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约尔点点头，“到时候一切事情都要听门德斯先生安排，不要自作主张。”
“嗯。”里奥说。
“你今夜代表巴萨，一定要谨慎。”普约尔再次说了一遍，“不要看不起其他球员，也不要太看得起其他球员——如果有时间跟罗纳尔多多聊聊，俱乐部想买他。”
“哦。”里奥说——我才不去呢，他心想。
——门德斯先生为了防止发生任何意外，在世界前三名的足球运动员一起接受采访之前都小心翼翼地避免让克里斯蒂亚诺和里奥见面，并尽量平均地分配了自己陪在他们身边的时间。
在门德斯先生的政策压迫下，克里斯蒂亚诺不得不率先和爵士一起离开了国际足联指定的休息酒店，来到苏黎世那个伟大的后台等待。
“你好，爵士。你好，罗纳尔多。”
有人走到了媒体聚集区，过来跟爵士和克里斯蒂亚诺打招呼。
正在和克里斯蒂亚诺说话的爵士听到声音就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毫不意外，当然是卡卡先生。爵士对这个年轻人没有太多印象，所以他没有做什么，只是看了看对方，然后给出了一个部分长辈特有的、兼具柔和和威严的微笑。
克里斯蒂亚诺当然没有这个长辈才有的特权，他看到卡卡过来问候就马上迎过去和对方握手，“你好，先生，非常高兴见到你。”——这也是一句真心话，无论何时，克里斯蒂亚诺总是乐于见到卡卡，毕竟他们「曾经」是非常不错的朋友。
只是很明显，克里斯蒂亚诺在把握他现在和卡卡的关系上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他为了防止对卡卡这样的绅士失礼而显得过于客气了。实际上卡卡被这句「先生」搞得有点别扭——「先生」听起来总是过于正式了，而且卡卡刚才问候克里斯蒂亚诺的时候也没有使用这个称谓。这一切都让卡卡感到不安。
也正是这样的不安让卡卡后面的寒暄都被无限期延迟了，卡卡迟疑了片刻之后笑了一下，微微用力回握了克里斯蒂亚诺的手，然后用一种礼貌又尽可能快的速度松开自己的手、带着父亲一起走到了屋子另一边坐下等待过一会儿即将开始的记者采访。
“真是个礼貌的孩子。”爵士看着卡卡的身影，突然这样说道，“你握手的姿势就像一匹拱起腰背准备进攻的狼，但是他就像一头温和、不知所措的鹿。”
“哈？”克里斯蒂亚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没想到爵士为何有感而发——虽然他觉得爵士说的有道理。
“你让他不安了，克里斯蒂亚诺，你刚才不该称呼他为先生，考虑到他一开始没那样称呼你——你会让他怀疑你是否是对他没有使用这样的称谓而不快。”爵士解释了自己的话，“他很礼貌，要我说的话。”
“爵士，我认为你在羡慕，我怀疑你是在暗示我不够礼貌。”克里斯蒂亚诺摸摸鼻子这样说。
爵士瞥了一眼克里斯蒂亚诺，“你能认识到这个，我非常高兴——我不得不说，你在这方面的确缺乏天赋。你也许社交技巧不差，但是说句老实话，克里斯蒂亚诺，以一个绅士的标准而言，你还差得远呢。”
“你希望我做一个绅士？”克里斯蒂亚诺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之后笑着问。
爵士看看他，笑着摇摇头，“你做不了「绅士」，克里斯蒂亚诺，那不是你，你天生是要厮杀的。”
——「你给我找了一个礼仪老师？啥？」克里斯蒂亚诺看着他的个人品牌聘请的那位名校毕业、出身不俗的CEO目瞪口呆，「对不起，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CEO先生一板一眼地说，「先生，我让我的助理给你找了一位礼仪老师——是的，你没有听错。因为我认为你的社交习惯对于晚宴、酒会来说还不够……适合。」
「我参加过很多晚宴，恕我直言。」克里斯蒂亚诺有点儿不高兴地说。
「我知道，先生，但是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你之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球员，但是现在你应该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CEO先生说，「我们都得学会面对这个转变——所以，我不得不请你接受这位老师的培训。我无意冒犯，先生，如果这让你感到不快，我为此道歉，但是我恐怕我不能改变这个决定。」
「绅士？哈。」克里斯蒂亚诺干巴巴地说。
「绅士总是隐藏自己的进攻欲望，」CEO先生说，「先生，您也许认为我们这样的人非常虚伪，但是这就是我们的世界的运行法则——球员的世界要求突出自己的欲望，但是绅士的世界是隐藏。我们不止隐藏欲望，我们还要隐藏一切情感。先生，这就是所谓的「体面」。」
「我必须接受？」
「如果你希望进入这个世界，那么是的，你得接受、必须接受。你得忘记自己是一个战士，你得记住自己是一个一边吃七分熟的牛排，一边讨论生命是如何的高贵的「绅士」。」他说，「你可以认为我们虚伪，但是请你伪装成我们的样子，以便成为其中一员。」
