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实际上普约尔也只能算是强作镇定。
“里奥，你这两天是不是训练太累了？”普约尔找到了一个尽可能有礼貌的话头，“我感到你状态似乎不太好。”
里奥茫然地摇摇头，“我觉得很好，我刚才训练的时候还过了哈维、德科、埃托奥和……”
“谢谢，里奥，我们知道了！”第四个被过的赞布罗塔这样大声打断了里奥。
“哦，不客气。”里奥下意识地回答道。
赞布罗塔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喝水。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里奥？你是不是有心事？”普约尔本来不想管太多，但是他现在的确开始担心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里奥本来想说「帮我防守好罗纳尔多」，但是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来罗纳尔多之前跟他说的那些关于敌意和身边人的话，这句话就又被咽了下去。
他和罗纳尔多是对手，但是不是敌人，他们不需要恨对方才能保持自己的进取心，实际上他们只需要看着对方就足够了——里奥这样想着，于是改了口，“只要好好准备这两回合的欧冠半决赛就好了，我在想我们是时候准备拿我们的第二个欧冠冠军了。”
也许他该学学如何隐藏自己的意愿了，里奥这样想，他不该事事都摆在脸上，哪怕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烦恼，他都应该要学会稍微顺应一下最普遍的价值观。
普约尔有点惊讶地看着里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当然，里奥，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当然，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会一起准备拿下我们的第二个欧冠冠军。”
“我们所有人一起。”普约尔看着里奥再次强调了一遍这句话，露出了一个微笑。
——瓜迪奥拉说得对，里奥还是个孩子，他只是一时搞不清楚如何协调个人和团队，但是他总有一天会知道，足球世界里并不真的存在「孤胆英雄」。他会知道，最终不是他胜利，而是他和我们所有人、和巴萨所有人一起胜利。
普约尔本来不太相信瓜迪奥拉，但是现在，普约尔越来越觉得瓜迪奥拉说得对——普约尔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学会信任瓜迪奥拉了。
第220章
巴萨内部对里奥最近的状态持不同观点， 但是所有的不同观点到了普约尔那里都变成了一句「静观其变」。
所有人面面相觑， 但面面相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建设性意义的意见——所有人都知道普约尔为什么这么说：普约尔对里奥那句「我们一起」感到太过满意， 他现在对里奥的定义基本就是浪子回头和世界第一可爱。这个时候任何对里奥的「意见」， 对于普约尔来说都是大逆不道和罪该万死。
普约尔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让对方无所适从， 但是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则可以让所有相关人士无所适从——普约尔现在正好处于后者。
俱乐部的人不知说什么、从何说起，但是老梅西先生面对自己儿子就没这么多顾忌了——“里奥， 你最近……你是不是对对阵曼联那场比赛感到过度兴奋了？我觉得这不是你对平常其他比赛的态度。”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其他比赛。”里奥看着自己录下来的某场曼联比赛的录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了父亲。
老梅西先生不得不承认，自己儿子的这番说辞让他非常吃惊， “这不普通？里奥， 你以前从来不会说任何球队是不普通的，甚至连皇马你也认为只是「一个球队， 和欧洲其他几百支职业球队没有任何区别」。”
里奥倒是的确说过这句话，但是他认为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但是我没说过曼联和欧洲其他几百支职业球队没有任何区别。爸爸，我没说过，对吗？”——他不可能告诉父亲，他是在何种程度上因为罗纳尔多而重视曼联， 他担心父亲察觉到什么。
老梅西先生不是一个开放的人， 他从来都不太接纳这种情感关系上的「与众不同」， 里奥认为让他知道或者察觉到自己和罗纳尔多的关系无疑是危险的——老梅西先生不会说出自己儿子和罗纳尔多的非法联系， 他只会说罗纳尔多对里奥有不寻常的爱慕，并竭尽所能的以此攻击罗纳尔多。
里奥实在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所以他只字不再提罗纳尔多。
