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太后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再次腾烧了起来:“宝祥!你这是存了心思与哀家打擂台吗!为了那个女人,你这是要与哀家生分吗?未曾宠.幸过的女子?那些女子,你宠.幸过哪一个!”
何止是打擂台?韦太后不是她的生母,她却昭昭然搬出什么“生日苦日”的话头儿,这无疑是在尽力地伤韦太后的心。
“朕从没想过与母后打什么擂台,朕也从没想过与母后生分……”元幼祺脸色惨白,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终究……是朕不孝!”
自登基时起,十几年来,在韦太后的面前,元幼祺从来不会讲代表着天子身份的那个“朕”字挂在嘴边。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吝惜于说那个字。
“后宫各主位的花名册和具体的去向,朕会让唐喜送来给母后。母后请歇息吧!朕告辞!”元幼祺说罢,又中规中矩地磕了一个头,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韦太后的身形便委顿了下去,像是被抽尽了筋骨。
“太后!”徐嬷嬷忙宽声劝慰着,又轻声询问着要不要传太医来。
韦太后倦倦地摇了摇手,“哀家没事。”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阿徐,你说,她疯了吗!为了那么个女子,竟是这么着要和哀家死扛到底了!”
徐嬷嬷也随着叹气,劝道:“太后您要保重凤体啊!陛下她……她其实心里也是苦的……”
“苦?这宫中的人,谁人不苦?”韦太后冷笑,“她既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享了天下至尊的荣耀富贵,便该承受她应当承受的东西!为了那么一个把前朝后宫搅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她就什么都不顾了!这是哀家教过她的为君之道吗!”
徐嬷嬷听着韦太后发泄般的斥骂,替韦太后觉得难过的同时,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太后将陛下,究竟是当成亲生孩儿得多,还是当成实现自己心中抱负的寄托得多?
这等念头,以她的身份,实在是不该多想下去的。
她是太后的陪嫁,是侍奉了太后几十年的老人,太后待她不薄,她该全心全意地向着太后才是。
可是,刚才陛下的一番言辞,再联想陛下这些年的痴心不改,又怎么能让人不唏嘘感慨呢?
这世间纷繁复杂,世事难料,人人皆存着私心,自保尚且无暇,又有几个人,能够自始至终地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心心念念只那唯一的一个人,不弃不离呢?
韦太后还在絮絮地叱骂元幼祺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就是因着那个女子”,好好的孩儿,“被拐带地学了坏”。
徐嬷嬷只得继续尽着本分劝慰,心里的哀叹一阵重似一阵。
说起来,太后又何尝有错呢?
太后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皇帝的江山稳固?还不是为了皇帝不被蒙骗,不被天下人议论?将来于史书上,存留下来的,也是光耀千秋的明君事迹,而不是如史上的那些昏君、庸君一般,偏宠偏信,独断专行,甚至做下种种不堪事。
徐嬷嬷甚至想到:若太后是皇帝的亲娘,知道自己的孩儿死心塌地喜欢一个女子,又会如何作为?
这样的想法是大不敬。可她由不得不想到:若真是那样,怕是太后在乎得更多的,是皇帝的心吧?
这世间,最难以处置的关系,便是婆媳关系。而今,那位还没进门呢,就招惹下了这么一脑门子的官司,只怕将来啊,更有得磨折呢!