克里斯蒂亚诺看了他一会儿，「不，先生，你们并不虚伪，你们只是天生内敛，就如同我只是天生欲望勃发一般——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是我恐怕不得不拒绝你的好意。我想留在我的世界——这也是我聘请你的原因。」
CEO先生迟疑了一下。
「你这样的人很好，我有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朋友就是你这样有礼的绅士，我对你们一贯尊重喜爱。但是我本性如此，我无论如何学习都无法成为你。」
——“阿维罗先生，你好。首次见面，我是梅西。”
克里斯蒂亚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样称呼他。
克里斯蒂亚诺立刻从和爵士的对话中脱离出来，转过头去看说话的人，同时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好，梅西先生。首次见面，叫我罗纳尔多就好。”
两只手握在一起，就像两匹拱起身子互相试探、准备进攻的狼。
第214章
在无数前人和后人的作死中， 历史已经成千上万次的证明， 世界足球先生前三名参与的典礼前的群访是球员得罪记者的主战场。
从这一点出发， 即使门德斯明知道克里斯蒂亚诺已经算得上是千锤百炼的个中好手， 也还是不厌其烦地跟在克里斯蒂亚诺身后喋喋不休地嘱咐了一个小时——当然， 出于敬业精神，即使他不想搭理数次伤害他感情的小梅西先生， 他也还是花了差不多同等的时间叮嘱了对方。
只不过比起克里斯蒂亚诺的耐心和好脾气，最后直接把门德斯「客客气气」地轰出去的小梅西先生显然就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门德斯先生再一次在心里痛斥找男友眼光有问题的罗纳尔多先生。
罗纳尔多先生显然也知道自己面临着老战友的巨大不满，因此抓紧时间在记者会上好好表现了一番。
“请问罗纳尔多， 你对你身边这两位球员在过去一年的表现有何评价呢？”一位记者在群访中这样问克里斯蒂亚诺。
苏黎世的记者一般都多少顾及一些体面， 很少为了追求新意而问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这不光是媒体为了不让群访无法进行下去，也是为了防止自己被国际足联长期拉黑。
而罗纳尔多似乎早已对这类四平八稳的问题很有心得， 再加上他又认真学习了门德斯给他准备的小纸条，因此看上去自然是信心满满，“卡卡和梅西都是非常值得尊敬的球员，我相信过去一年中他们在各自球队取得的成绩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今天能坐在这里是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这证明了国际足联的公正性。”
“如果国际足联是公正的，你是否在暗示， 你能够坐在这里也是理所应当的呢？”一位记者这样紧跟着问道——还挺会做场面的， 里奥这样想。
罗纳尔多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 我以为这是不需要讨论就可以得出的结论。”
罗纳尔多本该是媒体最喜欢的那种球员——里奥听到这里的时候这样想，他喜欢展示自己，也喜欢宣扬自己， 这是现代社会和现代媒体最喜欢的那种特质。而且少年轻狂也是一部分人最喜欢的年轻人的模样。
足够少年英雄，足够满足人对少年成名的幻想。
“那你认为复制马拉多纳的连过五人奇迹和带队夺得欧冠哪个更弥足珍贵呢？”——里奥收回自己刚才那句话，并非所有苏黎世的记者都顾及体面、都不愿意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利而失去在苏黎世的名额。这不吗？现在这里就有一个记者提出了非常古怪的问题、只为了图一时的名气。
罗纳尔多皱起了眉毛，他有点儿犹豫——这是足球圈的千古未解之谜：个人和团队，对于金球奖／世界足球先生来说，到底哪个更重要。
罗纳尔多显然既不希望让记者们有机可趁，也不希望让里奥误会什么——说句老实话，里奥这个时候完全可以挺身而出，说一句他认为团队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他不想，他就想看罗纳尔多到底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罗纳尔多瞥了一眼里奥，但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里奥的小心机和坏心眼——他看上去有点为自己愤愤不平，“个人的表现离不开团队的支撑，团队的表现同样离不开个人的天赋。”
呵。
