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不能直接出手把人拦下,尤其是元春封贵妃后,毕竟元春进宫用的还是贾赦侄女的名义。
所以只有捏着鼻子和颜悦色哄着人。
“老大,你也少说两句,现如今正值贾家恢复门楣的关键时期,我绝对不容许贾家闹出如此大的丑闻!”贾母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杀气,拿着拐杖敲了敲地:“一定不能!”
可惜,还没等贾母使出美人中风计,转日又暴出登闻鼓事件。
刘老汉之次子,先前被贾蓉唤过刘二哥的刘全,从律法中知晓告状的最高等级是御状后,便毫不犹豫要来个劲、爆的。贾珍劝不住也就调整了些计划,先整府内豪奴。
登闻鼓这东西,历朝历代都有,用来表现政治清明。但不管是官告官,还是民告官,民告民,敲响之后,先来二十大板。
能熬过二十大板,走上乾清宫告状的,那是万里挑一。本朝登闻鼓制度自打太、祖爷设立后,就被敲响过三次。
这是第三次。
之前两次,一次是夺、嫡政变时,先太傅学生柳项为忠义王攻讦其他诸王。
一次是太、祖开国定律法时,废掉科举功名可以免田税十亩之制,读书人温慕卿领头,敲了登闻鼓。
如今这是第三次,农民状告贾家侵占良田,金陵官官相护,有四大护官符。
第11章 应对之策上
贾母知晓朝堂的消息比贾珍这个“主谋”策划的更早一分。原因无他,贾家男丁没一个能够上朝,而史家王家等都还有人在朝堂之上,故而等他们一下朝,便通过某些约定俗成的方法,将此事告知了贾家。
在他们看来,宁府跟荣府都是贾。
知晓此事后,贾母直接略过了大房父子,寻了贾政来商讨对策。
贾政思前想后,听着贾母转述刁民刘全所告的罪状,眉头紧拧,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那贾珍苦肉计?这个时间太过巧合了。昨天贾珍才不要脸面的告官整顿仆从,今日就有刁民告御状。”
“而且,老太太您想想当初在宁府,贾珍还拿着那所谓的护官符做文章,而且琏儿转述贾珍曾经口出狂言还要分宗!”说到最后一词,贾政眼角不自禁便带出一抹阴霾。当日在祠堂所受之屈辱,他时时刻刻不敢忘。而贾珍这个小畜生之所以能够如此耀武扬威,仗得不过就是族长之名罢了。
族长!
族长自西周后便是主宰家族一切事物的最高权力者。主持祭祖,操持家族事务,约束族人,裁判族人间的约束。还管理控制着族田祭田等等各种族内财产的管理权和分配权。
这些处理芝麻绿豆家长里短的事情,这些钱财管理分配,还有祭祀等等,贾政都不羡慕,他最为恨意的便是,族长对于所谓触犯家规的族人,有权决定各种处罚和惩治,甚至处死。而且,更令人恼恨的是—家规最终也是由族长所定。族长还可以代祖先立言,以祖先名义行事!还可以制订和修改各种家训族规。
换句话说,一日不分宗,荣府就要被贾珍以族长之名耍着玩。
天知道,他从贾琏口中知晓贾珍有此分宗之意,恨不得当场就开口表示赞同。管什么贾家的名声利益!
压着心里对“族长”一词掀起来的滔天恨意,贾政是越说越觉得所猜测没有错,于是铿锵有力做了总结:“太太,一定是贾珍那小子在背后谋划!”
“老二你浑说什么!”贾母闻言,面色带分厉色,喝了一句:“现在是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贾珍就算中邪疯癫了,也不可能豁出去自家的爵位,甚至自己的性命来策划成被告吧?”
“你也不想想,那刁民告的是什么,为得不过几亩田地罢了。”贾母揉了揉额头:“谁缺几亩田了,也真是那些仆从太过了,仗着我们贾家名义行事。现在怕的不是刁民。谁家没有个面善心黑的刁奴了,就算查清了,不过也只是一个失察之罪罢了。怕得不是罪名如何,怕得是有人嫉恨我贾家有兴起了,想要借着皇家来除掉我们。倘若真是帝王较真了,小罪也能变成大罪!”
说到最后,贾母声音压低了一分,手指指东边,压低了声音:“谁都知晓当今想要削弱我们这些勋贵势力,从而可以掌控朝堂。定然是有人见咱家姐儿成了当今贵妃,所以没准便有小人献媚上皇,拿我们贾家来当棋子。”
贾政闻言,面色一怔:“这……”
见自家儿子不可置信的模样,贾母眉头紧蹙了一分,面色不见任何慈眉善目,反而带出一分狠厉之色,怒道:“还真以为是戏本唱戏不成?!若无人相助,那刁民怎么可能顺利熬过二十大板,告状,当今又岂会让三司联合审理?那刁民手中的证据又如何寻到?”