久在宫中,遍历宫中事的徐嬷嬷,已经预感到了,即将被掀起的血雨腥风。
韦臻醒来的时候,已近二更。
甫一睁开眼,她于恍恍惚惚中看到榻侧坐着一个穿着明黄色五龙便袍的人影儿。
韦臻一惊,慌忙想要挪动身体。只是刚一动弹,浑身便酸痛得厉害,尤其是脖颈处,像是刚刚被死死勒过似的。
她蓦地想起自己之前做过什么事,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脑中倏地跳过祖父肃然的表情,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若是祖父知道了自己做了这样的荒唐事……
由不得她多想,穿明黄色便袍的元幼祺开口了。
“醒了?”她的声音冰寒彻骨,将韦臻由外到内冻了个彻底,一时间连该如何反应都浑然忘记了。
元幼祺也不管她如何反应,又冷飕飕地说道:“你的事,朕不屑与你计较。你想入宫,朕可以纳你入宫。但——”
元幼祺话锋陡的一转,冷到了极处:“朕也只是纳你入宫,而已。若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做什么非分之举,莫怪朕不顾韦氏一族几辈子的脸面!就是母后饶过你,朕也绝不会饶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想写得我这压抑这累,啧啧~
韦太后没恋爱过啊,也没真生过娃儿,让她理解恋爱中的人的感觉、让她明白亲妈的感觉,还真是难为她了。
☆、第二百零三章
离了韦臻处, 元幼祺就一头扎回寝殿, 睡了个昏天黑地。
外面, 太多的麻烦等着她去解决。她必须养够了精神, 才能一一击破。
第二日,仍是休沐。
皇帝已醒, 一场大病好歹也挨了过去,此刻她不必再担心有小人趁乱作祟了。很快, 皇帝微恙的消息便传遍了宫内宫外。
皇陵大火, 敬王不幸殁了。紧接着, 郭仪便率兵围禁了京中的敬王府,连敬王的尸首都是在御林军的护送之下运至敬王府中的灵堂中的。半月不到, 先是肃王, 再是敬王,大魏连着殁了两位亲王。
更有曾经的吴国长公主,地位尊崇得几乎无人能及的元令懿, 因为某次御前失仪冲撞了圣驾,以至于皇帝盛怒之下贬了她的位分;而现在, 京中更是传言长公主看破红尘, 打算出家。
大魏宗室突然之间便陷入了多事之秋。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地接踵而来, 皇帝的心就算是铁打的,怕是也要熬不住着急上火的。难怪龙体有恙了。
随着这些事积累下的,就是群臣和宗室中的重重疑云。越积越厚,直指向高居在九重天阙上的皇帝。
只一日不到的功夫,问安的折子便流水般地涌向了皇帝的书案, 垒起了小山般的一堆。
初时,元幼祺还有心思翻看几本,看着看着,她便失去了耐心。
这些数不清的折子里,左不过是或者问安,或者问安兼探听消息。朝臣们做惯了官的,自有他们的一套法子,于寻常请安折子中不着痕迹地塞进些话头儿去,想要从皇帝的反应,或者皇帝偶尔落下的朱笔批注上,寻得答案的蛛丝马迹。
可惜,元?2 当前是第: 74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嘴饕彩亲龉吡嘶实鄣娜耍庋募苛谒难壑校翟诓恢狄贿印?br /> 又随手翻了几本折子,不过还是些陈词滥调,元幼祺索性撇开手,命掌案女史将折子按照司部整理出来,只拣自己感兴趣的看。
掌案女史自去整理,元幼祺坐在书案后,揉着酸痛的脑袋,直觉棘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比她继位到如今所有的麻烦事累在一块儿都要多。
怎么就没有一件让人高兴点儿的事呢?她无奈地想。
正在此时,当值内监禀说,元君舒递牌子求见。
元幼祺闻言,眼中腾起了希望:“宣!”
元君舒本来是没有资格递牌子见驾的,但元幼祺当日许了她这个让无数人眼热的权力。
君臣相见,元君舒行了一半的大礼,就被元幼祺一把扯了起来。
“不用这些虚章法!”元幼祺说着,与元君舒四目相对,从她的目光中隐约觉察到了什么,心里终于涌上了一股子与高兴相关的情绪。
“你随朕来!”她带着元君舒,在僻静的偏殿坐下。
侍者奉上茶,便被元幼祺挥退了。寂静的偏殿内,只剩下了姑侄两个。
见元君舒犹恭敬侍立着,元幼祺命她坐下说话。
元君舒于是告罪谢了座,才搭着边儿坐了。
“朕前两日病了,知道你急着入宫见朕。”元幼祺道。
元君舒抬眸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垂下眼去,恭敬道:“陛下善养龙体,方是大魏之福。”
元幼祺已经习惯她时刻不忘了礼数的模样,想是经年累月地在肃王府中被边缘化而不得不养出的谨小慎微,遂点了点头道:“朕的身体无碍。你只先说你的事!”