但是还是那句话， 也许老梅西先生人生最值得称道的事情就只不过是有里奥这样一个好儿子，但是这不等于说老梅西先生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傻瓜——老梅西先生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甚至可以说，里奥的敏锐在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于父亲。
老梅西先生听到里奥这番话的时候，自然就联想起了里奥此前对罗纳尔多的特别关注，也自然联系出了曼联和罗纳尔多的「等价关系」，“罗纳尔多吗？是因为罗纳尔多的关系吗？你还在认为他是你的对手？”
里奥没说话——事实实在太过清楚了，而他也很早就学会不在父亲面前做无谓的狡辩了。
老梅西先生皱皱眉——他当然猜出了罗纳尔多这个名字，但是他还没想到儿子和罗纳尔多的非法关系。毕竟，他到现在对儿子感情生活的动态更新还停留在里奥离开阿根廷的时候，那个拉着儿子的手依依不舍的小姑娘那里。
对了，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里奥，你不要忘了，之前你遇到的麻烦都是因为罗纳尔多——如果不是因为你过于重视他，普约尔他们根本不会认为你是一个过于重视个人荣誉、忽视集体的球员，也不会因此险些放弃你。你现在好不容易重新拿回了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你不能再重蹈覆辙。”老梅西先生严厉地斥责了里奥——他当然不想这么做，但是他必须要告诉里奥这些，他必须要确定里奥的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梅西先生本来对罗纳尔多没有任何想法，那毕竟是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年轻人，但是当他的儿子因为关注他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普约尔脆弱的神经的时候，老梅西先生再也无法忍耐了。
“爸爸，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里奥皱皱眉这样说——他不想为这种他自有主张的事跟父亲争执，因为他知道，他的敏锐来自父亲，他的固执同样来自于父亲，“我心里有数。”
他们注定谁也无法说服谁，他们之间只能是各执一词，最终不欢而散。
老梅西先生也同样知道这个——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儿子是一个如何的孩子：里奥比他更敏锐，也比他更固执。
老梅西先生至今都记得，在阿根廷、他们的家乡，有一家他和幼年时的里奥都非常喜欢的甜点店。他们每次一起去那里的时候，里奥都只会点柠檬味的小蛋糕。有一次，老梅西先生认为儿子是时候该换换口味尝点其他味道的甜点了，于是他给儿子推荐了一款新的蜂蜜苹果蛋糕。
——「不了，爸爸，我还是想要柠檬小蛋糕——太太，请给我一份柠檬小蛋糕。」幼年的里奥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两条腿垂着轻轻地前后晃动着。
「但是你今天一定要试试新的口味，里奥。我坚持。」老梅西先生记得自己当时这样说。
里奥歪着头看了一会父亲，然后他说：「那好吧，爸爸。」
老梅西先生当时很惊喜，他以为儿子被自己说服了。
「那我先回家了，我不吃了。」里奥说。
——那只是一件看上去非常不值一提的事，甚至很多人在听说这个之后都只是哈哈大笑，然后安慰老梅西先生，说他只是太紧张了——很多小男孩在七八岁的时候都有点叛逆心，这是世界上最普通、最常见的事了，根本不值得念念不忘。
但是老梅西先生知道自己的朋友们说错了——里奥和其他孩子不一样，里奥不是因为叛逆，而是因为那就是他最真诚的想法。
里奥甚至从来都不叛逆，他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能感到什么事情是没必要做的，什么事情是不明智的，所以他只做自己想好的。
所以如果他说自己心里有数，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决定了，他不会听父亲的意思。
“里奥……”但是老梅西先生不死心，他还是想劝里奥点什么。
“爸爸。”里奥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这通常是他生气的前兆，“我还要准备这场比赛，还要看很多录像，而现在似乎也到了你遛狗的时间了。”
老梅西先生也有点儿生气，“里奥，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做的这件事在别人看来是什么样子的。你该学会听听别人的意见，学会该如何在听完别人的话之后再做决定。”
里奥皱皱眉，他不想跟父亲吵架，也不想再谈这个，所以他关掉了录像，站起来准备离开，“我去遛狗。”
“里奥！”老梅西先生在身后叫住了里奥，“罗纳尔多在扰乱你的节奏，你只要按照你正常的节奏走就可以做得很好——你不需要把他当成「特别的人」。”
里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背对着父亲站了一会儿。
