯了,我连亲娘都可以不认!”
“想把我宰了也没用,我死得不明不白,那些东西依旧会展现眼前。”贾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没学到多少,但是从他娘他弟弟身上,还是学到了睁眼说瞎话,以及有勇气就能空手套白狼。
忠顺亲王面色彻底黑若锅底。
半个月后,王子腾再此被贬,成为五品工部员外郎,并罚俸一年。
贾珍迈出顺天府大牢,还没来得及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见一群衣着光鲜看着就是富贵的公子哥,围拥了过来,齐齐大叫了一声:“师父好!”
“师父?”贾珍诧异的看了眼众人。
领头的东安郡王之子穆安当即笑眯眯解释道:“赦叔介绍我来的,说是学会之后,就可以减肥追美人了!”
“珍老弟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还藏着掖着,知道你收徒,立马就把我家崽子提溜过来了!”
“珍大侄子啊,那晚我可在现场围观了,你一挑群殴真是太厉害了。”
“师父,我是大师兄介绍过来的!他说我能当三师弟,小小束脩不成敬意!”
“师父,我……”
“全都……”贾珍瞅瞅一群小金蛋们,努力态度和善,将即将脱口的闭嘴两字咽下去,挤出一抹笑意来:“等我洗漱一番,再谈,可否。”
前来拜师的一群人忙不迭点头若捣蒜,拥簇着贾珍出顺天府。
望着终于离开的一群“祸害”,包勉看看自己收到的邀请函—敬启者:学武功,就到贾家武馆,三个月包你脱胎换骨,退可锻炼身体进能防身,不信,欢迎来战馆主!感觉额头青筋跳得非常欢快。
据说,前世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今生才会附郭京城。他得遭了什么孽,这辈子辖区内有一户户姓贾的平民,却是享受超勋贵待遇?
与此同时,贾珍在顺天府门口遇到贾蓉,终于搞清来龙去脉,凝神看着那信笺上的—大侄子,这个出狱礼物惊不惊喜?这帮小肥羊随便宰!
贾珍:“…………”我只想搞平民教育,万万没想到先来一帮超级VIP。
第30章 团长威武上
而且, 更为重要的是学院还尚在动工修建中。
贾珍看看那都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得到的“重礼”, 揉揉头, “那八人什么身份?怎么管我叫哥,叫叔,叫侄子的都有?”
“他们中身份最尊贵, 是有点胖胖胖的东安郡王次子穆安。”贾蓉闻言, 详细为自家鬼爹介绍起来:“穆家与贾家关系最好了, 传说叔太曾祖父曾经救过穆太……”
“等等,就我们两个,麻烦直接说名字。”贾珍闻言, 感觉自己个开始脑仁疼了。作为独生子, 他从前认亲戚的方式很简单粗暴的, 跟爸爸一个姓的兄弟姐妹是堂;不是一个姓的都是表亲。至于姨表亲姑表亲细分, 谢谢,不属于三代以内直系血亲,他还真没仔细研究过。
本来亲戚关系出个三代就有些分不清了,更别提贾蓉这破辈分, 一不留神唤起来就太太爷了, 他脑袋转化都转不过来。
“哦。”贾蓉看眼捂额头的爹,从顺如流改口, 面上洋溢着八卦的气息,继续详详细细诉说着:“……所以呢, 开府荣国公救过开府东安郡王的命, 便打下了通家之好的基础。”
贾珍微笑的给贾蓉倒杯茶。很好, 终于有一句是重点。
“谢谢爹。”贾蓉接过茶盏,惬意无比的饮了一口,润过嗓子后,愈发卖力说着自己知晓的所有正儿八经的信息以及八卦:“传说,第二代荣国公也帮过第三代东安郡王迎娶庆喜公主,保住其爵位未掉。所以两家关系就愈发好了。穆安虽然年纪比我小了点,才十二岁,但是他是穆家第四代,现如今能管您叫一声哥,是全看祖宗情分上了。”
