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还是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杀了几头龙也不算伟大,在平常人眼里也还是一个发家致富的资产阶级小青年,结果命运歪七扭八的又给他转了个弯。
“明非啊,都说你要去留学啊。”报摊的大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申请而已,谁要我啊,大爷,新出的《小说绘》给我拿一本,婶婶催我回家啊!”路明非提着一箱袋装奶说。
“给你放这儿了啊。”
“哎,好的。”路明非付了钱,径直走回了家,看都没看传达室一眼。
他蹭蹭蹭上了楼,路鸣泽正在客厅看电视,电脑还开着,他趁着婶婶做饭切菜的声响噼里啪啦快速敲动着键盘。那个长得很欠的熊猫头像是灰的,屏幕的聊天记录上还有两个人关于星际的扯淡。
“老唐你听我说,别觉得我瞎扯淡。”
“你不是个赏金猎人吗,一个月左右后,有个单子跟你说让你去一个学院里找一个东西,赏金500万美金,你千万不要接,接了你就GG了。”
“如果有个小男孩追着你叫你哥哥,你就跟他说康斯坦丁我爱你!怎么煽情怎么说,然后带着你亲爱的弟弟跟他好好过日子。他可能有点奇怪,但是他真的是你弟弟。”
“我是说上上上辈子的弟弟!”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我家是算命的,我是祖传半仙儿,我花了半生修为给你算出来的!你可千万要信我!”
路明非忍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来的眼泪敲完了这段话,他一直是个很脱线的人,所以偶尔说点更加脱线的话别人可能只会认为是他的表达方式不对,而不会觉得这么脱线到犯傻的人会存心去欺骗谁。
他不知道那个灰暗的头像变亮之后看到这段话是会笑着把吃进去的酸奶喷出来还是会惊讶的给路明非留言说你傻了吧。
他只是想救救谁,在他生命可能是最后的一瞬间。
芬格尔拉着酒德麻衣一路向前冲,以至于后来冥照效果消失之后酒德麻衣完全虚脱,不过在清醒状态下她倒是绝对不会做出“猪队友”的事情。
“喂喂!喂…喂!长…腿…长腿,你能…听见吗,喂…喂!”
“薯片,我们在……我们在……”酒德麻衣的耳麦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明显是薯片妞试图联系上他们,但是在滋滋的电流声中两方完全无法交谈。
地上满是枪械炮弹的残骸,甚至还能依稀见到火箭筒,芬格尔不慌不忙的用脚扒开一堆死侍的尸体说,“我记得就是在这的,没得跑,那小子还给我们留了条后路,快上来!”他面前是一辆三轮摩托,正是路明非选择“英勇就义”时骑着来的那一辆,酒德麻衣刚踏上车后座,芬格尔就猛踩油门,硬生生的在尸体堆上碾过,其景象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视觉冲击,然而芬格尔一副天蓝草绿任我闯的样子,酒德麻衣则像是坐在兰博基尼敞篷跑的车后座,这两人硬生生的把这辆小摩托骑出了开跑车的感觉。
一路向前,信号越来越好,酒德麻衣的耳麦中也能断断续续的传出一些话,薯片妞和长腿妞正在奋力沟通。
酒德麻衣对着耳麦刚说完两三句完整的话,就发现三轮摩托停下来了,她半支起身子向前看。刹那间两人愣在了原地。
“我们这是……出来了?”芬格尔败狗的样子又回来了,但是这次打击他的估计是残酷的现实。
酒德麻衣没有回答他。
面前的黑色羽毛铺天盖地的向四处飞散,医院的二楼有一个残破而瘦小的人影,蹒跚的顺着废墟向下走着。
“诺诺!!诺诺!”芬格尔挥手大喊着。
他们谁都不敢提起,奥丁和路明非。
而此时这件事情的主角路明非正沿着马路跟陈雯雯聊天,说是聊天,其实还是和多年前一样,讲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走着那条无关紧要的路。他现在没有了领带里面的金子,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衰仔,他不敢去想别的,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路明非啊路明非,你现在可是有独门秘籍外挂金手指的人,想撩谁不行啊,非得纠结以前的事情。可是脑子里就是有一个名字不停地想跳出来,你想把它压下去,可他还是要跳出来。
诺诺。
路明非觉得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不停地吵架,有一个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但是他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路明非你想报哪个学校?”陈雯雯问。
路明非一下子被拉回现实,他挠了挠头说:“最好是本地的吧,同学们都在当然最好了。”
陈雯雯摆弄着手里的风铃草,“嗯,我也是。”