我可是身经百战的人，会被这种问题难住吗？——里奥瞥了一眼罗纳尔多，一秒钟就推理出了罗纳尔多的小心机。
不过里奥得承认，罗纳尔多的这个问题的确回答得不错，至少这让下面坐着的媒体发出了一阵颇为赞同地低语声——这并不容易，考虑到下头坐着的那些家伙都是真正神经百战、最习惯于为难受访者的人。
罗纳尔多观察了一番下头媒体的反应之后看起来更得意了。
里奥暗自嘲笑这个家伙，并因此一时疏忽大意，连有记者向他提问都没注意——事后声称自己宽容、不计前嫌的罗纳尔多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帮忙」，“梅西先生，如果你听不懂英语我可以帮你翻译。”
你那个英语水平也没见的就真的比我高到哪里去……里奥默默吐槽了一番，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不但自己的英语的确基础为零，而且他甚至连有人跟他说话都没听见——所以这样说来他好像的确还得感谢罗纳尔多，毕竟真要说起来的话，听不懂总比没听见说得过去多了，“呃，谢谢。”
罗纳尔多得意洋洋地意译了那个问题：你如何看待卡卡和罗纳尔多过去一年中的表现。
——又是一个回归四平八稳的问题，里奥松了口气，他并不怕这个。
“卡卡是值得尊重的球员，我看过他在米兰的一些比赛。”——这是假的，肯定是门德斯给的稿子上写的原话，克里斯蒂亚诺边听边做出了基本判断。
“他踢球的方式非常善心悦目，我也非常喜欢。”里奥彬彬有礼，甚至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特意扭过头去对坐在一边的卡卡点头致意——克里斯蒂亚诺看到这里已经为门德斯先生的教育能力感到惊讶了。毕竟在他的认识里，小梅西先生可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绅士。
但是到了这里，里奥的回答还没有结束，毕竟他还没有提及罗纳尔多的那个部分，“至于罗纳尔多。”
克里斯蒂亚诺一开始没太在意，毕竟他了解里奥、更了解门德斯，这种场合下大概率就是商业互吹，没什么新意。而里奥最开始的回答似乎也的确印证了克里斯蒂亚诺的想法。
“罗纳尔多是一个非常好的球员，我看了一些曼联的比赛，我能感受到他的天赋。”——有点儿冷淡，但是非常客气，不会让人有任何对他们关系的猜测，也不会让人有机会延展太多。甚至这样的评价也基本和对卡卡的持平。这样很好，这样不容易让人觉得梅西因为门德斯的原因而格外倾向于某人，也不至于让巴萨俱乐部认为门德斯拿捏住了梅西——一个被经纪人挟持的球员不会是个好球员。
要让克里斯蒂亚诺说的话，他认为所有人都该对这个答案满意至极了。
里奥停顿了一下，当时克里斯蒂亚诺和台下的媒体都认为这个话题结束了，毕竟作为这样一个节奏和时长的群访来说，这样的回答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里奥的回答却还没有结束。
“罗纳尔多是欧洲大陆最重要的球员之一。”里奥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也不轻——台下的记者们一时都没有继续提问，克里斯蒂亚诺猜测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梅西自己也还只是一个年轻球员，却说出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居高临下对另一个球员作出判断的话。这不常见，而且堪称非常的非常规了。
“这是否认意味着你认为现在台上的三个人就是欧洲大陆最重要的三个人呢？”一位记者过了一会儿之后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其实大家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因为梅西毕竟没在卡卡那个部分后面提到「欧洲大陆最重要之一」。
但是大家还是不敢相信，毕竟这样的回答过于不「礼貌」、不「体面」了。
里奥看了一眼记者，笑了一下，但他只是稍微把耳麦拨开了一点——他在假装听不懂，身经百战的记者们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
所有人都看向罗纳尔多，等着罗纳尔多给对方翻译一下什么的。
克里斯蒂亚诺抬头看着天花板，假装自己也没听懂对方那口有点儿口音的西班牙语——他能怎么说呢？他如果非要翻译就等于是要求梅西必须回答这个问题，而如果梅西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门德斯会把他俩一起活埋了。
“如果他是欧洲大陆最重要的球员之一，那么还有谁和他并列呢？”有不肯放弃的记者这样换了个句式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