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二十多年来, 身世可称一句“悲惨”,血浓于水之人早就去了阴曹地府, 如今眼前这个五仙教主, 也不敢抱什么奢求。
任我行栽培提拔他, 却也时时对他提防忌惮, 甚至有意杀之而后快,这才逼得他不得不为了生存阴谋算计, 图谋篡位;童百熊对他有情有义, 少时就时常接济他, 但也只是拼着一口义气, 与他兄弟相称, 豪爽却半点谈不得照顾;他对任盈盈悉心照料,料想这天真孩童总该能以真心相交,却不想任盈盈深受任我行的影响, 对他这个“东方叔叔”喊得亲热,私底下却对他又恨又怕,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阳奉阴违和揣度猜忌……
若因一张相似的面孔,就轻易交付信任,未免太过懈怠了。
他真心待世人的时候,世人欺他骗他,畏他惧他,当他狼子野心,处处提防,何等愚蠢可笑。
直至今日,也再不会对红尘抱有任何无谓的幻想。
……这普天之下,若能有一人,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他一定把整个天下都捧到他面前。
可惜,世人愚昧者甚众,这样的人,大抵没可能出现罢。
东方不败站了起来,向萧昊拱了拱手道:“我虽不知神教要五仙教的尸虫作何用处,但教主却有一味‘三尸脑神丹’,专以用来控制手下不服不忠之人,发作也是在每年端阳。”
他顿了顿,浅笑道:“任教主必不喜我等妄议此事,我私自告诉萧教主已是犯了忌讳,但出于道义,理应将此事告知于你,萧教主自行判断即可。若觉得我言有不妥,向任教主揭发,也是尊驾的自由。”
萧昊立刻就听出了他的意思,正色道:“东方左使肯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告发你。我这就去找任教主问个清楚,只说是无意中听中原江湖中人传言提到的。”
大山里的苗人实在都太好骗了。东方不败默默地想着。
可惜了,自他们踏入中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能置身事外。
他对血脉到底还有些感情,只要纯良过头的五毒们不与他为敌,便姑且让他们继续这么轻快悠闲下去吧。
萧昊来找任我行的时候,任我行正好也在找他。
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快要用完了,急需要这一批新的眠蛊虫蜕来补充。任我行长期闭关,教中若有人因此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这三尸脑神丹可是他牵制他们的绝佳法宝。
听说萧昊他们一到神教,就先带着蓝凤凰去见了任盈盈,本来这也无可厚非,但当时东方不败正好在场,而且据说还和萧昊相谈甚欢,这就不得不让任我行警惕了。
五毒教和日月神教之间的尸虫往来,是极为重要的秘密,任我行绝不允许五毒教被东方不败策反。
他闻得身后脚步声,袍袖一挥转过身来,看清萧昊的面貌之后就是一怔。
他紧接着大笑了三声,迎上前拍了拍萧昊的肩头,“一直无缘与教主一见,不想竟如此年轻有为!”
萧昊忙称不敢当,心事却都写在脸上,做出副心有疑虑的样子。
日月神教的人深信五毒都是一群天真淳朴之人,哄骗了他们许多年,萧昊觉得这种既有印象没什么不好,尽职在任我行面前演着戏。
东方不败和任我行之间的恩怨,他并不想管,他找任我行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五毒。
日月神教一直对内宣称五仙教是他们的附属势力,但事实上,在五仙教的人眼中,他们是平等的友好联盟关系。五仙教常年深居苗岭,不怎么过问中原的事情,任他们胡扯了这么久,这该正名的时候,还是要正名。
任我行看到他的表情,就猜到了问题,微笑问道:“教主好似有什么烦心事?”
萧昊耿直扬起下巴,双手环胸脱口道:“任教主豁(骗)窝们。”
任我行“哦?”了一声,很诧异的模样:“教主何出此言?”
萧昊开门见山道:“三尸脑神丹是怎么回事?”