贾珍闻言点点头,示意贾蓉继续介绍。
等八个全部介绍完—东安郡王次子穆安,福恩长公主之孙李全;庆礼公主之孙温嘉,庆祥公主幼子闻仪;瑞王之女庆安郡主之子陈瑞;锦乡侯次子孙吉;文华殿大学士王阁老之孙王文科;兵部左侍郎之子庞烨。
贾珍忍不住咋舌一句:“贾赦女人缘不错啊。”庆字封的都是上皇的女儿侄女,这些人都占了一半了。
“哦,年龄都差不多。”贾蓉淡然开口:“叔祖父大概都追过。”
贾珍:“…………”
“不过据传跟叔祖父年龄差不多的闺阁小姐,他都追过一遍,”贾蓉瞧着他爹那似乎有些想歪的表情,忙不迭解释了一番:“就是光撒网而已,也没干什么,就是下下请柬,请人游园赏花,去上香玩玩。这一次有这么多家响应,赦叔祖父揣测大概是因为上皇还怜惜贾家呢。这些人也都是人精中的鬼精。”
贾珍一听这话,悲痛点点头:“好吧。”这些VIP金主个个无法退货,不过所幸他已经摸索出贾蓉的身体素质了,到时候以贾蓉为标准上下调整一下。实在不行,先跟着贾瑜一起学广播体操。
心里有了大致的规划,贾珍面色带着一份凝重,问了一句近些天在关注的事情—贾芝有没有跟贾赦回家。
一听人问起这个,贾蓉似乎被利刃射中,旋即从个叽叽喳喳活泼八卦的小鸟吓成惊弓之鸟,忐忑着,手指勾勾茶盏,低声:“还没有。赦叔祖父说他要想办法住后衙里去。”
贾芝妹妹多亏了黄老太医的针灸绝活,倒是退了烧,还有救,也不算傻。可却因此害怕人,除了帮忙照顾的包大人,还有她贴身照顾的杜嬷嬷,完全不跟其他人接触。他赦叔祖父知晓后,都伤心落泪了,这些天来一直在想办法哄孙女。
当然,哄人归哄人,他赦叔祖父绝情起来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把邢氏直接休了,连原本已经休了的王熙凤,也让王子腾把人驱逐出了王氏宗族。一个没有家族,甚至连宗族庇佑都没了的妇人,下场可以预见的惨。
而且江湖传闻,王子腾再一次的被贬官,也有他赦叔祖父的手笔。
真是……
贾蓉托腮,随着回忆,眼眸扫了扫贾珍。一夜之间,他身边的长辈似乎都成三头六臂的高人了。
“送玩具也没有用?”贾珍倒是没注意贾蓉瞟过来的小眼神,闻言拍了拍额头,带着浓浓的不解—毛绒绒的娃娃不是小孩子最爱的吗?哪怕是末日,芭比娃娃公主裙也是基地大佬哄孩子的必买之物。
“玩具要,赦叔祖父不要。”
“要玩具就成,总要有个过程,我们在一起想想折,”贾珍沉声:“到底不能仗着那包大人小圣母一个,就一直麻烦人。”
“爹,圣母是什么啊?不过不麻烦啊?”贾蓉闻言,带着一抹不解问过后,便笑容灿烂,欢欢喜喜开口:“包大人可喜欢妹妹啦。我前日去看妹妹,正见包大人带她一起描红呢!妹妹还开始学《三字经》了呢。”
贾珍恍恍惚惚,忽然间觉得还不如就此拜托给包勉得了,瞧瞧,跟着状元郎多文气起来了。
边暗自腹诽着,贾珍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副画面贾瑜一脚踩在虎皮凳上,威风凛凛拿着丈二大砍刀,那刀柄还嘀嗒嘀嗒留着新鲜的血;与此同时贾芝扫落叶吟唱着“化作春泥更护花”,想想……想想……其实也是人生方式不同而已。
努力维持着微笑,贾珍回家洗漱一番,和颜悦色跟金蛋们喝酒聊天。等约定好上学事宜,便请人各回各家,自己带着贾蓉去参观还在修建的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