要是搁在以前,陈雯雯顶多“嗯”一声笑一下,根本不会这么回答他,果然是路鸣泽的“不违背原理情况下想则必然”起作用了,他看着陈雯雯的那身白色的裙子随着脚步上下翻飞,不知不觉的跟着陈雯雯走到了河边的草地,蒲公英飞了满空,她就那么站在那里,背影美好的像一幅画,好像多年前缪斯的背影又回到了窗口的阳光前,也是这么美好的像一幅画。
路明非想,这样画一样的惊喜如果要属于他,才是他彪悍的人生。
一路上只有这个画一样的女孩,陪着她,没有那个骄傲的像公主的红发小巫女,没有淋了草莓酱的香草冰激凌,没有卡塞尔的面试信,直到他和陈雯雯在楼下告别。
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本来就应该在这个画一样的时光里的。
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儿还在吵架,路明非仔细聆听,却听见了第三个小人儿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路明非绝望的蹲在楼梯间,多年过后的多年前,他还是那条败狗。是谁一路陪着他,是谁给了他绝望时的希望,是诺诺吗根本不是,如果真的给了他希望又怎么会有绝望,如她所说可能一路上是真的只有大姐罩小弟的感情,他怎么会把那句话说出来,他只是个孤独的死小孩。
他一路走来连命都不要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很多东西,他突然意识到小魔鬼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感恩回馈,如果硬碰硬路明非不能接受这个结局那他就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法一点点让他忘记所有。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说是一命换一命也不为过那就……
楚子航。
现在,这个光辉名字,这个牛逼存在却只能甘愿在安于现状的普通游戏里还有纷争不断的现实里被渐渐埋没。
你陪了我多少年,一路上起起跌跌。
路明非很绝望,其实在他自己心里,估计领带里面撑了金子和没有的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人给他垫背,有就狐假虎威,没有就低头认怂。
他灰溜溜的像只老鼠一样上了楼,眼珠子也像老鼠一样滴溜溜的转,思考着路鸣泽跟他说的“不违背原理情况下想则必然”。
看着身上超市打折50块钱买一送一的卫衣,他突然有点开始想念伊莎贝尔还在自己身边的日子,那时候自己过得是真的像个大爷,踩着手工皮鞋,揣着沙/漠/之/鹰,看谁不爽打谁,但他人还是比较怂的,谁都没打过。
他忍着婶婶质问他就快高考了出去买个东西还磨磨蹭蹭的骂声,听着横竖160的弟弟路鸣泽抱怨谁又动了他的电脑,路明非愣了一愣,伸手推开了衣柜,然后路鸣泽也愣了一愣,大声喊着“路明非你是不是去抢银行了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三四件不同款式的Barbour的黑色风衣,Hugo boss的西装,Corthay的手工定制皮鞋,所有尺码合适的几乎是量身定制。甚至连Panerai的腕表都精心包装好放在了衣柜隔板上,路明非苦笑了一下,要是当年他真有这般财力,现在估计拳打小天女脚踩赵孟华站在仕兰中学的榜首坐拥陈雯雯等一众美女。
他摸了摸风衣兜,颤巍巍的掏出黑色的Prada钱包,看看里面的卡和现金,又颤巍巍的放了回去,侧身挡住了头伸得比长劲鹿还长的路鸣泽的视线。
他觉得这个想则必然的机会就是给他了一个去装逼的机会,小弟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等着老大耍着枪走在中间,如果自己临阵脱逃没走到中间,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像这样能让自己身为宇宙的中心。
他在想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路鸣泽从新给他一次做人的机会,这回是真的只是做人的机会,脱胎换骨好好做人,既然没有分支还有金手指自己也没必要再去惹麻烦了,自己在现实世界已经死掉了,就算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也是看着自己的尸体再飞上天堂,自己已经错过了一次选择的机会就别再错过第二次,再说飞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还不一定呢。
可是他见过悔恨一辈子的楚子航,但是他现在是全学院的通缉犯,唯一相信他的人还不知道到哪去了,路明非再也不可能有那个胆量拿起刀去战斗。
“想忘记所有算不算是想则必然,忘了不就不会有悔恨了吗。”路明非嘟囔着。
其实这句话有没有起作用,他自己根本不知道。
