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叫你师兄，你到底是谁，你在失去记忆前是谁？你真的愿意做一个毫无记忆的木偶吗？他应该想起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想起来？他现在很好，他有主人就够了。
两种矛盾的思想在他的脑中不断的挣扎纠缠。
慕远清认真的看着叶洺，缓缓开口：“我知道师兄你把过去都忘了，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一点点告诉你，你一定可以想起来的。”
“你叫白千鸿，你是我的师兄，元明上人的亲传弟子。”
“你是整个玄光宗的骄傲，是仙云界的翘楚，不到两百年就修炼到通神之境。你以前对我很好的，经常指点我修炼，偶尔下山，还会给我带我喜欢的人间小吃……”
“你看起来有些冷漠，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还有一个道侣，可惜不是我，我很嫉妒他……”
这一句句话落入叶洺的耳中，仿佛有一把巨锤，在拼命的敲击他的内心，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厉声道：“够了，住口！”
不对，他不应该想起来的，他忽然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会想起自己不愿意承受的痛苦回忆。
那些回忆因为太痛苦，太难过，所以他才忘了，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了，因为他想要忘记。
可是慕远清却没有停口，他只是用专注的目光看着叶洺，声音低哑：“师兄，你还说等我修为上去了，能在大比中成为七大弟子，就送我一件灵器做礼物的……可是后来你，就那样离开我们了……你为了他……”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忽然一根冰锥刺穿他的肩膀，将他直接钉在了石壁之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这一幕剧变令空气一阵凝滞。
慕远清缓缓抬起头，就看到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如同从深渊阴影中缓缓而来，他所到之处，黑暗死亡的恐惧笼罩一切，巨大的威压令天地都黯然失色。
只有一个人，才能有这种恐怖威压。
慕远清不会忘记，两千年前玄光宗被攻破的那一天，那个如同魔神般的可怕男人，几乎踏平了山门，抢走了灵神壁，抢走了苍玄剑……而自己只能无力的看着那一切。
他是魔尊。
而现在，又是这个恶魔，他复活了师兄，又控制了他，将他变成自己手中的刀，失去记忆为他摆布。
慕远清的眼中射-出剧烈的仇恨目光，死死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过来。
叶洺坐在那里，他原本被控制了穴-道，但是在宗浚进来的一瞬间，他发觉自己又可以动了。
但是他没有动，因为他觉得恐惧。
他从未见过这样令人恐惧的宗浚，几乎连灵魂都在战栗。
宗浚站在那里，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幽蓝的目光落在叶洺身上，声音低沉，似乎含着似笑非笑之意：“你又失败了。”
叶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宗浚道：“拿起你的剑。”
叶洺僵硬了片刻，伸手抓起剑，抬头看着宗浚，眼神茫然。
宗浚却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眼神，他安抚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宠溺之意，“但我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转过头，无情冰冷的视线扫过慕远清，道：“杀了他，我就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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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浚说：“杀了他, 我就原谅你。”
叶洺怔怔的看着宗浚，脸色因为恐惧而微微泛白, 死死抓-住手中的剑, 他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因为哪怕自己又失败了……主人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补救的机会。
他应该感谢主人的宽容。
可是为什么……会无法动弹呢？
宗浚垂眸睨着叶洺，眼神越发幽冷, 声音低暗而带着危险的意味：“怎么？下不了手？”
叶洺嘴唇一颤，这无情冰冷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仿佛又将他带回了那无尽的痛苦深渊……他在想什么, 他竟然在为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正道修士而试图违抗主人的命令。
这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叶洺撑着长剑, 慢慢站直身体, 恭敬的垂下头：“是。”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向慕远清。
慕远清肩膀血流如注，从宗浚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到自己浑身的修为被封住了, 巨大的差距令他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只能用憎恨的目光看着那个人。
然后就看到那个魔头对师兄下了命令。
慕远清将视线从宗浚身上收回，最后落在向他走来的叶洺身上，眼中露出难过的神色, 哪怕他说了那么多，师兄依然没有记起丝毫吗……
而现在，他将要听从命令杀了自己。
短短几步路，叶洺却觉得走的十分艰难，可是他觉得还是太近了，眨眼便到了慕远清的跟前, 连逃避都做不到。
叶洺的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终于缓缓抬起手，将剑尖对准慕远清的咽喉。
现在这个强大的玄光宗修士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他就被束缚在那里，等自己取他的性命，只需要轻轻一剑，他就可以杀了这个人，挽回主人对他的看法，摆脱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这样做。
可是他的本能却在抗拒，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这个人望着他的深情复杂的目光……是他害怕伤了自己宁可血脉逆流也要收回的剑，是他为了保护自己宁可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抵挡冲击，用他的双臂护他周全的种种举动。
这个人，应该是真的认识自己的吧……他说的，也许都是真的。
可是自己爱着主人的心情，也不是假的，所以到底谁真谁假，事情为什么又会这样？
叶洺想不明白。
慕远清定定看着叶洺的双眼，看他因为犹豫和痛苦挣扎，终于，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说：“你杀了我吧。”
他到底是晚了一步，若是能将叶洺带回玄光宗就好了，相信在玄光宗，在叶洺熟悉的地方，有师父和大家在，叶洺一定可以恢复记忆。
只可惜晚了一步。
如今他们都落在这魔头手中，自己只能任人鱼肉，就算叶洺不杀他，那魔头也不会放过他的，他只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试探叶洺的忠诚罢了。
自己注定要死，何必要让叶洺为了自己承受那魔头的怒火和残忍折磨呢？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他们才刚刚相见，就要分离了，他没能救出叶洺，就是死了，都心有不甘。
慕远清闭上眼睛。
叶洺的剑尖轻轻往前一送，慕远清的脖颈渗出一丝血迹来……
只要杀了这个人，自己就可以不必承受那样的痛苦折磨了，可以重新得到主人的宠爱。杀了这个人……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慕远清闭目待死，一句话没有再说，更没有再试图动摇叶洺，既然救不了叶洺，就不必再拖累他。
叶洺看着慕远清解脱般的笑容，握着剑的手却是怎么都不能再动。
这生死一线之间，心底某种强烈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巨大的压抑的痛苦，仿佛伴随着某种失落的东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他的内心告诉他，你会后悔的。
你曾经就像这样，无情冷酷的杀死了一个爱你的人，当时……那个人也是这样爱慕的看着你，他对死亡毫不在乎，他失望难过的，仅仅是因为对他挥剑的人是他罢了。
你已经做了一件错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难道还要错第二次吗？
难道还要再次让本能支配自己，让假象迷惑自己，再一次伤害自己所爱之人吗？再一次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吗？
不对……不对，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叶洺的眼中再次露出剧烈的挣扎之色，眉心玉石滚滚发烫，似乎有什么封印在心底的东西疯狂的想要破土而出！
他不想要，那些痛苦的回忆他不想要……
所以才忘掉的吗？
叶洺忽的紧紧闭上眼睛，唇抿的发白。
宗浚就站在他们身边，冷酷的看着这一切，眼中的浓重黑暗不断的积聚，神色一点点变的越加冰冷。
你在犹豫，为什么要犹豫？
你当初杀我的时候，可未曾犹豫过……你的眼中没有这样的挣扎，神色也没有这样的痛苦。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一刻的冷酷决然，那一幕伴随我在地狱浮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