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虽说着“有礼”,可不见分毫礼貌的行径。
“阁下何……何人?找……找我何事?”关锦磕绊着硬撑道。
同时,止住了想要冲上来与他们计较的甄伯。京城多富贵,谁晓得这伙人是什么来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关锦还是懂得的。
男子哼笑了一声,傲然道:“在下姓韦,想与关姑娘攀个交情。”
卫国公府。
韦舟扬穿着居家的袍子,意态闲适地靠着椅背品着茶。
他面前立着的,正是那名在关锦家中颇跋扈骄傲的男子,此刻脸上却是一色的恭谨谦卑。
“姓关的怎么说?”韦舟扬慢悠悠地问道。
那名男子忙赔笑道:“小人正是照着世子爷您的吩咐说的,那姓关的只敢诺诺地听着,像是被吓坏了。”
“小门小户的出身,没见过大世面,能有什么胆识?怕是胆子都快被吓破了!”韦舟扬不屑地冷笑。
他将半盏茶放在旁边的桌上,安然道:“不急。这会儿只让她知道就成了,陛下那边还没有消息呢!万一她不成,也不必指望她。”
“是!世子爷运筹帷幄!”男子紧着谄媚道。
韦舟扬闻言,自嘲一笑,心道这话若是换到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该有多好!
他怔了怔神,旋即回过神来,又向那男子道:“内廷侍卫那里,可有什么新消息?”
男子想了想道:“小人打探了,得着确实的消息,那日随同陛下去刑部大牢的,却有方石在!”
“方石啊……”韦舟扬瞳孔微缩,“那日咱们路过学宫,就是会试那日,远远看到的,不就是那小子吗?”
“正是他!”男子应和道。
韦舟扬呵呵笑:“还乔装改扮了!我是真后悔,当时怎么就一时想不开,没凑近了那巷子,看看陛下究竟藏着什么门道儿呢?”
男子闻言,忙闭紧嘴巴,不敢应答了。
“宗正寺那里,可寻到机会了?”韦舟扬转开话题,又问道。
男子面露难色,摇头道:“宗正寺把控极严,小的们根本没有机会探查到一点点敬王世……咳……元淳的消息。”
韦舟扬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幽幽道:“宁王倒是乖觉!那么,云虚观呢?有消息吗?”
“云虚观?”男子呆了呆,“可是……长公主已经离开云虚观,云游去了……”
“谁让你寻长公主了!”韦舟扬提高了声音。
男子哑然,嗫嚅着:“这个……小人愚钝……”
“罢了!你且先下去吧!”韦舟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男子只好施礼,暂且退下。
他退至门口,忽的看到了立在门后的韦臻,忙欠身行礼道:“大小姐!”
“钟叔。”韦臻朝他点了点头。
看着他远走离开,韦臻迈步,进入屋内。
“父亲派钟叔去见了关锦?”韦臻向韦舟扬行礼罢,问道。
“你都听到了?”韦舟扬亦无意对她隐瞒,“前日殿试上的事,你也听闻了。”
韦臻登时紧张起来:“难道陛下当真对那个关锦动了心思了?怎么可能!那种女人,陛下怎么可能瞧得上眼儿呢!”
韦舟扬大皱眉头,不耐烦截住她道:“谁说陛下瞧上她了?”
“可是陛下都……”
“臻儿,你能不能别但凡提到个女人,就往那方面想!”韦舟扬恨铁不成钢地道。
韦臻脸上一热,不自在地垂下头去。
“可是女儿……女儿就是看不得她对别的女人好!”她说着,心里竟觉得十分委屈起来。
韦舟扬拧紧的眉头没法松开,纠结地看着她,道:“你要清楚,你不是只做一个寻常妃子的命!咱们韦氏出了一个太后,就能再出一个!甚至……甚至你将来做了大魏的皇后,也未可知!”
韦臻双眸登时精光大亮:“父亲,您是说,女儿将来真的能做了她的皇后?”