“娘,您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是儿子愚钝,尚未想通此关节。”贾政听着怒意,双膝下跪,真诚道歉。
贾母垂首看看一脸懊悔的贾政,深深叹口气,面色和缓了几分,弯腰把人亲自搀扶起来:“我儿这说的是什么话。现如今一切也不过是为娘的猜想罢了。但我们也不好坐以待毙,想办法先让娘娘探探当今的口风,然后再行谋划。不过你也说得对,不管此事如何,那贾珍的的确确是个危害,要想办法趁早除掉。”
“娘,儿子觉得人既然提及了分宗……”
“这绝对不可能!”贾母闻言,语调又强硬了一分:“且不提荣宁两贾几代创下的家业,便是如今,也断绝不了!”
“政儿,贾珍那个孽障可除,但荣府与宁府绝对不能分。”一连两个“绝”的强调,贾母怕自家儿子动其他心思,直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着各种利益关系:“荣宁两府各种资源的互通有无,最重要的一点,贾敬一开始是替先太子出家祈福。上皇,还有当今都记得这点。”
先太子是病亡的。其在世之时,跟如今的皇帝,关系也尚可。当今还时不时提及一句先太子。
贾政认真点点头:“娘,我懂了。”贾珍就是有个好爹,他怎么作死都没事,只要他还活着,他爹就能护着。
“那……那我们怎么办呢?”
贾母闻言,深呼吸一口气,看眼一脸无辜状的贾政,咬咬牙开口:“那就想办法搅乱这摊浑水!不过些刁奴坏事罢了,要是有人敢借机生事,当真自家清清白白不成?”就算清白,捏个黑状还不容易?就算最为严厉点的官官相护指着,也是正常现象罢了。
最后一句话,贾母倒是没对贾政说出口来,她怕自己解释得口干舌燥。
叮嘱了贾政想法去问同僚打探一二,也显得自家在努力帮忙,贾母说完便挥挥手让人离开,她要好好一个人静一静。
真正遇到了事,才发现听话儿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所有压力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就在贾母感叹自己教育的利与弊,隐匿在荣府东院的贾珍默默爬回了家。他一收到贾政回荣府的消息,就自己个来潜伏了。虽然让他凝神窃听到了母子两的谈话,但是贾母不按照他的剧本走啊。
他先前就差憋不住气喊一句—贾政真相了。
不过,也好!
贾珍眉头一挑,他先前同意告御状,也是如同贾母所言,仗着老爹还活着,到底有几分不抄家的赢面在,也足以见证贾母还是有点聪慧的。
只不过女强人搞不定孩子教育啊。
而且贾母到底是手太长了,听着人那一句笃定口吻的“清清白白”,恐怕背后还得使出什么坏招呢。
有这么一位不知什么时候爆炸的宅斗女强人,绝对不能留着荣府一起过除夕。
分宗这事决定权又不在荣府,在于他自己。
他自判自家离开,多简单。
不过这事简单归简单,但贾政前车之鉴摆在跟前,还是要跟孩子好后商量的。于是,贾珍唤来贾蓉,诉说完自己听来的情报,说完自己的感想来抛砖引玉后,让贾蓉发表看法。
“爹,那个老虔婆想杀你!”贾蓉闻言,生气爆了一句粗口:“老虔婆……她还真以为贾家里她是老大,一切她说了算。这草芥人命的,皇上都没她这么牛呢!”
“犯不着因此生气。以后你不管从事什么道路,这种尔虞我诈都少不了,可你也必须知晓,我们不管用什么计策,都得守住自己的本心。知道吗?”
