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老教授基本上都快吃完了,大晚上的也都结伴离开了,赵云澜没动几筷子就不吃了,沈巍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已经被自己养刁了胃口,对食堂菜接受度明显不高。
他干脆也撂了筷子,把托盘拿去倒掉,餐具分门别类放好,洗完手回来,微微抖手烘干,从座位上拎起自己的公文包,和赵云澜一起走出食堂,隐没在了黑夜里。
俩人悄无声息的潜回了案发地点,寻了个视野好的角落坐下,开始守株待兔。
沈巍现了黑袍使的形态,隐于夜色,赵云澜猫在沈巍宽大的黑袍下,只掀起袍子一角观察着案发现场。
别说,这袍子还真是好用,居家旅行月黑风高必备。
俩人坐在绿化带的石条上,安安静静的坐着,连呼吸声都消了。
沈巍是鬼王,没呼吸很正常;赵云澜如今已经拾回昆仑君一身本领,只神格留给沈巍,没拿回,也不准备拿回。
反正山圣这个名头,如今对他而言意义也不大,再说都是一家人了,谁掌管着这十万名山大川,又有什么区别。
沈巍占着这神格,才是万人敬仰出神入圣的斩魂使,而不是出身污秽人人畏惧恨不能绕道的鬼王,可是这神格之于他赵云澜,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反正力量已经拿回来了,他的命基本上与这天地同寿,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沈巍,带着特调处这一群人和非人一起活下去,
但是不论神格拿不拿回来,呼吸这件事,对他而言也不是必须一直维持才能活的了。
否则……你见过哪家山成天喘气的,还是天下山川一起喘的动静,那得多吓人不是?
俩已经不是人的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躲在角落里,躲到子时都过了。
龙城大学老校区只有几个专业,学生少,宿舍管得也相对严,住校生十点之前必须回寝室楼,十一点半熄灯,这一熄灯就能看见,满楼就还只剩下各层角落里大约是卫生间的那处窗户亮着,别的屋子都一片乌漆嘛黑。
这月黑风高四处无人,老学区被居民区所包围,地处市中心,也没什么常见的大学城里稀奇古怪的虫子和野生小动物,一时间这氛围居然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赵云澜靠在沈巍身上,俩人的姿势使他不得不稍微蜷起身体。沈巍担心他蜷着不舒服,一直努力的挺着脊背坐直,好把斗篷撑得高一点,让他也能稍微舒服一点,甚至有几次还想干脆站起来扩大斗篷遮盖面,都被赵云澜给阻止了。
自己亲手养大的小鬼王,怎么舍得让他站一宿。
九月初的时候,暑气未褪,晚上也还并不冷,甚至有些风又没了太阳,反而凉快一些。
可惜沈巍这一身黑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往好听了说叫防风遮雨,说不好听了叫透不过气,在这天气里如同自带蒸箱,亏得沈巍不是人类,不然光是这么闷都该蒸出一身汗。
俩人守到凌晨一点,子时方过,赵云澜就招呼沈巍收工回家睡觉。
沈巍不解,“不是应该守一夜吗?”
赵云澜一巴掌糊在黑袍使头顶,顺手摘了他面具,隔着兜帽探手揉乱沈巍头发,“明天还想不想上课啦?还守一夜?阴气最盛的子时已过,估计那东西出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了,我刚刚叫了夜班组来守,咱俩可以撤了。”
“案子重要,你不用担心我,我明天可以上课的,”沈老师据理力争,“我以前也都是——”
赵云澜想起以前经常深夜到特调处造访,连口烧给他的茶都喝不上、忙半宿才能离开的斩魂使,和初遇之后他查学校教职工资料看到的白天一节课不落、出勤率简直可怕的沈巍教授,一时恨得咬牙,抬手揪住沈巍衣领,“沈巍你给我听好了,以前你怎么折腾,我管不了,但是从此以后,你敢再那么糟践你自己试试!”
