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逃。”师旷淡淡地说，“他只是想让这些人离开有电幕的屋子，他想救这些人。”
楚门说，“但他们已经习惯了电幕。”
师旷盯着电幕，冷淡说道，“所以，他们才需要一个理由，让他们走出这个屋子。”
……
就像师旷预测的那样，很快，电幕里的那个旁白音说道——
“建议X市所有居民做这些动作：每条街上，每栋住户的每个居民，打开前门或后门，走出来。质押这个城市的所有人，在下一分钟之内从屋子里走出来，搜索周围的区域，那么藏书犯必定无所遁形。准备！”
“现在开始数到十！一！二！三！”
全城起立。
“四！五！”
在电幕的屋子里待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已经麻木的人，抬起了脚。
“六！七！八！”
他们走到了门前，他们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九！”
上万个门的门把转动，大门打开。
“十！”
他们走出了房间。
第64章 BIG BROTHER
成千上万张脸孔，苍白、受惊的面孔，就像灰暗的动物从电子洞穴内往外窥看，带着灰暗无色的眼珠，灰暗的舌头，灰暗的思想，隔着麻木无知的脸部肌肤向外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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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X市，24：00
倒计时：31小时
……
十三号藏书犯死了。
他死在了镜头前。
死前，他只说了两句话——
“如果你们还想活下去，就离开电幕。”
“最后期限：31个小时。”
电幕上，黑漆漆的荧光幕，响起了冷漠的旁白音，“搜捕结束。13号藏书犯已死；悖离社会的罪行已遭到报应。”
电子洞穴里的灰暗生物环顾四周，因为重新接触陌生的空气而恐惧地颤栗，他们像逃离一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电子洞穴，瑟缩着，等到他们再次看到电幕时，终于找到了精神寄托，他们的心终于不用在空虚和不安中漂浮和煎熬。
……
楚门看着监控屏，冷哼了一声，“他们又回去了。”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师旷看到小孩气鼓鼓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帝国几百年来的弊病，好几代殉难者都没能解决，更何况对于藏书犯的死，无聊愚蠢的自杀，他们早就麻木了。”
楚门皱着眉，“那他为什么还要死？那个流浪汉不像是这么蠢的人。”
“因为人命的代价太大，X市八百万人命。”
“什么意思？”
“楚门，还记得那幅油画吗？”
“战争，废墟，破而后立——废墟里的人是你吗”
师旷笑着摇头，“我已经老了。”
“是五号藏书犯？”
“哦？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她是你选中的人，殉难者是为守护为生，她应该就是下一任殉难者，”楚门说到这里，垂着脑袋，情绪有些低落，“还有另一个人恰恰相反，只为毁灭而生。五年前杀手数独虚线框内的数字就是毁灭，而我是十七号藏书犯选中的人。”
楚门有些紧张。
他害怕师旷会因此讨厌自己。
就算不讨厌，师旷会不会因此离开。
但是——
“楚门，你也是我选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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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X市，23：00
倒计时：8小时
……
在BIG BROTHER的拍摄厂房，几架军方直升机盘旋在上空。
最后停留在了厂房的巨大空地上。
直升机上的士兵都走了下来，控制了整个厂房，其中一个军官朝着师旷敬了一个军礼，然后两个人朝着其中屋子走了过去。
楚门被丢在了后面，然后，他的脑子里又开始胡乱思索。
三天前，帝国三皇子来到了BIG BROTHER，接走了五号藏书犯，正式完婚。
她离开的那天，在帝国贵族军队的护卫下，她走得高贵优雅自信，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皇，经过楚门时，她停了下来，笑着同楚门握手，“楚门，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
在万众瞩目下，她用贵族礼拥抱了他。然后，她落落大方地对着镜头，神情严肃，“战事危急，婚礼一切从简，明日我将随三皇子同赴战场，同时也欢迎所有愿意跟随我们的子民。”
……
楚门焦躁地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那个军官走出了房间，他看见了在房间里抽闷烟的师旷，还有一地的烟头。
该死，老男人又在吸烟。