里奥有一点轻微的驼背，站在那里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伟岸的战士——但是老梅西先生知道，这个身体里住着怎样顽固、不服输的灵魂。
“爸爸，你们当然会这么想。”里奥淡淡地说，“但是你们会这么想，就是因为你们不懂我。”
“我爱你，里奥！你怎么能这么说？”老梅西先生质问。
“你当然爱我，爸爸，你对我的爱就像给一个穿着羽绒服和拖鞋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人一件毛衣一样。”里奥盯着自己的脚尖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很爱我，这才是我最困扰的事——因为你爱我，却从来没问过我我需要什么、我是不是需要你这样爱我。”里奥说，“爸爸，我的生活不需要更多的一帆风顺和安逸平稳了，我只是想过得更有价值一点——也许有人喜欢平凡的生活，那当然没什么不好，但是那不是我。爸爸，我需要的是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我喜欢那种平步青云的感觉，但是如果变得有价值和平步青云有冲突，那么我愿意放弃后者。”
“我需要罗纳尔多，我需要他让我的生活变得更有价值——我不想赢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只想赢他。”里奥的声音很轻，但是充满了笃定。
“爸爸，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需要的是一双靴子或者一双厚袜子，你为什么要给我一件毛衣呢？”
老梅西先生看着儿子的背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里奥已经换好鞋，轻轻地关上门离开家去遛狗，老梅西先生都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里奥的问题。
——我需要一双靴子或者厚袜子，你为什么要给我一件毛衣呢？
第221章
“梅西先生？您来接里奥？”
和埃托奥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俱乐部大门的普约尔看见老梅西先生之后， 主动暂停了和埃托奥的谈话、转而和老梅西先生打招呼——他之前对老梅西先生并非十分热情， 毕竟里奥之前并不受他欢迎。但是现在既然他决定对里奥好一点， 那么他认为自己自然也应该对老梅西先生好一点。
这都是符合逻辑的想法。
埃托奥也冲老梅西先生点点头， 表示了一下问候， 随后就跟普约尔告别离开了。
不过普约尔其实也没什么想跟老梅西先生说的，他只是想表示一下友好， 毕竟他俩也不算很熟。不过他没想到，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老梅西先生却叫住了他。
“里奥对曼联这场比赛过于看重了。”老梅西先生这样说。
——其实老梅西先生今天不是为了要跟普约尔「告状」而来的， 他的确只是要来接不爱开车的里奥回家的。但是当普约尔主动跟他说话的时候， 他突然在想，他能不能让里奥的队长劝劝里奥。
老梅西先生不认为里奥真的需要和某个人做对比， 尤其是在他切实见到过儿子的这种心态是如何让他自己陷入困境的之后——他认为里奥说的不对，他爱里奥，不是给一个穿着拖鞋和羽绒服的人一件毛衣，事实上他只是低下头给里奥穿靴子。
而正是因为他低下了头，所以里奥才没有意识到他正在为自己做什么。
但是普约尔一时并没能很好地理解老梅西先生的意思，他还以为老梅西先生只是有点担心里奥、怕里奥心理压力太大什么的， 所以他没急着离开、特意安慰了一下对方， “请您放心， 里奥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球员， 我认为他只是重视这场比赛——他对于巴萨这个赛季有很高的预期，而他现在也正在为这个努力。”
“他很聪明，但是我怕他的聪明被别人利用、对他不利。”老梅西先生说。
普约尔本来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忧心忡忡的老父亲的絮叨， 但是没想到老梅西先生突然放了大招——普约尔瞬间担心起来。
巴萨好不容易盼来了他的好孩子的浪子回头，如果这样的球员被别人害了，那绝对是他这个做队长的人的失误。
普约尔抛弃了刚才想要离开的心思，“先生，是什么让您有这样的「感慨」呢？是巴萨内部有人对他说了什么吗？”
罗纳尔迪尼奥——普约尔一下子就把矛头对准了巴西人，虽然巴西人看起来跟里奥也不怎么亲密。
但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没有人会害里奥了，他们所有拉玛西亚都盼着他懂得团队，没有任何人会对他说相反的话——就算德科这样的外来人也通常都小心谨慎，从来不跟里奥多说些什么。
所以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那也只能是罗纳尔迪尼奥。
普约尔这样想着，心里不禁责怪高层没有更早卖掉罗纳尔迪尼奥。
“不，不是罗纳尔迪尼奥，”老梅西先生知道谁曾经鼓励过里奥「注意」罗纳尔多，所以如果普约尔能想到这个，那么他也能，“是曼联的罗纳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