夜班组的同事到的似乎有些不是时候,按着赵云澜定的方位从地下钻出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一时之间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只留了两颗头在柏油马路上放着面面相觑,很是可怜。
斩魂使行头还没换,那俩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身黑袍看不清什么别的,赵云澜却能看见沈巍脖子都僵了,整张脸红了两个色号。
赵云澜时至今日都还不能理解,怎么就能有人一边这么容易害羞,一边又能在床上那么凶残,把他干到哭都没力气还不会停下来。
不过……谁叫他喜欢。
俗话说,千金难买爷乐意,喜欢了就喜欢了,越看越喜欢,越过的久了越觉得是一座宝藏。
既然是宝藏,自然应该带回家藏起来,而不是摆在这儿由着他僵得跟个雕像似的给围观路人展览。
赵云澜拉着沈巍就走,抬步的同时给那两只替班的鬼一个眼色。
两只鬼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严肃端正的目送俩人离开,这才慢慢腾腾从土里爬出来,后知后觉的开始担心会不会隔天被领导穿小鞋。
哦不对,不是隔天,是当天,或者隔夜。
离家不远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装扮的沈教授一身西装就要往小吃摊那条街拐,被赵云澜拖了回来,回到正确的道路上直接回家。
“摊儿呢,哪天都可以续,你看周末就很好是吧?明天你还有课呢回家吃一口存粮得了,你那什么眼神?有你在我饿不死,别瞎担心。”
瞎担心的沈教授就这么一路被赵云澜忽悠回了家,沈巍进了家门脱了外套挂好,顺手把赵云澜的马甲也接过来挂好,挽了袖子就去冰箱找合适的存粮。
大庆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开门的声音和开灯的光线惊醒,一身的毛都炸了,眼睛瞪得贼大,但是写满了懵。
赵云澜见状,也去冰箱看了看,伸手从沈巍和冰箱的缝隙之间顺走一小盒猫罐头,转身就往厨房走。
沈巍抱着几样食材准备做个汤做个快手菜给赵云澜那个胃做一下抢救,结果要进厨房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大荒山圣正左手按着猫罐头,右手握着他放在刀架、专门用于斩排骨的大刀要往下砍,看那个刀的走势,天生身为用刀行家的沈巍简直惊出一身冷汗,上前就握住了赵云澜手腕,“你干什么?”
赵云澜打了个哈欠,晃晃左手的小铁皮罐头,“如你所见,我就开个猫罐头啊,这么紧张?”
沈巍心说你这架势不是要开猫罐头,是要剁手啊,赶紧的从赵云澜手里拿过猫罐头接过大刀收好,换了把正常型号的菜刀给大庆加餐。
赵云澜看着沈巍换刀有点尴尬,“咳,大庆罐头以前都是带拉环的,这什么时候换的?我看牌子也变了?”
赵云澜这种自己靠泡面活着的人怎么可能会给猫买不好开的猫罐头,这果断不可能是他买的。
准确来说,大庆在跟了赵云澜的漫长的历史时期内大多以猫粮为生,罐头很少,补充营养和开荤基本靠着老李投喂,再就是加班时候那位没有头的好心人士会给大庆加肉,有求必应。
所以大庆在斩魂使入住之后,这生活质量简直是得到了质的提升,整只喵越发的油光水滑,一身皮毛走路带风,很多以前从没吃过的猫专用小零食也终于能肆无忌惮的尝一尝了。
至于为什么是尝一尝……沈老师每次去买东西经常拿到一堆赠品,既然是赠品,每样总不会太多。
“哦,你上周开学前用我的手机给大庆拍了照片,发在了你帮我弄的那个什么……朋友圈?有学生开学之后下课的时候来和我说,大庆边儿上只剩个盒子的那个罐头品质一般,给我强烈推荐了这个牌子的,还给了我一盒样品,说是能补充很多微量元素,对骨骼和皮毛都好,还能减轻泪痕症状,虽然大庆现在看着没什么泪痕,但是这个品种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我回来把样品给大庆吃了一次,看他还挺喜欢,就去买了。”
身为正牌猫主人的赵云澜和身为赵云澜正牌宠物的大庆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我可能真不适合养猫#
#好气哦本喵这是摊上了个怎么不靠谱的主人,记得昆仑以前是会养猫的呀#
俩人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我都是小巍的了那我的猫也是他的猫,他喂也没什么不对#
#还好斩魂使靠谱不至于让本喵和变得如此不靠谱的主人一起饿死#
沈巍干脆利落的开了猫罐头倒进猫碗,把空盒扔进垃圾桶,转身出来把猫碗给大庆放好,完全不知道这一人一喵内心已经走了多少戏。
喂了喵他还要速度做饭喂赵云澜,很忙的。
大忙人沈教授十几分钟就端着一菜一汤一粥从厨房出来,曾经被赵云澜用来一次性放五碗泡面待客的神器托盘被沈巍废物利用,此刻放着一碗汤一盘菜两碗粥外加一小碗爽口的盐渍小黄瓜段,简直完美。
赵云澜深深的觉得以前自己拿它装泡面简直对不起这个托盘。
他应该给托盘道个歉。
考虑到进餐时间和赵云澜胃的情况,沈老师做的菜并不油腻,偏清爽之余还以热食为主,很快抚慰了赵云澜的胃。
两人不多时吃完,赵云澜吃饱马上就觉得困得不行,抱着抱枕眯缝着眼睛,强撑着看着沈巍收拾完桌子,把空盘空碗放进水槽,居然还开了水龙头准备洗碗。
“宝贝儿别洗了都几点啦!明天还早起上课呢?赶快睡觉!”
