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皮箱，亮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寓的院子。
光给明明打电话。
“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光不满地质问。
“我有工作，要陪着设计师去选材，定型，忙得很。”明明下颌夹着手机，口气很不愉快。
“你在生气啊？！”光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小气。”
“女人天生就小气。”明明哼了一声。
“我周末要和塔矢去一趟京都。”光淡淡地说。
“你们两个人？”明明微微吃惊，尔后淡然。
“我有话想跟他说。”光沉默了一下，“你要相信我。”
“我哪有不相信你？”明明轻轻笑了一声。
“那就这样。我要出发了。”光挂掉了电话。明明将手机合上，将手里的图纸卷起来，扎上绳子，竖着放到了图纸堆里。拉开窗帘，绘图室里洒满阳光，今天的天气非常晴爽，让人很难有阴郁的心情。
设计师拎着纸样走了进来，明明慌忙转身行礼，然后来到桌前，听设计师给她讲服装纸样的裁剪技巧。纸样是明明自己画的，但是与设计师想要表达的感觉却还是有很大的距离，她一边沮丧地吐着气，一边认真地听取设计师对纸样的意见，对方的声音严肃而冷漠，但是明明知道这就是认真的精神。
光和亮，常常都带着这种表情在做事。所以，她也要努力。
亮靠着新干线车站的立柱站着，脚边放着旅行袋。想一想，虽然常在一起，但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出游，却从未有过。以前倒也想过这么做，但时间上总是凑不过来，而且光的朋友很多，休闲的时候都有人陪，所以到最后也就淡然作罢了。
没想到光会主动邀约，亮的心情有些慌乱。无论给自己说多少遍不要抱什么期待，但还是不免心摇意动，幻想出种种不现实的情景。人群的嘈杂把他的思绪给破坏了，拉回现实，从自我营造的甜蜜中清醒过来，亮苦笑着，无意识地长叹口气。
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了，亮看了看表。光应该不会故意爽约，去哪里，做什么，光一个字也没说，笑嘻嘻地保着密。亮又一下子陷入了幻想，想象着与光一起坐在廊下，互相凝视微笑，而后自然地交握双手，享受浪漫到粉碎的幸福。他笑了，然后眉一挑，又一次从幻想中清醒过来。
想要接吻也好，被吻也好，只是瞎想就什么都如希望般美好，梦一般的情景真像吸毒者一样，难以自拔。亮看向来往的人，等待着列车到来的人，叹息。如果光再不来，他是否会永远沉醉在这幻想中等待？他已经受不了陷得如此深的自己，需要有个人拉他一把，刺他一刀，让他彻底地清醒。
光拿着两张车票，在不远处注视着亮。他来晚了，因为脑海里一片混乱结果看错了时间。错过了一班车之后，就要等一个多小时才有新的车次，时间还很充足，所以他打算去买点饮料和吃的。这一趟路途虽然不是很远，但也要花几个小时，总要有点休闲才好。
拿着饮料的手有些沉重，不远处亮茫然出神，时笑时悲的表情变幻莫测，光一时看得发怔。他知道亮正在等他，而且还在找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亮的眼神这么模糊，他都已经站得这么近了，亮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观察了很久之后，光确定，亮根本就是在发呆，想着与等待完全无关的事情。到是很少看见他这样。
亮垂下头，轻轻抿了下干涩的唇，缓缓地扭过头。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那出神看着他的表情让亮有些惊讶。胸口的大石放了下来，亮微微一笑，抬起手招呼。光回过神，匆匆地跑过来。
“你来了怎么不叫我？”亮接过他手里的饮料，自然到理所当然。光原本并不介意这些事情，此时却莫名地注意到，内心荡起轻微的颤动。
“你不是在发呆吗？一会笑一会要哭要哭的样子。”光耸肩。
“哦，你都看见了？”亮抬眼，“不想猜猜我在想什么？”
“我怎么猜得到。”光翻翻白眼，“我才不要知道你在想什么。”
亮无语地一笑转身。“票买了？”
“买了。”
“去哪？”
“京都。”光笑了笑，“去给本因坊秀策扫墓。”
亮无言地叹气。早就知道光对秀策有莫名的执着，所以已经见怪不怪了。想想看，当年的sai和秀策之间的奇妙关系，光还没有为他解答，这也已经习惯了。
“你现在打算告诉我了吗？”亮问，“那个秘密。”
“没，还在考虑。”光哈哈大笑。“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放弃啊！”