她,她,她!半句话都离不开她!韦舟扬心中气恼着。
“天时地利人和,皆满足了,你自然做得皇后!”韦舟扬道。
“那父亲快与女儿说说,如何才能让天时地利人和皆满足!”韦臻兴奋起来。
韦舟扬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就算是贵为妃子,怕是也做不到将目光放得更长更远。韦氏若是想谋得更远,只怕自己要做的,还需更多。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自顾自将屋门和窗户都关紧,又确认了一番附近无人,才转过身来,盯着韦臻道:“臻儿,那件事,为父已经告诉你了,其中的利弊关系也都掰开揉碎了讲与你听了。你如今便向为父交个实底儿,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韦臻将父亲这么小心,语气又如此郑重其事,晃了晃神,突的意识到父亲问的是什么,顿时加上更有些热,半是羞怯半是决绝道:“女儿的决心早已经下了!不论她是男是女,哪怕是别的什么,女儿也不在乎!女儿只觉得她好看!”
韦舟扬嘴角狠抽了抽,心道什么叫“哪怕是别的什么”!
他内心里其实极想咆哮:女儿啊,你难道只看她好看,都不在乎别的吗?
可是,这些话,现在已经没有必要问了,铁了心死不悔改,说的就是韦臻。
韦舟扬于是深吸一口气,将最最重要的心里话,一字一顿的说给了韦臻:“臻儿,你既如此说了,就要永永远远地记住为父今日的话:她的女儿身这件事,是她一辈子的把柄。你要牢牢地握在手心儿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抽空赶出来一章,小可爱们久等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勤政殿, 小书房。
元君舒板板正正地给元幼祺见了礼, 便垂手侍立在书案前面。
元幼祺并没有阻止她, 而是含笑受了她的礼, 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道:“一路奔波, 倒像是黑瘦了些。”
元君舒恭声道:“陛下放心,臣的身子骨结实着呢!”
“趁着年纪轻, 更该好生保养身体, 将来才堪担大事, ”元幼祺道,“你刚从绍州回来, 该好好在府中休息, 朕连早朝都暂免了你的了。你又跑来宫中做什么?”
皇帝的关切发自内心,让元君舒心热,绍州千里奔波的辛苦, 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臣入宫来,是有一件要事禀报陛下。”她将随身带来的纸张呈给了元幼祺。
她没有说“臣想念陛下, 便入宫来向陛下问安”云云, 而是单刀直入地将要办的事提了出来, 这倒真是她的风格。
元幼祺心中暗觉好笑,更觉得能这般包容元君舒这耿直性子的自己也是颇不寻常,很有些小小的自得:如果不是朕的包容大度,就凭君舒这耿直性子,怕是在朝中熬不下去吧?
不过, 元幼祺的脸上可没表现出来分毫。她的目光转向元君舒呈上的物事:“这是何物?”
“陛下还记得那日殿试上的那名女举子关锦吗?”元君舒道,“就是不小心跌破了砚台,溅了陛下袍襟和靴子,后来被陛下宽仁原宥的那个。”
她言语间,带着明显的替关锦说话的意味,元幼祺怎会听不出?可有一点元幼祺,却是元幼祺之前没想到的——
“三日之前宣华殿内殿试的事儿,这么快就传扬开来了?”元幼祺语声玩味。
元君舒闻言,微微一笑,亦不婉转道:“陛下之睿智英明,定能想到,您的一言一行,很容易被下面的人传播开去。”
“呵!想不到朕的言行竟是这般的被群臣万民褒颂了!”元幼祺哂笑道,边点指着元君舒呈上的那份纸张,“想来这物事,便与那位关姑娘有关了?”
“正是关姑娘写就的陈情书,昨日黄昏后她到臣的府中,将此书呈给了臣,央臣务必上达天听。臣昨夜看后,觉得事情颇不简单,今日便急着赶来见陛下了!”元君舒答道。
“陈情书?”元幼祺好奇地看着那份纸张,却并没有急着打开来看。
“她有什么紧要的事,这么急着要呈给朕看?”元幼祺又看向了元君舒。
皇帝没有问出的问题,元君舒心里面却是透亮的,于是先答道:“臣曾经做过会试的主考官,说起来也算是关锦的座师。她是个没背景没根基的,家中虽小有薄产,但在京中实在算不得什么,连赶考期间的食宿都是能省则省。她囊中羞涩,京中赁屋昂贵,就在京郊赁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身边也只跟着一个老仆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