听着贾珍语重心长的教导,贾蓉郑重点点头:“爹,我会的。我绝对会知法守法用法。”
听着三个法的先后顺序,贾珍失笑了一声:“现在说说你有关分宗的想法。”
“爹,我觉得分宗嘛,您也说了可以自己判出嘛。这事我倒是觉得不急,急得是对方觉得我们还有利用价值,没准就不会放手,就算我们分离成功了,也许还会拿着什么情分赖着我们。”贾蓉边说边小心翼翼的看眼贾珍,悄声:“爹,我……我想有个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一下。”
“说。”贾珍言简意赅。
“我……”贾蓉眼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来:“我们趁着这个被告机会,把所有的家产仆从交给三司清理吧。光是整顿府内的仆从就已经很费时间了,更别提还有府外那么多人了。我们自行整顿,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倒不如直接甩手给三司。这样一来,哪怕日后这些仆从有问题,那也是三司的错,跟我们无关的。”
贾珍:“………………儿子,你这操作真、够、骚的啊。”自证家产就罢了,还敢碰瓷三司,碰瓷整个司、法届。
“啊?”贾蓉一脸茫然的看向贾珍:“这……这有问题吗?荣府所看中的不就是钱还有祖父曾祖父他们等等的人脉资源。祖父不好送人,但是钱财什么,我们曝光在公众眼中。您不是还说了,我们还有个欠条嘛,趁着这个时候还了。其他人也不好说我们提前还钱啊,毕竟为了洗涮罪名,我们当然得证明自己有钱了。”
“至于这中间查出来还有其他什么罪状。”贾蓉道:“虱子多了不怕嘛。反正那老虔婆都还畏惧祖父呢!咱不管怎么样,祖父都得出面保我们小命啊!只要活着,我们都能东山再起。”
“很好!”贾珍忍不住拍拍手:“不愧是我贾珍教出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万一你祖父面子不够,皇帝要杀鸡儆猴,宰了我们怎么办?”
贾蓉沉默半晌,一脸敬畏的看向贾珍,道:“那爹你做法啊!大不了,连着祖父一起,我们一家四口,浪迹天涯,去海外。您不是说了,海外世界很美好?”
贾珍忽然也很想静一静。
不过他静一静的时候,不爱摔杯砸盏的,他喜欢打人。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靠自己!你爹他靠得住,公猪能生崽了。”贾珍拉着贾蓉教育一通,等人揉着额头鼓起的大包,才无奈开口:“我知道你很聪明,也有些压力,你压力能转化为动力,实在不行了还能哭还能打。爹容许你抗不住压力的时候小小淘气一会,但是你的聪明要放在正道上,不要抖小机灵。你现在所依仗的是血缘关系为最后的底牌,这点让我气愤。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最后的底牌是自己的实力,知道吗?实力!”
“是,爹。”贾蓉点点头,但又有些困惑,问出声来:“那您怎么确保我们能够全身而退呢?你先前也说过登闻鼓没人敲。”
“因为我会借花献佛啊。”贾珍失笑,再人耳边提醒了几句,而后拍拍人的脑袋,问了一句:“真缺人手清查账册?”
“真,非常真,便是按着您教的审计算账办法,还是一无头绪。”
“那就让三司来吧。”贾珍拍拍肩膀:“不过让他们得用我们的会计审核办法。”
“啊?”
“训练的办法再加这点,咱还是小命无忧的。”贾珍道:“不过前提得是皇帝起码是明君。”
第12章 分化荣府中
皇帝是不是明君,这并非一朝一夕,也不是一件事能够断决的,需要看的是综合评价。虽然贾蓉不知朝政,但是贾珍将宁府书房生灰的《邸报》磕磕绊绊通读了一番,从近年施行的政令来推测,感觉当今还是有点脑子在的,而且上皇也是有点脑子。这父子两就算为了权势有点争执,但起码底盘还是守得住。否则没准早就随了秦朝隋朝二代而亡。
故而,贾珍按着计划去了大理寺自首。
贾珍的态度非常好,只穿了粗布麻衣,甚至还是露腿漏胳膊的短衫,只用一个粗制滥造的木簪子固定了头发,自己双手恭敬无比的端着爵服以及一串的钥匙,一步步走向大理寺。
一见此,沿路的百姓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小声的八卦着:“听说了没,贾家被告了!那苦主敲了登闻鼓!”
“感情那天鼓声传遍京城的就是因为贾家啊!这位老兄,你还知道什么?”
“跟你们说,据说是这贾家仆从丧尽天良!”
“又是仆从?不会是推卸责任吧?”
“怎么可能呢!你难道不知道?就大前天,大前天,这宁府仆从都被一路抄过去了,我有个兄弟在顺天府当衙役,据说他们为此都连轴转了好几天在审案呢。那从豪奴房子里抄出来的金银堆满了整整一间房子!”
“真得好,贾家够有钱的啊!”
“也不想想贾家是武将,可惜子孙不孝啊!”
“你这消息都过时了,据说这贾珍浪子回头了,就是他报案的!”
“不会吧?”
“真得,我跟你们说……”
“…………”
一路行来,贾珍听着周边百姓的窃窃私语,听着他们宁府的“水军”引导着舆论,默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岂料刚一转弯,便遇到了拦路虎。见状,贾珍眉头一挑,略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在他们面前落轿的包勉。
包勉看眼贾珍,沉声:“贾将军现如今还未开审,一切尚未最终定罪量刑。在未结案之前,又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