亮气恼地横他一眼。“我像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不像。”光甩甩头，“所以啊，我要比你还能坚持才行。”
居然连这也要比，服了他了。亮无语摇头。
两个人就在车站里静静地等着，直到列车到来。亮不时地看着光，后者也回应他一个笑容，坦然到让人不爽。既然明明已经知道了，光没理由不知道才对，不然他也不会约自己出来了。亮这么想着，话到了嘴边，却良久都吐不出来。
结果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沉沉地深吸口气，亮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将光挡住额头的头发给捋了开去。他的动作里满满的温柔和爱意，不想隐藏，也不过分。光吃惊了一下，待看到亮注视着他的目光之后，怔了一怔。
“觉得反感？”亮淡淡地问，声音柔柔的，安抚着彼此的心绪。
“不是。”光摇头。
“……谢谢。”亮轻轻地叹了口气。
“干嘛道谢？”光慢慢道，“要牵手吗？”
亮缓缓地看着光。“你……知道了？”光没有回视他，只是点了一下头。“所以，可以牵手吗？”亮又一次缓缓地问。光的头低了下去，眼睛被前额的头发遮挡，看不到表情。亮用力地咬牙，将手伸了出去，轻轻地握住了光的手。
光抬起眼睛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反到有些发红的样子。亮感觉到光的手正在发热，知道他很紧张，不由得想要笑。他好久都没有这么快乐的感觉了。柔柔地用指肚去摩擦光的手掌，眼睛自然而然地施与调侃的情意，光惊得整个人都僵硬了。
“你……你……”光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亮。他第一次发现亮有如此令人心醉的神情。
“我怎么了？”亮长长出口气，“我是个人啊。”
“没错，是个人，是个男人。”光长出口气，“你不要吓我。”
亮在淡然一笑之后，想要松开手，回避这个令他不安的现状，光却把他的手握紧了。
“车来了。”光慢慢地说，“我们的座位是相连的。”
亮有些迷惑地看了光一眼。他不明白光究竟怎么想，也缺乏勇气问。他太清楚答案，也太害怕真正听到拒绝的言辞，好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单独相处，就算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也是他的期待。
坐在座位上时，因为都沉默着，亮感到窒息般的紧张，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倚在靠背上，装作打瞌睡的样子。他不敢去看光的表情，太了解的后果就是，即使是细微的变化，什么意思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情感方面。不要接触不要面对，就能得到最幸福的幻象。
光侧头看着亮。透过车窗的阳光在亮的睫毛上点点闪烁，挺直的鼻，细薄的唇，自上而下时有种冶艳而清爽的美丽。光想起了他受到惊吓而露出了排斥表情的时候，亮明显受伤了，他微笑着，试图放开手，就是那细微的体谅，令自己深深感动。说不出来的感觉，心中酸楚非常。
如果亮是女孩子的话……那时候，心中不期然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光轻轻拽了亮一下，眼睫毛在震动中抬了起来，黑亮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他。“靠着我睡吧。”光撑着下巴，“你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
亮沉默，光听到了他那隐藏在沉默之下的叹息。“不要戏弄我了。”亮轻轻地说，然后将头靠向光的肩膀，“这样就好，我并没有什么奢望。”
他闭上了眼睛。
光哽咽了一下。
第八十一章 对话
秀策的墓地重新修缮过，但是古旧的感觉依然存在。光一边看着那熟悉的秀策的字贴，一边想起了为了找sai而心急如焚的往事。怎样也没想到，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会在一夕间消逝，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刻苦的痛苦。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亮，那双执着的眼睛，正凝视着秀策留下来的遗物，神情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