沈巍看着已经泡了水了的碗,挽起袖子还想挣扎一下,被赵云澜一个抱枕飞过去,“小巍听话,睡觉。”
沈·小巍·斩魂使立即无比乖巧的关了水,神速收拾好自己,躺床上睡觉。
赵云澜靠着最后的毅力收拾好自己换了睡衣,爬上床抱着人形自带凉感的、产自黄泉下千尺的、独一号的斩魂使等身抱枕秒睡。
讲真他以前自己住的时候哪还在乎过睡觉之前收不收拾,难受劲儿上来了鞋都不脱就窝床上凑合一宿,日常也是在床上从一堆东西里刨个坑躺下就睡,可是他真的不好意思也不舍得总糟蹋自家小巍新洗的床单换的床具。
听说结了婚的人总会有些变化,他这虽然在法律意义上不是结婚,但是实际意义上也没差。
反正一直活下去,总会能等到他们从洪荒便安身立命的这片华夏大地上有能让他们依法结婚的那一天。
第二天清早,沈巍准时起床,洗漱做饭准备去上课。
赵云澜失了抱枕,打着哈欠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不能真正起床。
沈巍也没催,只按部就班的做着他的早点。
食肉动物赵云澜喜欢的瘦肉粥,盛到碗里,撒上一小把焙过了的白芝麻;磕鸡蛋下锅,放上切好的火腿片,翻面,在还只结了薄薄一层皮、以液态为主的蛋顶上放上一片芝士,稍等片刻,芝士融化些许,鸡蛋也成了完美的溏心蛋,粘接着火腿和芝士,出锅,放进垫好了生菜的白瓷盘,用余温等芝士完全融化;热好的牛奶被倒进两个透明细高玻璃杯里,提前放上餐桌稍微晾凉,以防一会儿烫嘴。
赵云澜叼着牙刷看着沈巍在厨房里忙活,忽然有点后悔。
房子布局有问题。要是原来他的那个狗窝,他躺床上抱着被就能看大美人做饭,真是色香味俱全,各种意义上。现在换了这个房子,有了独立卧室,逼着他不得不闻了味儿就及时出来洗漱才能围观这个过程,总觉得有些可惜。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早餐,结伴出门,去龙城大学。
沈巍是去上课的,赵云澜则是得去找学生们了解情况的。
其实按理说斩魂使当时就看到大部分过程了,不应该存在什么逆天的人类能比他所感知到的还多,但是查案这种事,总是得把所有可能能找到线索的地方都过一遍,一个不漏,才能算是尽了本分。
说到工作这件事本身,赵云澜可从来都认真得很。
更莫说如今他拿回了昆仑的记忆,对这天下生灵,更多了一份时间沉淀下来的的大爱。
所以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搞死,还是这种原因不明,随时可能变成连环杀人的案子,不细细筛一遍所有可能的线索他是真的不放心。
沈巍这学期主要讲两门课程,一门是基因工程,一门是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前者需要一定的基础,是针对大三学生开设的课程,后者相对基础,是大二上学期的课程,两门在生物工程学中都是十分重要的课,身为必修的事实自然不用提,学分也是很可观的。
所以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兼之对昆仑君的能力的信任,沈巍全心投入的正常上完了一节课,就被第二节 没有课的学生们给围了。
面对这种日常被围,沈巍探手扶了扶眼镜,掩去自己叹气的动作,扫视一下人数,估测出了自己大约能结束的时间,任劳任怨的开始给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
赵云澜一路查探,如预料之中的一无所获,看看时间沈巍快下课了,他也就溜达到教学楼下,等沈巍下课。
结果别说下课了,第二节 课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沈巍还是没出现。
赵云澜越想越不对。虽然这世上照理说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斩魂使的存在了,可是这儿毕竟是刚刚有凶手不明的异类造杀孽,赵云澜思及此,简直如风一般的冲上了楼,亏得是上课时间,教学楼楼梯走廊都没有人,赵云澜熟门熟路摸到沈巍的教室门口,一抬眼就顿住了脚步。
他家小鬼王正认认真真的给留下来问问题的学生们答疑,满黑板的写公式,时不时因为说话久了没有喝水稍微舔一下嘴唇、动一下喉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属于人民教师的崇高光辉。
学渣赵云澜安安静静的倚在门框看着,一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边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抛开沈巍斩魂使的身份不谈,这人为了他往人间一蹲就是几十年,下边儿可没什么教学机构,这些知识,说不得也是上来之后从头学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