楚门踌躇许久，他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去找了那个军官。
楚门问，“战败了吗？”
那个军官表情有些古怪，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了，“还剩七个小时。”
“什么意思？”楚门突然想起了13号藏书犯临死前的数字。
13号藏书犯说，31个小时。
同样的倒计时，到底存在怎样的含义。
“七个小时是敌军导弹发射倒计时的时间，就在这个城市。”
楚门皱着眉，问道，“是什么控制系统？启动器在哪里？”
“NUCLEAR TRIGGER是由敌军军方的中央控制器直接掌控的，最后启动器就是总统本身，瞳孔识别，以及十指指纹识别。 ”
楚门立刻有了决定，“帝国的中央主机系统在哪里？”
……
楚门和军官聊完，就去找了师旷，抢过他手里的半截烟直接掐灭，“你不会走，对吗？”
“嗯。”
满屋子的白烟，呛鼻而且压抑。
“你要留在这里？七个小时后，核导弹要在这里爆发！”
“愿意离开电幕的人，我要帮助他们离开，这是殉难者的责任。”
“那我走！”
“好，我让直升机送你离开。”
楚门咬牙切齿地说，“现在就走。”
“嗯。”师旷站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楚门攥紧了拳头看着他的背影。
……
楚门在直升飞机上，看着师旷越来越小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一边打开电脑，手指飞快地写着编码，一边问军官，“几个小时能到？”
军官说，“至少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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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X市，24：00
倒计时：7小时
……
师旷在原地站了许久，紧紧地闭着眼。
十七号藏书犯神色平淡，“当年你成为殉难者的时候，也是他这个年纪。”
师旷睁开眼，“是啊，你应该比他还小一岁。”
“他是我选定的人，也是你的选择，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真没想到，斗了这么多年，临到死了，”师旷笑着打趣道，“竟然要跟你狼狈为奸”
“哦，你会舍得死？”
“舍不得，放不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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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S市，凌晨3：00
倒计时：4小时
……
直升机落地。
楚门进入帝国中央信息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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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凌晨6：30
倒计时：半小时
楚门破解了最后一组代码。
只存在唯一的解法。
欺骗战术，将现有的导弹偷梁换柱，定位城市由X换成另外一个，未来时间序列之后无限延期到最大，伪装成一个只存在于“未来的”新的导弹。同时将总统的瞳孔和十指指纹信息，替换成自己的瞳孔和指纹信息，作为这个新导弹的启动密码。
红灯变成了绿灯。
警报解除。
楚门松了一口气，向后瘫坐在了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突然，一阵冷漠的鼓掌声响起。
楚门向身后望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人，一边鼓掌，一边从暗处走了出来，嘴角带着碍眼的笑，他说，“很精彩！精彩的演绎！有胆魄，有智慧，卓越不凡的天才，恭喜你成功通过考验，正式成为继任的殉难者。”
殉难者。
楚门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你很聪明，但是你还太年轻，就像二十年前的师旷一样；天才，绝望，挣扎，痛苦……你现在肯定已经意识到了，根本不存在什么敌国总统，那个人是师旷对吗，瞳孔和指纹信息都是师旷的，独属于殉难者的——完美而又精致的继任仪式。”
楚门双眼猩红，一拳砸向他的脸上，但一旁被早有准备的白衣人控制住了他，控制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整个人用锁链绑在了椅子上，为首的一个白衣人，从医药箱里取出了针管，将血液一样颜色猩红的液体注射进了楚门的身体里。
“别锁得太紧，这样我们才能欣赏他脸上的绝望，痛苦，挣扎……”
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刚才变成绿灯的警报，再次开启了倒计时：