他蜷缩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炒菜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桌椅挪动之后,叔叔婶婶和路鸣泽大声的说着话,客厅的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全城的灯火都亮了起来。
但依旧没人叫他吃饭。
路明非在梦里梦见了全城的灯火,他在最上空俯视着,想着这里面会不会有那么一盏,是为自己而亮。
次日早晨,路明非趁着弟弟还没睡醒,偷偷打开衣柜,把“金手指”道具都装备好,又在楼下理发店花了30块钱给自己杂乱的毛打了点定型摩丝,做了个造型。其实也不怕寒掺自己,路明非挺心疼在理发店小妹抬手喷了几下就没了的那三十块钱的。
搞完面子工作,路明非投了两个硬币,坐公交车到了离他们学校这一块特别远的一个肯德基,买了个甜筒坐了一上午,直到手机都玩到快没电了,他才抬手看了看表,里约的时间还有个四十多分钟,干脆就走着回去了。
万达电影城的通道里,路明非全副武装,人帅马快气质佳,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不说什么秒杀老大,压过一个赵孟华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他早就包好了红包买好了中华烟,拿去跟放映员大叔商量变动,放映员大叔一看这小伙子上档次啊,一脸殷勤的说好好好,不说给你剪个开头,给你包场一下午都没问题。路明非礼貌的笑了笑,潇洒的转身。
大叔一看路明非走了,点上了中华烟,打开了红包抽出五张红票票,“青春啊!青春!”他吐着烟圈感叹着。
路明非这辈子终于要扬眉吐气,站在人中龙凤的位置,但这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情,但是也就是后悔了一下,之后的明天还是明天,后天还是后天,太阳该升起就不会落下,他也没想过要去改变。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偶尔会发疯。
路明非走进放映厅,一干人等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他身上,苏晓樯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他也没法质疑路明非的穿衣品味,因为这绝对是最适合他的,如果他质疑路明非,就是质疑学生会,质疑学生会,就是质疑恺撒,至于恺撒,估计是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质疑的。
路明非在心里暗暗想,小兔崽子们,你们爷爷我今天终于本着自己的能力耍了一回威风,也算是人生完美了!但想到这句话,虽然解气是解气,却又不怎么对,这好像还真不是自己的能力。
正在吃爆米花喝可乐的几十个文学社成员都瞪着眼睛看着路明非,就算他们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什么国际名牌,但是他们看外观也是看得出来的,这一身绝对秒杀平日里所有的“仕兰骄子”。
路明非有时候觉得路鸣泽就是原本的那个完美的自己,永远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穿衣风格时而高端大气上档次,时而低调奢华有内涵,言行举止彬彬有礼,腹黑但可爱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可惜自己就算作为他的兄弟来说,也只继承了反面。
路明非很狗腿的站到了陈雯雯的旁边,风度翩翩的说:“辛苦啦,今天的布景特别好看!”
“路明非你今天可是大变样了,致辞加油!”陈雯雯脸色微红的抬起头看着他。
一刹那的满足感如水底的气泡一样上浮,上浮,上浮到路明非的心口,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走了太多弯路,到最后还不是应该停留在自己春心浮动的中学时代,有时候梦想太遥远了就是奢望,太近了只能算计划,就要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才算是梦想。
自己替诺诺挡了两次刀,最后命都没了,不管最后自己再怎么做,诺诺是别人的也依旧是别人的,毕竟没有一个女孩可以为他放弃生活跑去哪个小岛学习。
音乐响了,灯光非常完美的打在幕布前。
“一会儿你站在那个……”赵孟华指着银幕前正准备说话,却发现银幕前早已经多了一个制作精良且被擦的闪闪发光的演讲台,他大惊失色,指着那个演讲台问:“路明非!是不是你搞的鬼!怎么回事?”
《Wall-E》深情的场面已经开始播放,路明非缓缓走向演讲台,手里连演讲稿都没有,但气势却一人可抵万军,毕竟这段演讲词是他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脑子里反反复复过的。
花,音乐,大声的表白,诺诺版三大法宝。
没人能在路明非的BGM里打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