任我行眼神沉了几分,答道:“那是本教不传秘药,用以教训不忠诚的属下的,只传历代教主,教主之外无人知道配方和解药。”
萧昊早料到他不会承认,脸色不快道:“可我们来的路上,听江湖人说起这东西,倒很像我们五仙教的尸蛊。”
任我行矢口否认,义正言辞道:“我们研究五毒教的尸虫不假,这三尸脑神丹也是从中获得的灵感,但三尸脑神丹配制极其复杂,一只小小尸虫又如何能达到如此效果。”
他也没有说谎,尸虫不过是核心原料罢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哄骗五毒教的人绰绰有余。
萧昊挑眉看了他一眼,似是将信将疑。
任我行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道:“教主久经跋涉,正逢老夫出关,不妨留在教中多停歇几日。教中弟子难得见到五毒教之人,都对你们的本领十分好奇,待过几日集会之时,让教中弟子也瞧瞧五毒教的手段。”
萧昊愣了愣,从容笑道:“那是自然。”
任我行凝视着萧昊的笑容,赞道:“教主好风采啊。”若不是深知五毒弟子的本性,他定会错认为萧昊是世所传闻的那种谈笑间勾魂牵魄取人性命的妖人。
萧昊连忙摆手,脸上也泛起了不好意思的微红,任我行遂更加坚信他和以往那些傻五毒没什么不同。
萧昊状似随口道:“日月神教在中原威名赫赫,我们五仙教同你们往来了这么多年,也确实不该让人小瞧了去。大家都是同甘共苦的好伙伴,互相清楚实力也好。”
任我行面色黑了几分,听萧昊话中之意,五毒竟妄想和日月神教平起平坐?
区区一个深山里的小门派,敢与日月争辉,真是不自量力。
他笑了笑,接道:“教主说的极是。我日月神教在中原武林势同日月,有我们罩着五毒教,必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胆敢冒犯你们。”
萧昊在心中冷哼,任我行这老匹夫,打定主意想要五毒对日月神教称臣,想得可真美。
他不动声色,扯了扯嘴角道:“我看中原武林对我们误解颇深,也就任教主知道我们都是些喜爱和平,少生杀戮之人。”
任我行哈哈大笑,“时候不早了,萧教主可在教中随意看看,对了,那稀有的虫蜕,还请麻烦转交给曲洋曲长老。”
萧昊点头应下,更正任我行道:“哪能算什么稀有啊,眠蛊这东西我们五仙教弟子随身带的没有几千也有几百。”
他好像全没顾虑似的,随口说着毒蛊之事:“尸虫也不过是异化的迷心蛊,平时大家练千劫万毒手的时候哪个没在同门身上种过迷心,驱散蛊毒对我们来说比吃饭喝水还容易。”
任我行微笑着送他出门,眼神却逐渐在萧昊的背影后面冰冷下来。
五毒想自立门户,绝无可能。但五毒教个个是毒蛊高手,听萧昊所言,他们对尸虫也自有解决的法子,三尸脑神丹对他们来说可能起不到作用。
任我行想了想,对属下吩咐道:“去,把大小姐喊来,说我刚刚出关,对她很是想念。”
盈盈和蓝凤凰那丫头关系颇不错,任我行此前一直有把蓝凤凰栽培成任盈盈的护卫的念头。如今五毒教这个态度,恐怕不会答应臣服。
加上萧昊那个酷似东方的长相,任我行生怕他们搅和到一起,坏了自己的大业。
三尸脑神丹还必须继续利用五毒来制取,不可以和他们撕破脸,但只要能找到控制五毒中人的办法,他就不必担心他们翻出什么浪花来了。
他旁敲侧击,对任盈盈又是宠爱又是苦恼地抱怨了一通,他这善解人意的宝贝女儿果然自告奋勇,去找她的好玩伴讨厉害的蛊毒去了。
蓝凤凰抱紧了萧昊的大呱太,脑袋上的银饰摇得叮当作响:“不得行不得行!我们苗疆嘚生死蛊一人一生只能有一锅,必须留给未来心爱嘚人!”
任盈盈委屈巴巴的撅着小嘴,娇哼道:“定是傻凤凰唬我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蓝凤凰连呸三声,辩解道:“不是恁个嘞!生死蛊似用我们各人嘚血养嘞,种到心爱之人身上,以后嗳,两个人滴命就绑到一起咾。要似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活不到。嘞都似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哦,交出且,就似把锅人的命都给了别个了,绝对不能轻易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