最后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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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S市，6：40
倒计时：二十分钟
楚门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已经疼得无法思考，他只知道很疼，很疼，浑身上下都很疼，从关节，到骨头，蔓延进他的血液，他的心脏，每一个细胞都剧烈地疼痛。疼痛就像是虫子，无孔不入，钻进他的皮肤里，关节里，血肉里，骨头里，啃噬着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他浑身被汗浸透了，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蜷曲，颤抖……
“可以了。”
白衣人上前，为他注射了白色的药剂。
楚门安静了下来，他乖巧地坐在角落里，剧烈地呼吸着，但神情木然，瞳孔涣散。
“正式介绍下，我是这个帝国新的主宰者，也是殉难者的主宰，至于师旷——”他拍了拍手，房间里的电幕突然亮了，“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你亲手终结了这一切，刚好你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啧啧，看吧，殉难者死前总是有那么多该死的废话……”
楚门恍惚间听到了什么，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那很重要，他使劲地回想着，搜寻着，终于，在一片模糊的记忆里，他找到了27个变得清晰的数字——
5 11 17 19 23 113 163 193 263 359 397 409 449 521 617 719 773 929 1163 1231 1249 1553 1601 1663 1693 1699 1709
他直直地盯着电幕。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HE完结。
第65章 BIG BROTHER
“你会变成空心人，我们会把你的思想清空，然后再用我们的思想把你填满”
——殉难者继任的仪式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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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市，6：45
倒计时：15分钟
……
镜头前，师旷手里夹着一根烟，看了眼角落里的指示灯，眉眼温柔，唇角带笑，声音一如既往充斥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绿灯了，看来，终于有了新的殉难者。
很少有人会记得上一个殉难者是谁，或者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曾经有藏书犯、精神病人问我们，殉难者到底在做什么？我们会告诉他们：我们在记忆。
因为人类是健忘的动物，这里，又是一个健忘的国家；历史太像一块黑板，被不断地擦干净写上字迹。过去被人为地抹掉了，而抹掉本身又被故意遗忘了，谎言便变成了真话。
殉难者的责任，就是用鲜血，用生命的代价，提醒人类去记忆。每一个殉难者，都会去讲述关于帝国图腾，关于那只蠢鸟的故事。尽管被讲述了无数遍，又无数次被遗忘。
殉难者会像那只蠢鸟一样选择焚烧，继任的殉难者会在废墟中获得重生。
人类对于火焰，对于焚烧，对于毁灭，总是印象深刻。我们从不期冀麻木的民众能在安逸享乐中觉醒、反抗。就像是帝国的第一位殉难者所说的那样，‘除非觉醒，否则永远不会反抗，但除非反抗，否则不会觉醒’。即使民众对真相始末一清二楚，他们内心深处却要费尽心思，编造瞒天过海的谎言，不断自我催眠。他们已经认为自己是死人了，死人才会想尽可能地长久活着，麻木地活着，行尸走肉般，没有灵魂。
过去死了，未来难以想象。但如果希望存在的话，它必然存在于民众之中。
就像十三号藏书犯那样，他用死去提醒你们，要离开有电幕的房间，离开这个城市。就像奔赴前线战场的士兵一样，在战火中牺牲毁灭，在战争中浴火重生。
战争这个词似乎很遥远。
五年前，我们宣战了。
但是，热爱电幕、娱乐至死的数十亿民众，你们也许听说了，也许察觉了，但你们漠不关心。
过去五年的时间里，战争从未停止，无数的轰炸机从你们头顶飞往战场，数千万帝国士兵被送上前线，其中，有你们的亲人，你们的朋友；但是，居住在电子洞穴里的人，真的不知道吗，瞎了吗，聋了吗。不，你们只是漠不关心。
昨天，我们结束了战争。
我们打了五年，战胜了比我们强大数倍的敌人。
但这只是外部战争的胜利。
我刚才说过，殉难者会选择像那只蠢鸟一样，选择焚烧，和这个城市一起，在焚烧中化为灰烬。他不得不启动这个城市中，所有电幕中的自毁装置。所有电幕将会在一瞬间全部爆炸，整个城市就像被导弹引爆一样，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